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波起初还靠在工学座椅里点按着鼠标,慢慢地,他的腰杆挺得越来越直,眉头也拧在了一起。
俞汉广是不是把“用各种手段”理解成了“不择手段”?
这条狐狸打从开局,就从来没有使过光明正大的招数。要么跟在路人背后偷袭,要么去地下市场诓骗卖黑面包的老板娘;刚才竟然因为想要两根蜡烛,反手一颗子弹把NPC小姑娘送走了。
卫波玩过几次这个游戏,虽然偶尔耍诈,偷些黑心商铺故意囤起来的物资,但他大部分时间都是靠正大光明的交易完成任务。俞汉广,不对,钮祜禄·汉广这颗子弹,击穿了他的底线。
游戏结束。
求生组等来了援军,但二人却有几分不欢而散的意思。办公室内只有电脑风扇运转的嗡嗡声。
“那么爱耍阴招?还要杀人?”卫波道,“你……一言难尽。”
“又不是不能杀。卫老师,格局小了。”
钮祜禄·汉广兀自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仍是笑嘻嘻的:“我杀的小女孩,身上还搜出了枪和药品,这可是我们自保的重要资本。”
“再说了,她身上有枪,我要不杀她,她可能会反过来杀我。这还怎么赢?”
“策略游戏,玩的就是个一言难尽,”俞汉广顺嘴接道,“要是输了,一切都会尽付东流。”
卫波顿了几秒,冷冷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拖了你的后腿,你会连我都杀掉吗?”
俞汉广双唇翕动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明显的迟疑,硬是把话咽进了肚子。
卫波明白了他的答案,道:“其实你怕输。”
俞汉广是典型的“输是原罪”派。
如果在游戏世界都不想赢,那打游戏的目的是什么呢?毕竟现实生活中,会输的地方太多了。
游戏世界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现实生活,可是一分耕耘,一分受挫。
“你进公司这么久,一直没当项目经理,也是这个原因吧。”卫波道。
狐狸尾巴终于被踩到了。
俞汉广在爱梦摸爬滚打了将近六年,老板、同事、乙方供应商、媒体老师……他最擅长的就是和各路神仙鬼怪打交道,花蝴蝶的性子也很吃得开。
人人都说他八面玲珑、思虑周到。
但其实,“思虑周到”不算个褒义词。因为想得多,等于怕得多。
并不是想赢,只是怕输。
每逢立项会前夕,说心思不为所动,是自欺欺人。可俞汉广的脑中总有名叫“上啊上啊”和“不了不了”的两个小人在打架,打到最后,“不了”小人就会占据上风。
如果打退堂鼓也算一门手艺,那么他早已是国家特级退堂鼓演奏家。
卫波见他神情郁闷,便没再继续。二人退掉游戏,相对无言地加了会儿班。
宜州的交通晚高峰已过,原本喧闹的科技园区安静下来,只有各色霓虹灯做成的logo较劲儿似的闪着光。它们和黑夜交织融合,浮出一片怪诞的荒寂。
*
“你会连我都杀掉吗?”卫波站在那片熟悉的冰原上,对着黑洞洞的枪口。
俞汉广看不到他的表情。
“你怕输。”卫波捏住俞汉广扣在扳机上的手,“开枪吧。”
“砰——”枪声响起,俞汉广抖成筛糠的手软软垂下。
弹壳落在脚边,冰面瞬间被击出一道裂纹。那裂纹逐渐扩大,顺着冰面的罅隙落进冰川深处,刺骨的冰水从四面八方涌来……
他踩着水,用尽全力探身向上,徒劳无功地挣扎。最终,四周的水泡逐渐消散,他的手脚也停止摆动,缓缓沉入暗流。
俞汉广喘了一大口粗气,倏地睁开了眼。
细细密密的汗珠从他的额角铺到了鼻翼。
他发现自己挺尸般平躺着,双手握拳*叠在心口,因为攥得太紧,腕侧青筋毕露,掌心都被指甲掐出了红印。
这梦来得古怪,但也因为古怪而异常清晰。
他起身拉开窗帘,此刻还未到早上六点,万籁俱静,天光泛白。那白色饱和度很低,甚至显得有些悬浮,像他梦中的那片冰原。
“你怕输”,他不断回想着。
朝阳探出锋利的晨光,在一瞬间,戳破了那片虚假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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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战争》灵感来源:Steam上的一款叫做《The War of Mine》的游戏,安利给大家~
第9章 男人最怕两个字
“攀冰?”
卫波接过俞汉广递给他的咖啡杯。他不爱喝这些,但因为不好驳面子,就浅抿了一口。没想到杯里装的是无糖水果绿茶,清甜味道让他感到熨帖。
他端着杯子抬起头——眼前这人似是刚冲了个澡,皮肤被水汽蒸出氤氤氲氲的粉白;发梢没干透,贴着额头脖颈,又像铺在宣纸上的墨。
俞汉广半坐在会议桌上,长腿在地毯上蹭来蹭去,透出一种倜傥:
“对,我想做个攀冰游戏。代号都想好了,叫Ice。”
游戏界抄袭借鉴现象严重,爱梦从创立之初开始就十分注意,为了规避外部伸手党,会取个代号,把襁褓中的项目捂严实。起代号的习惯一直保留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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