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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丫鬟见状立刻放下手里的扇子,一人跪地,弯腰收拾地上的残局,另外两人慌张奔上去阻拦。
    温娴被他们拉扯着往回走,同时还是不甘心地对外喊:“开门!放我出去!”
    屋外并没有人会回应她,丫鬟们也都默不作声,选了个更容易监视的位置,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温娴在绝望中又等了半个时辰,终于听得外面传来连环声响,先是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有小厮在请安问好,中间稍稍交谈一阵,最后门上锁链被大力拨下,钥匙一拧,房门骤开。
    那人挺胸往里走,缓缓停在温娴面前,先是颇为正经地理了下前襟,随后有模有样地拱了拱手,故作矫情地喊着:
    “娴妹妹!”
    温娴听完直皱眉,心里的那点猜测在见到本人时很快就有了答案,头皮一紧,不咸不淡地应和:“段公子。”
    段循礼面上堆着笑,一听温娴的声音,眼睛都快要开出一朵花,他仿佛不懂得避嫌,屁股一歪,蹭地与她挤到一处。
    “两年了,可想死我了,打从你失踪开始,我就托人在京郊附近寻找,后来又去了蜀州,南下江南,连你那后母的娘家我都跑了一趟,愣是半点消息都没有,他们都说你已经遇害,可我偏不信,派人日日在温府门口守着,就等你有朝一日能够再回来,原本还不抱希望,结果你说巧不巧,真让我给蹲到了,要不说我们有缘分呐,这心有灵犀,干什么都能想到一块去。”
    段循礼美滋滋地说完,又去捏温娴的肩,轻声细语地哄道:“那群没眼力见的废物,光顾着邀功,下手也没轻没重的,让你受了委屈,莫要介意啊。”
    温娴起身跳开三尺远,被段循礼触碰过的肩头顿时泛起阵阵恶寒,她强忍想要怒骂的冲动,尽量温和地与他讲道理。
    “段公子说话注意分寸,我如今可是有家室的人,你这样不顾身份,当众示好,传出去于我名声有碍。”
    不提第五辞还好,一提到他,段循礼就急眼了,打小就掐架的两人,平日素来便不对付,眼下知晓情敌落魄,他免不得还要踩上一脚。
    “你还惦记着他!那小子早发配去了西北,如今就是一个半死不活的废人,自己活得卑微下贱,这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你乃是良家清白女子,又不是嫁不出去,何必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他说得咬牙切齿,发狠时还猛踢了一脚桌腿,结果没解气反而自己疼得“哎哟哎哟”直叫唤。
    旁边丫鬟供祖宗似的去哄他,又是捏又是锤的,段循礼被伺候得心满意足,却冷不丁地瞥见温娴漠然的眼神,他扬手推开身边的莺莺燕燕,坐直身子,嘟囔道:
    “我见妹妹如皎月,至纯至洁不染霜,我不在乎你嫁没嫁过人,只要你愿意跟我,我会发誓一辈子对你好。”
    说完温娴并无任何反应,段循礼却羞得满面通红,耳根子都要滴出血来,他一展折扇挡住自己的窘样,顺带微不可察地偷偷觑她一眼。
    温娴冷笑,回嘴呛他:“段公子如此诋毁我的丈夫,后又大言不惭说是爱慕我,请问你是拿何种身份来同我示好,一个追随者?还是一个掠夺者?你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就将我掳来,这就是你所谓的喜欢?损我名节于不顾,且还威逼我要跟了你,那公子是打算如何安置我,一个妾室?还是见不得光的外室?亦或是你偶尔想要寻欢作乐的一段露水情缘?”
    “听闻公子也已成婚,夫人出自名门,乃是望族,你既与她结发,理应用心待之,万不该把主意打到一个嫁为人·妻且还生育过子女的妇人身上,我权当今日之事是个意外,公子邀我只为叙旧,从此不要再碰面了。”
    段循礼被温娴教训了个彻底,虽未出言不逊,但也着实把他羞辱得不堪,段循礼不知自己的爱意怎么就成了她的负担,委屈地直嚷嚷:
    “我既说过喜欢你,便是实打实的情意,这般真挚,怎会让你屈尊做一个外室!那什么娶妻成婚,纯粹只是母亲为了家族利益强行给我纳的一门亲事,非我本愿,做不得数。”
    他说起自家的后宅,气得猛一拍桌:“死丫头整天管东管西,搅得我没一日安宁,只要你点头,我回去立马休了她!”
    温娴一个头两个大,与他是对牛弹琴,完全说不到一处去,尤其是段循礼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她着实感到烦躁。
    段循礼还在叽叽喳喳控诉着家妻的‘蛮横’,却又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你有孩子了?!”
