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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蓝跟着大家一道买了宁甘当地人常用的头巾,可以包裹住整个头面的那种。这样他们在外面干活,起码头脸能少吃点沙子。
    大家挤在柜台前,对仅有的商品像是方块糖、兑汁果酒、水果罐头以及乙级丙级的香烟都充满了好奇心,不时请求售货员拿给他们看看。那售货员也是好脾气,居然完全不生气,当真一样样的拿给知青瞧。
    戴金霞和徐文秀他们都说这才是真正为人民服务的售货员。倘若摆在他们老家城市里,人家早就一个白眼翻过来,理都不理你了。
    哼,要说修正主义,那才是真正的修正主义,根本对不起外面挂着的那幅“为人民服务”的牌匾。
    哪里比得上这里。
    最有意思的是食品专柜的售货员,听他们对不需要粮票的高价点心感兴趣,那位阿姨居然板起脸来教训这群知青:“不要买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不实在,白浪费钱。你们还年轻,不要小小年纪就养成奢侈的生活习惯。”
    知青们傻眼了,天底下还有这样的道理。卖东西的人劝买东西的不要买?那货品摆在架子上生灰吗?
    田蓝更是惊讶,这没有销售额的压力就能如此放纵不羁爱自由吗?好绝啊。
    售货员还在苦口婆心地劝他们:“买我们宁甘自己生产的老饼干还有大果干,或者买玉米棒子吃都好。这些都甜呢。奶油面包就是样子货,小小的一只五块钱,这哪里是给劳动人民吃的东西?那都是给资本家吃的。”
    好几个原本想奢侈一把的知青听到“劳动人民不吃”这几个字,也赶紧缩回了头。那个,口舌之欲是小事,政治站位可是千万不能马虎的大事。
    大家在售货员的劝说下,最终决定还是买大果干跟老饼干。等到售货员把饼干拿出来给他们一看,所有的知青都是满脸大写的囧字。
    阿姨,你确定这是饼干而不是面饼吗?妈呀,真的比面饼都厚。不过吃在嘴里感觉还不赖,又香又甜。不是糖精的甜,是小麦粉特有的甜味回甘。
    大果干也不错,有葡萄干,有杏干,有枣干,还有哈密瓜干,口感实在的很,完全没有辜负宁甘地区的长日照和日晚温差大利用糖分沉淀的优势条件。
    田蓝一口老饼干一口果干,突然间冒出一句:“我们也吃上水果面包了啊。”
    大家先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是啊,这可是最高级的水果面包,实在的很呢。
    哪知道不知道是地方口音的差别还是售货员纯粹听差了,她皱着眉毛嘀咕了一句:“哎,你们这群娃娃,沙枣不好吃吗?还要什么水果啊。算了,称一点苹果走吧。”
    说着,她苦大仇深地开了柜子门。
    知青们目瞪口呆,阿姨,你的套路也太深了。
    嗐,苹果倒是真不错,两毛五一斤,又脆又甜,很扎实。
    大家啃着苹果逛完了整栋百货大楼,然后再跑到大街的另一头去找邮局。这回,所有人都要给家里寄信寄东西呢。
    他们发工资了,他们在农场能吃饱肚子,领导重视他们,同事关心爱护他们,他们在这里生活得很好,不用担心他们。爸爸妈妈就不要再节衣缩食给他们寄东西了,他们现在是每个月都有二十四元收入的工人呢。以后家里有什么难处也不要再瞒着他们,他们是大人了,自食其力的劳动者,也可以当家里的顶梁柱,帮家人排忧解难啦。
    田蓝寄了大果干和老饼干还有自己捻的羊毛线织的四双袜子回陈家。
    咳咳,其实里面只有一双是她自己织的,剩下的全是她靠出借陈家人寄给她的书从同伴手上换回来的。
    没办法,她现在正忙着编写关于盐碱地改造相关知识的小册子,好方便到时候新兵连解散,小伙伴们分散到各个团部后,可以将这些经验也顺利带过去。
    好吧,她承认,事实的真相是她完全比不上同伴的心灵手巧,就是男知青们做起手工活都比她强。所以,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扬长避短。
    知青们寄往邮件和包裹,还有人给家里郑重其事地汇了钱。虽然只有二十块,但这代表他们已经有正式工作了,意义大不同。帮忙汇款的工作人员还冲他们笑,一个劲儿点头说:“应该的,好叫你们家里知道,来咱们宁甘绝对不是叫你们流放来了。”
    众人兴致勃勃地参观完整个邮电局大楼,又满心期待地往公园出发。虽然宁甘的冬天基本上黄呼呼一片,也没啥奇花异草可看,但来都来了,起码是个意思不是。
    杜忠江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跟小伙伴们打商量:“要不,你们先去吧,我去一趟修车铺,到时候再去公园门口跟你们汇合。”
    大家相当诧异:“你去修车铺干什么?你要买车啊?”
