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平凡左右打量,却不知道该用哪一张。
遇事不决,自然是要不耻下问。
“先生,我刚见您用膳,瞧着太香就有些泛饿走神,那个,我也不知道您要哪一份手书。”
郝平凡晃了晃右手,“是这一份条件折半的?”
又晃了晃左手,“还是这一份您最想要的?”
闻言,众人纷纷侧目,看向无心。
谢十二:“……”这事竟然还能预备两套方案?
谢年华:“……”艾玛,竟还能讨价还价,这下亏大发了。
谢三郎这傻子,嘴溜的那么快干啥。这下可好,回头她又要被家里头那几个长老给念叨死。
至于为什么嘴瓢的是谢云曦,被念的却是她——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谢氏,全族皆为双标颜控。当然,这里的全族,自然包括谢年华本人。
而就在谢十二和谢年华暗自吐槽之际,那厢的无心同样心生诸多“草泥马”(一种神兽)。
在历经人设全面崩盘之后,原以为再没什么能被坑的,不曾想,他还是低估郝平凡的“威力”。
人生得此“佳徒”,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无心颇有些生无可恋地看着郝平凡,然而对方却依旧懵懵懂懂。
青年歪着脑袋,一脸疑惑地发问:“先生,您怎么了,您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眼睛出毛病了呀?”
说到生病,郝平凡皱了皱,很是担忧。
“先生,我就说您这都一把年纪了,别老瞎折腾,老熬夜的,回头生了病,您还得吃药。可是您又怕苦又怕涩的,每回吃个药吧,咱屋子那些花花草草就要死上好几株。”
谢云曦没忍住好奇,顺口便问:“为什么你家先生吃药,花花草草却死了?”
“还能为啥,那些药都被先生用来浇花草了呗。”难得有人可以倾诉,郝平凡自也乐得倒苦水。
“我们家先生最不爱吃药了,不是背着我偷倒了,就是吃了药闹脾气。回头还总爱吃糖啊蜜的,可他又爱面子,总觉得那些甜食是小孩吃的,回头便忽悠人,说是我吃了糖吃了蜜,自己给忘了。”
想起年幼时自己莫名背的那些黑锅,郝平凡便又忍不住地感叹:“哎,这些话也就忽悠小孩,早先年我就不信了,也就先生还傻乎乎的,总以为我像小时候一样好骗……”
神医怕吃药,还爱偷吃糖。
槽点太多,无力吐槽。
“咳咳!”眼见自己的黑历史越扒越多,无心连忙打断,“瞎说什么,你个小孩子家家,没事走什么神,饿了就赶紧去自个屋里啃干粮去。”
三十好几的“小孩子”——郝平凡闭了嘴,本想反驳自己没瞎说,回头一听可以回屋吃东西,便又忘了前面想说的话。
“那先生我先去吃东西了,云曦兄弟可好了,还给我留了一碗凉皮呢。”说完,他便迫不及待地起身,往厅外跑去。
“等等!”无心一口气上不来,却又不得不把人喊住。
看着一脸憨厚懵懂的青年,无心扶额,有气无力道:“把你手上的手书留下再走。”
“哈?哦——”郝平凡恍然拿起手上的两块绢布,“我差点就忘了。”
说着伸出手来,正想把绢布拿给无心。
手伸到一半,郝平凡却又纠结起来,“那个,先生,您刚也没说要哪一份。”
“……”还有完没完!
无心僵硬着脖颈抬头,深吸一口气,却还是没忍住——“郝·平·凡你给老子抄一百卷《百草册》,然后立刻马上给老子滚!”
能把一代神医气到这步田地,真是不容易。
一时间,谢云曦三人皆目露钦佩、同情之色。
而看着暴跳如雷的无心,郝平凡却习以为常。
他一边识相地把两张绢布放到无心身前的食案上,一边又不解的询问:“先生,所以您到底是先让我滚,还是先抄书啊?”
众人默然。
然而,郝平凡却不觉自己的话哪里有问题。
余光扫过食案上的空盘,饥饿感似乎再次被唤醒。
不待无心反应,他便又开口说道:“先生,能不能先让我把厨房的凉皮吃了再滚再抄书啊?”
无心:“……”
谢云曦等人:“……”
第113章
百草居石屋, 郝平凡守着灶台,嗦着凉皮, 心情那叫一个愉悦满足。
至于抄书百卷——债多了不愁嘛。
反正这么些年他累积起来的“惩罚”, 估计这辈子都没办法抄完。
与其忧心百卷书如何抄,不如趁热多吃口美食。
“原来面食也能做得这般晶莹爽滑,可惜没有云曦兄弟说的那什么辣椒面, 说是比这辣根粉伴着要好吃许多。”
郝平凡咀嚼着嘴里的凉皮, 只觉辣根酸柿拌面已经非常美味,“还能更好吃, 那得有多好吃呀?”
