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晃过人群的一眼中,付杭好像又看到了那个让他甘愿等待,并且甘愿万劫不复的男人。
何渠晟。
何渠晟同付杭隔着人流,付杭看的并不真切,只是等到拍卖会开始的时候,人群都已坐下,付杭才看清,何渠晟的身边俨然有一位女伴,而那个女人付杭只在自己21岁时的新闻消息上见过。
魏沁,何渠晟的未婚妻。
付杭不知道自己在望见魏沁挽着何渠晟手臂,何渠晟对她笑的那一瞬间自己是怎么想的,可能也什么都没想,他只感觉有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开来,他有点想逃却又觉得自己没必要逃。
他自己说过给何渠晟时间要他给自己一个明白,路是他自己选的,人也是他自己等的,他没什么输不起的,因为除了那颗真心他也没什么好输的。
付杭想到这儿,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了一抹自嘲的笑。
他能输的十八九岁那年该输的都输了,可那是是在什么时候输的呢?
是在大学的林荫道上?
是在商务会谈的休息室里?
还是在何渠晟那出租屋里的床笫之间?
付杭有些恍惚,好像现在这个时候才看清自己,他本就没有什么资本去跟何渠晟说等他,本就没有资格要他给自己一个明白。
曾经没给的东西现在不一定会给,以后也不大可能。
付杭靠在椅子上叹了口气。
算了,无论是什么样的结局都且受着吧,毕竟有个清楚明白的关系总比没有要好。
只是,在看到他对魏沁笑的那个瞬间还是有点心痛罢了。不是如几年前的那般撕心裂肺,而是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的蚕食着如今他那不知何以名状的感情。
如此这般,爱得卑微简直可笑至极。
唐铭歌许是见拍卖会即将开始,也坐了回来,看到付杭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两下,便也顺着他之前望的方向一并看了过去,他本就不喜欢何渠晟自然不用装得多热络一样,只是出声问了问付杭怎么没去打招呼之后就没再说话。
付杭打了个马虎,算是回了唐铭歌的问题后便也将目光收了回来,只是在收回的刹那间,四目相对,两人均是一愣。
还是付杭反应的快了些,朝着何渠晟微微笑了笑就不再往那边看了。
整个拍卖会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付杭想要的那个明末的字画在第五个拍卖,当时看册子时付杭记住了起拍价格与加码价格,不算太贵,毕竟也不是出自名师之手要价自然不会太高。
前四样卖的也都不算太贵,最高的也不过是30万美金多一点,付杭自知应该是能把那份字画拿下来的。
但到真正竞拍的时候,好死不死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了一个美国人,那个美国人刚才也同付杭搭过讪,一边搂着付杭的肩膀一边用一口熟练的美式英语问付杭能不能在宴会结束之后陪他喝一杯。
付杭当时是笑着回他的,操着一口方言配上付杭的笑其实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付杭说:你莫挨老子,不刻。(你别碰我,不去)
付杭也不知道哪个美国人听懂了没有,反正他自己觉得说得是挺凶的,但现在看来,凶是凶到了,但也被人记恨了。
眼看那副明末字画的价格已经叫到了将近40万美金,唐铭歌在一旁给付杭提了个醒,叫他别意气用事,付杭淡淡的点了点头应了,于是直到加价到了50万美金之后,付杭就没再往上叫了,没必要,太贵了也不划算。
他买个字画也不过是为了给董老师一个开心的,钱如果花得多了他自己也不会有多有趣。
于是在拍卖师三下敲锤之后那副字画就归到了那位美国人手里,只是在侍者过去同那位美国先生交代些什么的时候,那位美国人指了指付杭,在侍者耳边耳语了几句。
之后是中场休息。
这次拍卖会一共也就十件拍卖品,来的也都是些商人,虽说也存在一些人对古董感兴趣,但更多的都不是过来修身养性的,谈话交流都在所难免。
唐铭歌早早的不知道端着香槟跑到哪里去了,付杭便还是一个人呆在原来的位置上坐着。想想那副字画,还是觉得可惜了些,但也并不怎么觉得叹叹惋就是了。
董老师最近几年都不见他,就算送字画过去也是李衾去送,他只是想买个字画图董老师开心而已。
董老师现如今肺癌晚期,付杭如果能去见他自然还是想去的,但是去不了也就只能想些办法买些东西。付杭琢磨着下次让几个喜欢古玩的朋友留心一下,看有没有合适的东西能麻烦李衾送过去的。
付杭正在想着董老师还喜欢什么古籍时,就见刚才同那个美国人说话的侍者走了过来,用英语道:先生,刚才与你竞拍的那位先生想把那副字画让给你,你愿意吗?