    好家伙,家底子够厚的啊,不声不吭就要整个自行车这样的大物件。
    杜忠江赶紧摆手:“不不不,我是想去修车铺看看有没有转轴。我想做出纺车来。”他有点儿紧张又有些腼腆,“我看咱们学习班上好多听课的婶子都要忙着捻毛线,单靠纺锤太慢了。我见过纺车,我想试着做出来,这样效率起码能提高一倍。大家的工作效率提高了,就可以节省出更多的时间用在学习上了。”
    众人都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这家伙悄咪咪的,居然有了这样的大志向。
    田蓝在心中叹气,非也非也,有了纺车之后,婶子们估计会从以一天捻一两毛线变成捻二两。
    不过有纺车了,她们大概也不会带到小礼堂里来,眼不见为净吧。
    于是,她露出了大大地笑容,真诚地夸奖杜忠江:“真厉害,杜忠江同志,我要向你学习。时时刻刻把人民放在心中,永远不忘为人民服务。”
    不想杜忠江的脸却腾地红了,他支支吾吾道:“我都是像你学习的。我以前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也干不了任何有用的事。可是,来了宁甘农场,遇见了你,遇见了大家,我受到了很大的触动。你年纪这么小,初中毕业就来支边。但你没有妄自菲薄,而是积极为农场的发展出谋献策。跟你一比起来,我实在太落后了。田蓝同志,我要向你学习,以你为目标,不断地超越自己。在为祖国贡献青春、建设社会主义的斗争中,踏踏实实地做好每一项工作。”
    田蓝听得直眨巴眼睛,那个,有点夸张了啊。兄弟,你这样违规啊,姐姐我很不适应的啊。
    她好像也没做啥吧,怎么还一不小心就成了别人学习的榜样,带动年轻人积极上进了呢?
    哎哟,想捂脸,好害羞。
    第22章 六十年代好种田
    杜忠江还真不是光嘴上说说而已。他在修车铺淘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便立刻投入到纺车的生产中去。
    这一回他们甚至没麻烦农具厂帮忙,就一堆男知青凑到一起倒腾。
    别说,不知道是现在学校的课堂设置让中学生们动手操作的机会多, 还是因为眼下家家户户都有好几个孩子, 即便是城里娃也不能十指不沾阳春水, 真当少爷小姐, 基本上都得帮忙做家务;反正这帮知青小伙伴们的动手能力的确挺强的。
    大家集思广益, 反复试验, 只用了不到十天功夫, 杜忠江就造出了一台纺车。
    那纺车是脚踩式的, 瞧着有点像裸.露版的缝纫机,又像是倒扣过来自行车, 只不过轮子是木头的, 而且前轮极小,如同滑轮。
    杜忠江脚踩纺车下部的踏板,带动木头轮子转动。他左手抓着处理过的蓬松的不带丁点儿油脂的羊毛, 右手往小滑轮侧边的入口送绒线。随着木头轮子的转动,羊毛汇聚成线, 缠绕在小轮滑后面的纱锭上。