这厢, 青年嗦着碗里的凉皮, 一边思考着“更好吃能有多好吃”的人生难题。
那厢, 无心和谢云曦等人则相顾无言。
好半晌, 一阵秋风自窗外拂过食案, 食案上两卷手书轻晃了几下,微展开来,呈半开半合的状态。
谢云曦低头看去。
然, 不待他看清手书内容, 一双如枯木般的手却突然伸了出, 先他一步拿走了那两卷文书。
“咳咳——”
无心一边将文书麻利地揣进怀里, 一边轻咳着说道:“常言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云曦君竟已应下老朽所提之条件, 那这事便就这么定了。”
又道:“不如你们先签订下这承诺书,也算走全了这比交易。”
“等等,我……”谢十二急忙出声, 试图讨还些, 好减少谢氏的损失。
可,得了便宜的无心哪会给他这机会。
“谢将军,老朽听说北齐谢府的家主是云曦君,怎么,你们家不是家主说了算?而是您这位将军说了才算做数?”
这问题问的可谓相当诛心。
一时间,谢十二竟不好再开口继续说什么。到嘴的话硬憋着,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
心中郁闷,却只能暗骂“老贼”。
可这事吧,其实也不能完全怪无心。毕竟他坐地起价的时候确实留了还价的余地,只是——
作为一条咸鱼,这些年,谢云曦非常彻底的贯彻落实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生准则”。
对于时下民生之事,其实他并没有多少概念。
而谢氏对他的发展定位便是才子,走的是文坛。而他本人则一心只关注吃,或和吃有关系的事。
可民生这事儿,牵扯政治,经济,农业,人口等诸多因素。
农业他倒是能说出一二来,但政治经济什么的,别说北齐城的一城经济,就是他那桃花居,每日有多少钱财进出他都是没搞明白过。
至于政治,全然一“文盲”。扔在政坛,没谢氏护佑,简直分分钟被玩死。
举谢氏全族之力骄养出的“谪仙”,虽不至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确实缺少被社会教育、毒打的机会。
无知者无畏,说的可不就是谢云曦本人嘛。
瞧了瞧一脸生无可恋的谢年华,又看了眼一脸黑的谢十二。
谢云曦后知后觉地挠了挠头,“那什么,大师啊,实不相瞒,晚辈不做君子已经很多年了,所以您看,咱能打个商量吗?”
闻言,无心先是楞了一楞,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
看着面前一本正经想耍赖的少年,他终没忍住,问出了一直徘徊于心中的疑惑,“你……真是谢氏嫡亲的儿孙?”莫不是哪里捡来的吧?
极致龟毛的谢氏,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上得了树,砍地了柴,做的了膳食,忍得了油烟的子孙?
还神tm的不做君子很多年?
无心嘴角抽搐着,很是狐疑道:“谢氏一族号称君子世家,你这样,你家人知道吗?知道的话,咱没被揍死?怎么竟还能活得这般久?”
一连三问,直抵灵魂。
谢云曦歪了歪脑袋,一时竟不知该先回答哪一个问题。
他很是认真的思考了一会,方才犹豫着回了句:“应该是知道的……吧?”
这个“吧”字就很灵性了。
无心面无表情地侧过脸,看向一旁掩面扶额的谢年华。
此时此刻,谢二姑娘看天、看地、看榻上草席纹理,就是不看自家蠢弟弟。
无心从她的脸上仿佛看到了——“这货不是我弟你别问我”的几个大字。
嘴角没忍住,又狠狠抽搐了一下。
咳咳两声,无心方才平静地说道:“常闻谢二姑娘和谢家三郎姐弟情深,民间亦有传闻说什么,谢二姑娘冲冠一怒为幼弟,绕城鞭斥他家郎的美闻,亦有什么三郎博姐笑,甘做女儿红等美谈,两位号称世家姐弟之典范,今日一见,嗯,果然——”传言不可信。
“名不虚传。”
“呵呵——”阴阳怪气什么的就很讨厌。
“大师谬赞,谬赞,世家典范实在不敢当。”谢年华假笑着,颇为谦和地回应:“我这弟弟自小单纯,亦不知人间疾苦,若有狂妄、不知礼数的地方,还请大师您多担待。”
“呵呵——”
你家弟弟单纯不知事,这意思就是埋汰老朽老奸巨猾,故意设局坑小辈咯?
“谢二姑娘说笑了,谢氏出来的儿郎怎会狂妄不知礼,这天下谁不知道谢氏一族乃天启礼仪之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