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要紧的是他似乎并未着袜履,因而程汲冽眼前时不时便会闪过一道新雪似的冷光,程汲冽自觉赧然,忙略一偏头,不敢再看那双仿佛蹬在自己面上的赤足。
若换了旁人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颐指气使,程汲冽只怕早已冷脸离去,可卫寒阅这样脆生生地一通部署,不仅未令他反感,反而觉得心尖有些麻痒,又在瞥见那双玉足时「怦怦」乱冲起来,教他既迷惘又慌张。
这样的感受,哪怕是往日在疆场上孤身诱敌、命悬一线时,也从未有过。
在此之前,程汲冽从未想过,能有幸获得与这样的人长久相处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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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迷雾疑团总有散时,便纵要为人替身,也还想着做个没那么糊涂的替身。
当卫寒阅第不知多少次于燕好缠绵之时唤出先帝名讳时,程汲冽终于没能熬过蚀骨的酸涩与求知欲,悄悄趁夜潜入了奉先殿。
自与张后起,历代帝后的画像一幅接着一幅,直至见到最后一幅格外年轻的画像时,程汲冽才顿开茅塞,而后便尝到心底翻涌的无尽酸楚与苦涩。
居然当真如此……他与先帝,生得近十成像,但凡稍离远些,压根瞧不出二人相貌上的区别。
这数月内,令昭王府时不时便有新人进来,此时对照画像,便察觉那些人有的与先帝眉目相若,有的是身形相若,有的是鼻梁,有的是下颌与双唇……
程汲冽无法不嫉妒吃味,可今夜见了这画像,他竟生出几分奇异的安定感。
他是最近似的那一个,只要无人比他更为相仿,那他在卫寒阅心中的位置便是最不可撼动的……
仅次于先帝,除了先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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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尚三年正月初一,令昭王卫寒阅薨于王府,时年三十龄,追封敏圣德昭皇帝。
举国齐恸,昌京寺观一逾帝王三万杵规制,鸣钟五万杵,送摄政王仙魂归于四海六合。
令昭王遗愿其丧仪务必从简,切勿靡费铺张,因而镇国公府谢绝了前来致哀的文武官员并昌京百姓,只在家中设有几筵灵堂,起居皆涕泗不止。
镇国公夫妇早在去岁便被卫寒阅安排去了珮州隐居养老,无法第一时间获知独子撒手人寰之讯,而在二人知晓之前,关于卫寒阅的记忆已在系统操作之下清除。
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他不忍令双亲承受。
征虏将军程汲冽于卫寒阅尾七当日自戕于令昭王陵前,今上念其忠肝义胆,追封其为长信侯,随葬王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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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崽阅崽——】
卫寒阅醒转过来,见到记忆中的铁灰色舱门,便知自己已回时空局来了。
系统中四世百年,脱离后不过短短一日。
小克趴在他怀中,有些怅然地望着他。
卫寒阅三百年都不会再用它,难道还会将它留在身边吃闲饭吗?
小黑猫心中充满别离愁绪,可它不想要别的宿主了,宁可蹲进废物系统回收篮里,等着卫寒阅三百年后来捡回它。
卫寒阅望向怀里的流泪猫猫头,不禁失笑道:“你哭起来好丑。”
小克:“……”
【崽呜呜我会找个角落里的篮子,不会让他们把我拉走的,我等着你三百年之后再来找我呜呜……】
【什么篮子,你不和我一起回家吗?】
【你、你还养我吗?可是接下来我什么用也没有,只会吃了……】
【我有很多钱,而且我本来就想养只小猫咪啦。】
他一面将小猫咪感动得热泪盈眶,一面推开舱门走了出去。
他这样白月光似的人物,自然有无数人追求喜爱,故而卫寒阅一出来便碰上了乌泱乌泱的人群,男女老幼面上无不是担忧牵挂。
卫寒阅被人群簇拥着去了医院检查身体,结果自然与系统的预判一般无二,正待离去时,却见外头救护车停稳,医护人员推着担架车往里疾奔,同时喊着:“让一让,让一让!”
速度太快,卫寒阅未能看清患者面容,只见垂落的前臂上一片血肉模糊,担架车冲入急救室后,光可鉴人的瓷砖上却有……一朵海棠花。
浅粉色的西府海棠。
卫寒阅目光落在上头,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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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寒阅本便留着黑缎似的长发,是以即便进入古代世界也不会违和,尚未进入小世界前,他总爱晨起后坐在窗前梳头,一面梳一面检查画稿有无可供润色之处。
日色如春酿般既嫩且晴,携着宠爱铺于美人周身,精细的丝质睡袍都不及肌肤柔腻光润,刚打发的奶油似的,沿着v字形襟口泼洒至一痕琼花色的前胸。
每到此时,卫寒阅总觉得窗外似有一道目光如影随形,可推窗观察时又一无所获。
直至某一日,他在窗外见到了一朵小小的、半开的西府海棠,似乎被人匆忙遗落,卧在玫瑰丛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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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寒阅进入工作状态倒很快,赶完了积压的活儿便前往时空局与其他画师商议新系统的人设,可尚未进会议室便被另一位画师叫住了。
他不解询问,便听对方也同样疑惑道:“你不知道吗?这个新系统的工程师昨天住院了。”
对于这位工程师,卫寒阅也有过些交集,据说他有极其严重的社交恐惧症,从不来时空局上班,平日只闭门埋头科研,交流皆通过线上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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