    比起用纺锤纺羊毛,他的速度当真要快多了。没用多长时间, 纱锭上就缠绕了厚厚的一圈羊毛纱线。
    头回见到这般操作的知青都傻眼了。
    跟他们混熟了的食堂大师傅是陕北人,当地有纺线的习俗。有意思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当年大生产运动留下来的习惯, 他们并不遵循男耕女织的传统, 反而都是男的纺线织毛衣。
    大师傅原本在旁边抽烟看热闹, 这会儿见状也跃跃欲试, 撸起袖子上阵:“我试试。”
    结果他一上手就啧啧称赞:“这个好, 比我在老家用的更顺畅更好使。”
    杜忠江个性腼腆, 这会儿却免不了带上了些小骄傲。他认真地解释道:“脚踏纺车要比手摇纺车效率高。我们在原有的基础上又做了点儿改良。这里加上了搭片,这样纺线就不容易断,速度也更快。”
    田蓝对于纺车的具体结构知之甚少,她也没搞明白他的改良究竟是在什么基础上进行的。但有一说一,依靠纺车,捻毛线的速度的确上升了。
    如她这般的手残党,一天居然也能纺二两毛线。这还是她利用出操训练编写教材以及上课之外空闲的时间干的活。
    她攒了一个礼拜就凑齐了斤把重毛线,够织件毛衣的量了。
    薛秀琴平常一副小妹妹的做派,什么事都跟在姐姐们身后,却是位织毛活的高手。她会打线衫会织套头毛衣毛裤,还会平针、上下针、竹节针等好几种花样。
    当初她还没下乡的时候,跟她妈一道猜拆了整整50双厂里发的纱线手套,就为了凑齐线织毛衣。
    田蓝只能拱手表示佩服。她就向薛秀琴拜师,准备一鼓作气织上六件毛衣。自己留一件,其余五件给陈家人,不管是胡阿姨还是她未曾谋面的陈家大女儿,她都没落下。
    陈家记挂着她,从她来宁甘农场后,各种吃穿用的好东西都没断过。她现在能力有限,还报不了恩,但是最基本的礼尚往来她得懂,礼轻情意重。
    薛秀琴问她:“你就这样直接织吗?先染色吧,染上颜色再织多好看啊。”
    田蓝顿时羞愧,都说六十年代朴素,可跟这群总是想方设法让生活更精致清爽些的小姐姐相比,她实在是真·猪猪女孩。因为她根本就没想过这一茬。
    戴金霞也劝她:“还是染色吧,你看染出来的多好看,多鲜亮。咱们都穿一身红毛衣,到时候上台表演多精神啊。”
    田蓝看她拿出来的红毛线,不由得惊叹:“可以啊,都能拿到商场卖了。”
    瞧这颜色鲜亮的。
    其他知青也拿出自己的产品展示,黄的、蓝的、绿的都有,好几种毛线摆在一起,简直就是个小型毛线专柜。
    徐文秀信心十足:“咱们的毛线拿出去卖都不愁没销量。”
    哎,等到下回发工资,还得再去趟城里,把他们的劳动成果寄给家里好好瞧瞧。
    杜忠江刚好过来还问戴金霞借的书,闻声忍不住问:“纺车真好用?”