    温娴似笑非笑:“我已生有一女,至今刚好五个月大。”
    ——
    第五辞在家中久等不到温娴,心中愈发焦灼,不得已先将孩子抱给老妪,又另叫两名士兵留下看守,自己换了身衣裳,往城里去了。
    他本也不知温娴所在何处,只听老妪说她最近老去街市上采买,晨时出,晚间归,第五辞便想当然地朝京城最繁盛的市集赶去。
    此处商铺店面众多,更有酒楼茶肆林立其中,天色将歇,灯火明澈,觥筹交错,绵延数十里,空中满是金樽清酒的奢靡香气。
    第五辞沿着街巷挨个询问,没有找到温娴,却碰到个倒胃口的旧相识——段循礼。
    他应是才刚应酬完,正昂首阔步从酒楼里走出来,瞧着极为正经,然而脚下虚浮,几次都差点跌倒在地。
    第五辞冷冷看着,顺便鄙夷地剜了一眼。
    段循礼喝得晕七八向,果不其然还没踩上马车就摔了一跤,裤脚翻飞,尤其狼狈,同行的小厮慌忙将他架起,一左一右直往车内塞。
    段循礼喝斥一声,扒开那几只臭爪子,挣扎着原地转了一圈,视线刚好对上远处的第五辞,他吓得一个哆嗦,竟当场打了两个响嗝。
    小厮同时偏过头,嫌弃地以手掩鼻。
    一瞬间段循礼心虚不已,在温娴那里受的气转头就消退下去,他心中有鬼,被这熟稔的眼神一激,顿时酒醒大半。
    似是不敢相信第五辞会在此地出现,他揉揉眼睛,万分惊恐地伸手一指,嘴里反复叫唤着:“你你你……”
    身后小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扭头望过去,不明所以地挠挠头:“少爷,看什么呢?”
    前方只有少辆呼啸而过的车马,并不见何人驻足,这公子哥不仅脑袋喝大了,莫非人也魔怔了不成?
    “一边待着去。”段循礼拨开众人往前走,迷迷糊糊就这么跟了上去。
    第五辞没空搭理他,转身朝后走,步伐沉稳矫健,已与后方之人逐渐拉开差距。
    段循礼心里泛怵,怎么想都觉得蹊跷,本不欲继续纠缠,可腿就是不听使唤,死活收不住,结果越落越后,眼看就要追不上,他心一急,脱口而出:
    “喂!前面的!给本少爷站住。”
    任凭他在后张牙舞爪,却是半分威胁都没有。
    段循礼火气窜上头顶,非得上赶着找存在感,哼哧哼哧跑到第五辞身前。
    “说你呢,耳朵聋了吗?知不知道小爷我是谁……”
    余下的话尽数咽进喉咙里,待真看到第五辞的真容时,段循礼满腹诽谤,全化作了一句质疑:“怎么是你?”
    两人天生不对付,段循礼在第五辞手上吃了无数的败战,骂也骂不过,打也打不过,况且今日还动手拐了他的媳妇,说起来心里就更怕了。
    踌躇之间,他没敢再开口,只前前后后围着第五辞转悠,像只飞蛾似的不断打量着他。
    “你不是被贬到西北去了么?你怎么回来的,说来真是奇了,一天之内连碰两个老熟人,我去赌坊都没这么好的运气,你莫非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还是老天在开玩笑,故意诈我。”
    第五辞眼风都没甩一下,冷冷吐出几个字:“好狗不挡道。”
    段循礼“诶”了一声移开脚,马上又被自己的狗腿样给气得要死,不服气的念头蹭地冒上来。
    他冲过去扯第五辞的衣袖,厉声喊着:“你到底是谁,装神弄鬼小心我给你好看。”
    奈何第五辞根本不吃这套,一心只想去找温娴,脾气大得渗人,狠踹了段循礼两脚,一字一句说:
    “老子是你爷爷!”
    段循礼被吼得耳膜炸裂,脑瓜子嗡嗡响,他咽下口唾沫,后知后觉回过味来,这熟悉的腔调,一如既往骂人的语气,从小到大他可听得太多了。
    不是第五辞还能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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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小段:你们两夫妻天生就是来折磨我的!!!