付杭挑了挑眉,眼角带笑的问道:按照他出的价钱?
侍者欠身摇了摇头,大抵也是见多了这种事情,声音里听不出一丝羞赧,那位先生说,他愿意将东西赠与你,但是要你陪他一晚。
付杭还是笑着,只是笑意中带了些冷,眼睑向上挑着语气里是尽是刻薄,告诉那位先生,就算是要我出钱再买那副字画我都不愿意,要他带着他的字画去陪他过夜。
付杭冷眼说完,侍者大概也知道了这人的态度,多余的话没有再说就走了。
付杭看见那个侍者走到那位金发碧眼的美国人身旁低声说了几句话,那美国人斜倪着眸子看着他,也是在笑,待到侍者跟他把话说完之后,就端着酒杯朝着付杭走近了。
你很好看,但是这么不愿意赏脸吗?还是那一口美式英语,那美国人走到付杭的椅子后俯下身,若有若无的热气吹到了付杭的耳垂上,50万美金一个晚上,这一晚上可是有点贵呢。
付杭垂眸,他在娱乐圈里即便身后倚着何家,多多少少有收到过这种暗示,但是这么直白的倒是第一次见到。
付杭细细打量着这人,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人面如冠玉,无论是英挺的鼻梁又或者是深邃的眼眶,而至于那双眼睛里更像是盛着水雾里的宝石,里头似有情谊缠绻,顾盼生姿。
若是平常,付杭可能还会有心同这人攀谈一二,但是就他做的事来说,付杭真的是没有那个心思。但这里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也不好轻易得罪。
这位先生,你可能是弄错了,付杭站起了身,端起面前的酒杯看着身后这人,我晚上向来都只陪自己,不陪旁人。
那个美国人听着他这番说辞,笑得更张扬了些,眼神中是似有若无的挑逗,拿着酒杯与付杭的轻碰一下,那岂不是要亏了这幅好看的皮囊?我会让你有一个愉快的夜晚的。相信我。
付杭还是客气的笑着,却是再未接话。
他只感觉有个人自身后走来,拉着他的手带得他后退一步,将他护在了身后,随后只听见身前人用着中文对着那个美国人冷漠道:竟不知道我弟弟如此得泰勒先生的喜爱,真是有些折煞我了。
泰勒先生看着眯着眼看着何渠晟,却又是不尴不尬的笑了,也是用着中文回了句:既然是何先生的弟弟,那倒是我唐突了。
不妨事。何渠晟说。
付杭站在何渠晟身后见那名美国人离开后松了口气,他不知道如果只凭借自己同这人周旋要费多少口舌。
原来在国内,大部分人都会看在他是何家人的身份上从未敢这么露骨,今天付杭倒是见识到了外国人的一晚上开口要求是有多放荡。
但他明白,在抬眼看到是何渠晟站在自己身前的那刹那,付杭明白了,他最起码是安全的。
没事吧?何渠晟同泰勒又交涉了几句待那人走后,转过身来看着付杭,你怎么来这酒会了?也没人陪你?