    “好用。”
    他喜形于色,带着点小雀跃:“那我就在咱们的夜校课上讲怎么做纺车了啊。”
    大家立刻催促他:“讲讲讲,你早就该讲了。保准受欢迎。”
    女知青们还真不是吹彩虹屁,杜忠江在课堂上一展示,原先还拿着纺锤捻毛线的大娘大婶们集体看傻了眼,个个都脖子伸得老长。
    大家围着小杜老师看纺车的工作过程,又被迫学习纺车的结构示意图。
    不学不行,没人给你做,你得自己来。你要是真不肯学也没关系,让你家孩子学。再不济,你掏钱买也行,一架做好的纺车十块钱,童叟无欺。
    别觉得这要价贵。搁在城里,一个普通的木箱子都要5块钱呢。何况这么精致还能纺羊毛的纺车。
    农场里虽然有不少双职工家庭,但是家家户户花钱的地方也多呀。尤其是孩子多的人家,每个月主妇算起开销来能愁秃头。10块钱呢,谁愿意当这个冤大头谁当去。他们可不干,他们绝对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很快新兵连所在的团部就刮起了一股旋风,人人动手,男女老少齐上阵。
    小孩学习操作原理,大人上手实验,不消几天功夫,家家户户都多出了一台纺车。一时间,嗡嗡的纺羊毛声,萦绕了整个团部农场。大婶们都顾不上蹭小礼堂的灯光,拿纺锤捻毛线啦。
    不过知青们顾不上遗憾了。
    因为除夕逐渐逼近,团场的路口都用钻天杨和松柏树搭起了高耸的牌楼,横幅上挂着“欢度春节”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商店的牛拉轱辘车也推着商品天天到各个连队推销日用小百货;食堂大师傅曾经吹嘘过的农场自产沙枣酒、葵瓜子、水果糖、挂面,甚至还有老饼干跟红光油亮的老腊肉也悉数登场。
    春节来了呀,大家都在准备过年呢。
    知青们一边咽口水,一边准备自己的主要任务:为联欢晚会排练节目,哪里还有心思为农场人节约了时间,结果他们还是不过来听课的悲伤啊。
    只是关于报什么节目上去,大家没能达成统一意见。邵明的芭蕾舞,田蓝的二胡,郭向东的口技还有就是女声合唱《红梅赞》,男生合唱《我们走在大路上》。看着是不错,但戴金霞他们总觉得不够出挑。他们知青的头一炮不能这样蔫蔫的。
    田蓝提议:“要不,就把我们到宁甘农场后做的事情编成话剧,直接展示给大家看吧。这样直观。”
    谁知道知青们居然害羞起来,因为他们做的事还没瞧见成果呢,完全体现不出来什么。倒是田蓝做的那个掠子可以好好弄个小歌剧什么的,掠子打败了割谷子老手,科学技术提高了劳动效率。
    田蓝赶紧喊停,算了,这怎么看都像是在内涵高连长。再说,掠子已经在整个农场推广开来,不需要再借助兵团的舞台宣扬一回了。
    她眼睛珠子一转,伸手指着杜忠江,直接点名:“要不你上,你上台表演捻毛线。”
    “我?”杜忠江慌忙摆手,“不行不行,我不行。”
    田蓝立刻瞪眼睛:“怎么就不行啊?你看,手脚麻利的人用你的纺车,原本一天一两两,现在一天能三两。这有6个月才能干完的活,直接变成了两个月,剩下的4个月能做多少事啊?”
    她认真地强调,“你别忘了,咱们宁甘军垦农场可有百万亩盐碱地。大家把时间省下来,可以开垦多少荒田啊!”
    杜忠江满脸茫然:“可是要等到明年冬天才能用咸水冰呀。那时候大家羊毛早纺好了。再说就是我不上台,他们也能自己跟场里的职工学会。”
    田蓝竖起手指头,满脸严肃的:“ 非也非也!为什么非要咸水冰呢?宁甘夏天就不下雨吗?6月到9月都是雨季,典型的半干旱性气候。今天咱们把台田做好了,等到夏天雨水冲刷上几个月,到了秋天就能再种上庄稼了。”
    其他人都顾不上她的非也非也了,跟着恍然大悟。是啊,咸水都能洗盐,雨水更加没道理冲洗不掉盐碱了。
    杜忠江陡然来了精神,立刻抬头挺胸,当场保证:“好,我上台,正月大家做好纺车,全家一起干活,20斤羊毛肯定能做成毛线。等春天到了,所有人就能去挖台田了。”
    田蓝立刻竖起大拇指,跟疫情期间帮她家小学生表弟辅导功课时哄孩子一样,好听的话不要钱:“太棒了,杜忠江,这就是为了大我克服小我。”
    男知青兴兴头头地走了,剩下女知青们颇为担忧:“杜忠江能行吗?他唱歌都要站在最后一排,基本上就是跟着其他人哼哼。”
    戴金霞笑道:“放心吧,他眼睛近视,镜片度数有点不够用。到时候一上台,捻起毛线来,台下那么多黑压压的人头,他肯定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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