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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心皮笑肉不笑地抚须,“至于担待,老朽区区一个‘世家之耻’如何能担待起堂堂的谢家三郎君。”
    ——老狐狸,真会给人扣高帽子。
    谢年华心里止不住地嘀咕,面上依然得体,言辞有度。
    这俩一老一少你来我往,将阴阳怪气的说话技巧运用的那叫一个棋逢对手。
    谢云曦左瞧右瞧,见没自己插嘴的余地便暗自挪了挪位,靠向另一侧的谢十二。
    “十二伯,大师刚提的条件真那么难吗?”
    谢云曦扯了扯谢十二的衣袖,低着声询问:“咱们谢家不是号称天启一霸嘛,我还以为不过区区一北齐,没多大事的呢?”
    “天启……一霸!?”这糟心的称号,谢朗到底是怎么教人的!
    谢十二青黑的脸这下黑得愈发彻底,“这,这什么一霸的,哪个混……”
    刚想爆粗口,但一对上谢云曦清明干净的眼眸便又立马轻嗽两声,“咳咳,这什么一霸不一霸的,哪个人在你这儿瞎咬耳根子,咱们谢氏就是一平平无奇的小世家,充其量也就比其他家多传承了几……年罢了。”
    “呃——”平平无奇小世家?
    看着一脸正经的谢十二,有那么一瞬间,谢云曦还真信了他的鬼话。
    “那什么,十二伯说的很是,咱们家确实平平无奇,不过多传承了几——百年而已。”
    说完,谢云曦自己都想送自己一个白眼。
    不过正事当前,他还是立马转回正题。
    “所以,十二伯,您就给我个准信呗,刚那些条件,咱们家是不是真做不到呀?”
    “这个嘛——”谢十二为难地挠了挠头,一阵长吁短叹。
    见他这般唉声叹气,又语焉不详的模样,谢云曦疑惑追问:“十二伯,您别说一半藏一半的,我这些年游手好闲的,向来不管事,今儿个要是因我的错坏了事,那可如何是好。”
    心里惦记着谢和弦,不禁又生出许多内疚,“实在不行,回头您和我二姐就咬定我说的话不做数,再好好同大师讨讨价,反正他本就有两套方案。”
    “这怎么行。”事关谢云曦的声名,谢十二自然不能同意。
    然而,声名这事,谢云曦本人倒不太在意。
    本来这事也是他太过轻率造成的。
    人嘛,总要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的。
    谢云曦着磨着说道:“也没有什么行不行的,要不这样,我等会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什么的,先把条件往下压了,把人尽快请回琅琊,毕竟,和弦哥那儿还等着救命呢。”
    一哭二闹三上吊!?
    这什么馊主意,哪个混蛋把他侄儿给带坏的!
    “你,你,你……”谢十二哆嗦着手,“你这小孩子家家的,知不知道名声有多重要,若真这般做了,明儿个别说文坛混不下去,指不定还会成为第二个‘世家之耻’呢!”
    时下,文人重诺,世家重风骨,名声有损便是天大的事。
    当年,无心改名换姓,叛出吴家。虽说情有可原,但依然被世家大族冠以离经叛道的不齿之名。
    别看现在的无心风光,享神医尊荣,但早些年他顶着“世家之耻”这名头也着实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难。
    如今虽说好了许多,但不少世家明里暗里还是对他颇有微词。
    只是这些年来他在民间的名望实在太盛,医术又格外了得,世家对其多有忌惮。
    毕竟医毒不分家,在无直接冲突的情况下得罪一位神医,还是一位睚眦必报,毒术了得的神医,实在是得不偿失的事。
    故而这些年来,无心同诸多世家也只是相看两厌,互不来往。
    谢云曦觉得谢十二实在有些夸大其词,世家之耻什么的,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评得上的。
    至于文坛混不混得下去——“反正什么事也没人命来得重要。”
    眼见谢云曦对自个的声名如此不当一回事,谢十二当即头疼。
    顾不得继续黑脸,连忙低声道:“不就是区区一个北齐嘛。我谢氏家大业大,这等小事,哪里犯得着三郎你自毁名声。”
    “呃?”
    等等,刚刚才说是“平平无奇的小世家”,怎么一眨眼便又成了“家大业大”——还这等小事?
    谢云曦眨了眨眼,“那什么,十二伯啊,咱也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万一损了家底可就不好了,反正这事还能商量的。”
    “哎——”还不如一开始没商量余地呢。
    谢十二感叹,“无心大师那徒弟还真……一言难尽,我都不知该谢他,还是该怨他。”
    好好的怎么又扯到郝平凡身上了?
    谢云曦疑惑,“这事,同平凡兄弟有什么关系?”