付杭没理他,只是朝着他身后的来人不恭不敬的叫了声,嫂子。
付杭不知道时不时自己的错觉,他觉得何渠晟在那一刻眼里是不敢相信的一怔,他好像想说些什么却又终究是没有开口。
他只是转过身后站在了魏沁的身边,朝她介绍道付杭同自己的关系。
付杭站在一旁只是笑,眼神里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只在魏沁向他伸出手出于礼貌的时候,付杭的瞳孔有些紧缩。
他没细听何渠晟关于自己对魏沁的介绍,也没有认认真真想结交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嫂子。
付杭不知道自己这般心里防线轰然倒塌,但表面上看上去依旧能云淡风轻的能力是从哪里来的。他只知道在何渠晟陪着魏沁离开后,自己的那只刚同魏沁握过的手,有些抖。
付杭瘫坐在位置上苦笑了一下,大概还是心痛吧。
认认真真爱了一整个青春的少年,一个星期前还在说会给自己一个明白的男人,转眼间跟别人女人站在一起,挽着手臂相濡以沫,而他却是一个连性别都配不上的人。
付杭举起面前的酒杯将里面的香槟一饮而尽,骂了句脏话后就又恢复到了原来那副平淡的模样。
他好像还是之前的那个付杭,无所谓悲喜与恨意。
但是也大抵只有他自己内心清楚,他不过是不想比21岁那年输得更难看罢了,不想再苦苦挽留求他回头看看自己,看看自己的那糜烂不堪的伤疤与那死心塌地的爱意。
有些坑,摔一次就够了,不一定要等到尸骨无存时才愿意相信,所谓的重头再来是伤人伤到骨子里的说说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何弱鸡:完了,媳妇生气了,怎么哄,在线等急。
泰勒先生:上床滚一下,我觉得不错。
第二十章
付杭不知道何渠晟和那个名为泰勒的美国人说了什么,反正字画还是到了付杭手上,并且付杭没有出一分钱。
在中场休息的后半段被侍者递过字画的时候,付杭还有些纳闷,问了几句后便把东西接了下来。
别人是承的何渠晟的人情,他没有理由推辞与不接受。
付杭向来认大体,所以也不多说不多问什么,将字画收好了之后,朝着泰勒先生那边淡淡笑了笑表示一下谢意之后便不再看他。
唐铭歌在拍卖会下半场快开始的时候回来坐下,看到那副字画也是很惊奇,但也没多问。
他刚才自是看到那个美国人同付杭交谈些什么的,只是之后看何渠晟过去了便没有去插手,人家自家家里人护着总比他这个外人要好。
两人坐下后都不多言,等着拍卖会继续。
只是拍卖会的下半场尚未开始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
先是桌上酒杯里的酒水不稳了,再是头顶的吊灯开始晃,付杭从小生活在平原上从未经历过这些,还在茫然着,然后便不知是谁朝着人群用日语大叫了:地震了,跑!
付杭才缓过神来,猛然想起来之前李衾的玩笑话:日本经常发地震,你别客死他乡。
付杭看了一眼自己现在的位置,离宴会厅大门有些远,况且就算跑出去也要推开门跑过酒店大厅才能到达酒店前的空地上。
路程少说也有800米。他没有多慌乱,大概是了解日本的房屋结构大部分都不像本国一样是钢筋混泥土,但是这20左右的高楼真的塌了也不是好受的。
付杭随着人流一起涌向了大门口,人群不算太拥挤大概是日本的逃生意识不错.
但是在有条不絮的撤离的同时,人们也是捉襟见肘的,相互之间都碰撞挨着,有的险些站不太稳跌在地上,大地毕竟还在颤抖着,摇摇晃晃的就像小时候踩在海洋球池中一样,深深浅浅的把握不了。
人群的吵杂声以及身后玻璃杯碎掉的声音闯入付杭的耳膜,付杭手里紧握着那副字画,跟着人群撤离。
只是就在他快要到达门口的时候,蓦地听见在各国语言混乱不堪的场面下,有人隔着很远叫了他的名字,叫得很大声。
付杭!
付杭!你在哪?
付杭不知道怎么的,听到这声音不由得心头一暖,回了一句,这儿!
大抵是来参加宴会的中国人并不多,付杭这一声在人群中听来即为突兀,但是也没有人在意,大地的颤抖比任何东西都要让人觉得恐惧,那时灾难与噩梦的前来的征兆。
何渠晟朝着人群逆方向走着,朝着出口跑得人群阻力有些大,但不足以阻止他。
身上的定制西装已经因为人群的拥挤有些皱了,但是在下一秒,他就循着声音抓到了想找到的人的手臂。
找到你了。何渠晟喘着气,拉着付杭的手随着人流跑着。
付杭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拉住了,看着迎面过来的何渠晟他吃了一惊。
何渠晟坐的位置与付杭相比要离出口近得多,他是折回来找自己的吗?还是在等自己?
付杭没有让自己细究下去,只是看着对方拉着自己手腕带着自己跑向酒店出口的时候,付杭突然笑了。
即使在这摇摇晃晃的地面上都未曾松开的手,让他相信了那对自己不置可否的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