    第一百零二章
    段循礼几乎是恨死了他这幅目中无人、睥睨众生的高傲模样, 从前身为侯府世子,嚣张跋扈也就罢了,现下沦落到这般田地, 也还是顶着这么一副高高在上、横竖瞧不起人的桀骜姿态,段循礼无名之火冒上心头,看着第五辞的目光更添了几分厌恶。
    “还当自己是从前的世家贵公子呢, 也不瞧瞧如今这是什么地方, 天子脚下, 贵胄中心, 你一个穷酸邋遢又无权无势的臭流民,还敢口出恶言跟本少爷斗,信不信我一根指头,就可以随便置你于死地!”
    说着他果真伸出一只手,十足挑衅地戳了戳第五辞的肩膀, 得意的笑容维持了不过半瞬, 就被对方拧过手反剪到身后,同时往墙上一摁, 半张脸都被压得变了形。
    “诶……诶……你放开!”
    段循礼疼得哇哇叫, 第五辞却是面不改色又加重了几下力道:“即便不靠那层关系, 我也一样可以打得你满地找牙。”
    “君子动口不动手, 你跟个地痞似的尽学了身蛮力,还有没有一点正派作风了。”段循礼挣扎着还不忘损他几下, 身子虽使不上劲, 但嘴里过足了干瘾。
    第五辞冷哼一声放开他, 摊开手掌往衣服上擦了几下, 像是碰了个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东西,表情嫌恶至极。
    段循礼气得眼冒金星, 还想上去再讽刺几句,这时贴身的小厮不知怎么找了过来,边跑边喊,鼻涕汗水糊了满脸,来来回回都是一句话。
    “少爷,不好了,不好了……”
    段循礼猛一回头,恶狠狠道:“我好不好还用你说。”连个下人都敢过来看他笑话,段循礼火气简直已经冲上了天灵盖。
    小厮被他瞪得变了脸色,咽下口唾沫,才哆哆嗦嗦小声嘀咕:“美人跑了,您要不要回去瞧瞧啊?”
    段循礼没反应过来:“谁?”
    “就今日你在街上拐的那位……”见主子满脸茫然,小厮一跺脚,一羞涩,挤眉弄眼地给他比划道:“那个貌美少·妇。”
    说到这里,段循礼不开窍的脑门总算回过神来,先是一惊,后满眼不可置信,咬牙问:“跑了?”
    “跑了。”小厮双手揣袖,点点头,“不仅跑了,还把你屋给烧了,扬言此后你对她再不敬,便是对簿公堂,也绝不放过你。”
    段循礼原地倒抽一口凉气,跳起来对着小厮的后脑猛锤一通,听得那哎哟大叫的求饶声,他忽地又开始心里发虚。
    回头瞥了一眼第五辞,后者事不关己,满脸鄙夷,那神情仿佛在说:你竟还有这癖好?
    段循礼自知理亏,干巴巴地抛了句:“今日就先放过你,下次可别落我手里。”然后带着小厮火速往回赶。
    第五辞也几乎在同一时刻闪了人,走至半路,他忽然意识到不对,转身立刻跟了过去,从后拎起段循礼的衣领,没好气地怒吼:
    “是你带走她的?”
    ——
    温娴趁着傍晚丫鬟摆膳之际,佯装失手打翻烛台,后又赶忙用绣帕去扇,假意被烫,不经意间将火星带到床边,惹得两侧纱帐遇火即燃。
    丫鬟只光顾着她手中的伤势,等发现屋内异样,火势早已蹿起烧掉半间屋子,虽有小厮赶来奋力扑救,仍然拯救不了这混乱的场面。
    温娴在众人的推搡中悄悄躲进了假山背后,一路小心避开宅内下人,很快便趁乱跑了出来。
    幸好段循礼还没那么愚蠢把她带回自家相府,而是随意安置在外头的私宅内,此处地方隐蔽,行人也不多,温娴顺利跑上街,沿途一边询问,一边往城门方向赶去。
    时间所剩无多,需得赶在天黑前出城,否则一旦被段循礼的人发现,她便是长了对翅膀,也难逃再次被捉的命运。
    温娴脚下生风,一鼓作气跑出三条长街,发髻凌乱都来不及整理,眼看城楼初见轮廓,却没想半道竟遇上归来的段循礼。
    瞬间心情由大喜转为大悲,温娴脚步顿住,不安地攥紧身下的襦裙。
    意料之中的纠缠并没有出现,而是适时响起另一道熟悉的嗓音。
    “娴儿。”
    立在阑珊灯火中的第五辞,弯唇对她伸出了手。
    温娴眉梢带笑,快速朝前奔去,一个大力扑进他的怀里,埋胸拱了拱,委屈巴巴地问:“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第五辞说得尤为正经,却在瞥见温娴身上的装束时,眼神蓦地一凛。
    “走吧,回去了。”他不想在她面前动粗,为避免自己失态,还是要尽早离开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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