    “哎——”谢十二长叹着说道:“回头我得同你大伯他们好好说道说道,这么些常规的事都没好好和你交代,可见平日有多疏于教导,也不知他这大伯是怎么当的。”
    闻言,谢云曦心虚地挠了挠头,“那个,和大伯他们也没多少关系,就我自个不爱听。”
    这话是实话,但谢十二可不这么认为。
    在他眼里自家的小侄儿自然是不会错的,那么说来说去,错的自然只能是别人。
    不过他见谢云曦对谢朗多有维护,感念其孝心之余,作为十二伯的他,又难免有些羡慕嫉妒恨。
    心下狠狠记了谢朗一笔,面上却只道:“若无心一口咬定条件,没有商量的余地,三郎你应了也就应了。回头咱们家出点血,虽说损失不小,但也动不了元气。为了和弦,再多损耗些也是无碍的,”
    “竟然如此,那咱们也别瞎纠缠了,签了那什么承诺书便赶紧走呗。”
    见少年这一脸天真,不知事的模样,谢十二只能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地解释道:“三郎啊,三郎,你咱就不明白,这事儿他坏就坏在有商量的余地,而且这余地还明晃晃的被摆了出来。”
    “哈?哦?”谢云曦听得愈发云里雾里。
    见此,谢十二只细细解惑道:“你看这事,明明有更利于谢氏的条件可做选择,可你却应下了最有损家中利益的一条。虽说不是故意,但终究过于轻率,回头长老院一清算,你大伯也不好明着偏袒,为了大局,终归是要找你清算的。”
    谢氏长老院的清算,那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混过去的。
    “可我原也不知道这事还能讨价还价的呀?”谢云曦挠了挠头,神情颇为无辜。
    少年天真不知事,终究还是太过溺爱。
    谢十二无奈叹道:“所以啊,平凡兄弟这次,说是坑他家先生吧,可实实在在吃亏的却是你谢三郎。可要说他故意吧,也着实让他家先生尴尬的,好几次都下不了台。”
    坑人的最高境界,想来便是这般——不动声色间,横扫敌友,全场通吃。
    偏偏还恨不起来。
    “哎,真是胜也平凡,败也平凡。”谢十二不禁感慨,“无心大师这徒弟,当真也是个难得的人才啊!”
    石屋内。
    郝·难得的人才·平凡颇有些意犹未尽地摸了摸嘴,看着手上比脸还干净的碗,“哈,果然好吃,可怎么这么快就没了呢,我还没嗦够……啊秋!”
    ——咦,好好的怎么打喷嚏了,也没着凉受风呀?
    ——嗯,莫不是先生又在背后嘀咕算计我?
    第114章
    谢氏长老院由来已久, 它是由谢氏诸多赋闲的老者组成的一个凌驾于各府家主的组织。
    平日里,长老院的老人们多居于琅琊, 过着修身养性的晚年生活。
    若无事, 这些老人家亦不过是寻常人家的祖父母、曾祖父母一般,并不插手族内事物。
    但,若有族人触犯家规, 做出有损家族利益的事时, 慈眉善目的长老们绝对会用实际行动告诉你,什么叫“爱之深责之切”。
    被围观跪祠堂忏悔、以劳抵债、扣除分红等都是常规操作。
    “体罚为次, 攻心为上”
    ——这才是长老院一直以来所提倡的“教育”法则。
    按众长老的说法, 你竟生于谢氏, 长于谢氏, 就应熟读家规家谱, 牢记谢氏家风, 谨守谢氏权益。可倒头来却还明知故犯,可不就是白活了这么多年。
    即是白活,不如回炉再造, 重归蒙学。
    谢氏蒙学, 专为族内幼童所设, 平均年龄最小三岁, 最大不超过七岁。
    谢云曦自认是个没脸没皮的, 但若要他去蒙学再学上一次——呵呵, 他敢打包票, 自己那些叔叔伯伯,姑姑嫂嫂,哥哥姐姐, 弟弟妹妹什么的, 一定会想着法地来围观看戏的。
    想想那画面——
    他一玉树临风、潇洒倜傥的少年郎,身上穿着大号的蒙学装,脑袋上顶着左右两丸子,额间点一红心痣,手上拿一册启蒙书,鹤立鸡群地坐于群童之中。
    然后,在吃瓜群众的注视下,学着稚童摇头晃脑,背诵启蒙诗词,重读族规族谱。
    待修正的时辰,他还得同“小伙伴们”一起玩那些跳格子,骑木马,扮打站什么的——画面太美,简直美到窒息。
    更可怕的是,临到下蒙学,他还得和一群“小伙伴”手拉手,或排排队一起“游行”绕各府一圈,由蒙学的师傅将他送回家中,再由家中长辈盯着,完成“家庭作业”。
    瞧瞧,谢氏蒙学多么体贴、多么周到,不仅教书育人、组织游戏,还负责统一接送安排家作。
    ——好像更绝望了呢!
    从可怕的幻想中挣脱,谢云曦抱着侥幸的心理问道:“十二伯啊,长老院的各位长老向来和蔼可亲,我这也是关心则乱,情有可原,所以,那什么清算的,倒也不至于……吧?”
    ——少年,自信点,请去掉那个“吧”字。
    谢十二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三郎啊,咱们家的诸位长老已经很久没杀鸡儆猴了,再说长老们,他们一直以来就对你又爱又恨,恨铁不成钢啊。”
    说着,他很是同情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三郎啊,三郎,这次可是你上赶给他们送把柄,若不好好的借题发挥一番,可就真对不起你这些年来让他们受的那些罪咯!”
    “我让他们受啥罪了?”谢云曦自觉比窦娥还冤,“好吧,也就年幼时,不小心气过他们几次。”
    掰了掰手指,他回忆着说道:“也就剪毁过几位祖父的胡须。”
    “把几位祖母的白发误染成彩虹。”
    “撕了几回书阁的藏书……等等之类。”
    这“等等”二字,听得谢十二眼皮直跳。
    而谢云曦说着说着,亦感十分心虚。这,不算不知道,一算他自个都吓一跳。
    不过,心虚归心虚,但面上还是要保持淡定。
    “那些不过都是小事,谁年幼时没做过糟心的事,咱们家长老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又怎会同我这等小辈计较那些鸡毛蒜皮的往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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