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没有发烧,严越收回手,抽了一张纸巾,低头看着他:闭眼,我帮你擦脸,眼泪和鼻涕都流到下巴了。
阮知慕听话地闭上了眼睛,感觉到严越在用湿纸巾擦拭他的脸庞,力道有点重,纸巾质地也不算柔软,擦得他脸颊有点疼,但是有种莫名很安心的感觉。
他感觉有点羞耻:刚才做噩梦了,梦里有点着急,就哭出来了
都快三十的人了,还会做噩梦哭出来
好丢脸,呜。
严越没有笑话他:做了什么噩梦?
阮知慕本想含糊过去,但看着严越认真拧眉的神情,改变了主意。
从前如果有人这么问他,他一定会糊弄过去,因为觉得是无关紧要的事,没必要说,说了对方也不会真的在意,顶多客气地安慰安慰他。
人与人之间,最忌讳的就是交浅言深。
但此刻,阮知慕忽然意识到,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个和他称得上交深的人了。
严越会认真地听他的每一句废话,会在意他的每一个小情绪,会在他被噩梦吓哭的时候把他抱在怀里,不嫌弃地给他擦拭眼泪和鼻涕。
严越不是在客套,而是真的在担心他。
意识到这一点,阮知慕忽然控制不住似地,抓住了严越的袖口。
严越突然被抓住袖口,愣了一下:怎么了?
阮知慕喘了口气:我我梦到爸爸妈妈还有弟弟了。
严越:嗯。
严越没有催促他,而是安静地看着他,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阮知慕本来还是有些耻于提及这些事,但在严越体贴的安静中,慢慢地,鼓足勇气说了下去。
虽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虽然他知道阮艾爱他,也知道爸爸妈妈对他一直很愧疚,但童年的经历就像一道烧伤,就算时间流逝,伤口渐渐愈合,但伤疤永远在哪里,会在某个安宁祥和的时刻,突然跑出来刺他一下。
他们一家人其实从来没有一起出去旅游过。
小时候是爸妈工作忙,他被扔在老家,根本无暇旅游,也没那个闲钱;后来家里经济条件好了,他忙着学习和打工,也和家人有了隔阂,自然也没有一起旅游过。
倒是某一年,爸妈要去东南亚国家出差,顺便把放暑假的阮艾带去了。
其实算不上什么豪华舒适的旅游,后来听爸妈说,那次出门挺辛苦的,白天忙着在工地跑,晚上要点账本,阮艾只能一个人在后座玩,趴着看漫画书或者睡觉。
但阮艾回来,却兴奋地向他讲述,自己去参与了一场刺激的冒险,车子后座就是他的安全堡垒,每天打开窗户,看到未知的风景,就是一场新的战斗。
爸妈笑阮艾动画片看多了,想象力过于丰富,但阮知慕却懂得阮艾的感觉。
被宠爱着的小孩,有爸爸妈妈的陪伴,普普通通的旅行也会变得异常快乐。
或许潜意识里,他一直是羡慕阮艾的。
他不嫉妒,也不再恨父母,但仍然羡慕弟弟。
所以才会在这样一个看起来毫无关联的时刻,突然梦到了这样一次家庭旅行,并且,自己仍然是那个局外人。
阮知慕说完,尾音有些轻微的颤抖。
严越没有说什么,坐正了身体,把他抱进怀里,一下一下轻拍着他的后背。
明明比他小四岁,却像长辈哄小孩那样,温柔地抱紧了他。
他问他:眼睛疼吗?
阮知慕脑袋搁在他肩膀上,揉了下眼睛:有点。
严越:等会儿到了地方,给你找个冰袋,敷一下就好了。
阮知慕还是感觉有点羞赧:我没想到我会哭其实没有那么严重,只是一个噩梦而已
不用觉得难为情,严越道,每个人都会有难受的时候,哭泣是很正常的事。
阮知慕:总觉得很像小孩子
严越:在我这里,你就是可以永远当小孩子。
阮知慕被他话语里毫不掩饰的坦荡和赤诚触动,心头一热,忽然有些不敢抬头看他。
严越看着他脸颊红红的样子,无声一笑:既然都当小孩子了,叫声哥哥不过分吧?
阮知慕瞪他:别得寸进尺啊。
叫呗,叫一声又不会少块肉,严越低声诱哄道,叫声哥哥,我给你买糖吃啊。
阮知慕:变态。
阮知慕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你哭过吗?
仔细回想了一下,他好像从来没见严越哭过。
即便是极度生气,心情起伏很大的时候,严越也顶多拧起眉头,从来没有流过眼泪。
严越:我记忆里好像没有。
即便是父母离婚,被父亲拽着衣领去做亲子鉴定,被当众辱骂,他也一滴眼泪也没有流过。
当年阮知慕离开,他几乎要疯掉,但也没有哭过,只是一天一天地躺在屋子里,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好像失去了泪腺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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