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
靳岚挽着周敬益,迫不及待地说:“黎夕,现在还是一个人吧。”
靳岚意欲何为,她自然理解。正想回答时,她却被靳岚的尖利的嗓音,再一次阻止住:“黎夕,正逢好日子,靳姨给你介绍个青年才俊,怎么样?”顿了顿,她还不忘向江霖,投去询问的目光:“老江,你家黎夕也老大不小了,你觉得呢?”
“也好。”不等黎夕拒绝,江霖就先替她应下了。
从始至终,江聿琛始终目光游离,没有看任何人一眼。所有知悉的人,都了解江聿琛的自闭症,因此,不会劳烦他,开口一句。但他周身散发的冷厉的气质,令人不寒而栗。
“哎呀,说曹操曹操就到。”靳岚走向迎面而来的周程,笑着说:“黎夕,这就是我们老周家的周程。老江,你看怎么样?”虽是应该询问她,但所有的口气,却全向着江霖。
“嗯,青年才俊,确实配得上黎夕。”江霖点了点头,原本一丝不苟的脸上,洋溢着满意的神色。
“江市好,我叫周程。”周程显然很乐意参与这场游戏。
“嗯,小伙子……现在在哪方面就职?”江霖问道。
周程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黎夕,说:“说来惭愧,现在是华盛的总工程师。”
江霖挑眉:“华盛,是和黎夕一个公司吗?”
“是啊,我跟黎夕,是同事。”
靳岚掩唇出声:“哎呀,周程这孩子,跟黎夕倒是有缘了。”江霖点了点头,像是暗自应允了什么。
黎夕正想出声打断,却被江霖的话语,陡然滞涩住:“黎夕,周程应当是第一次到沁园。你带他,到处走走吧。”
黎夕不会在所有人面前,忤逆江霖的脸色。她装的乖巧懂事,一如既往:“好的,江叔。”
正巧,她也需要一个恰当理由,逃离这样窒息的环境,不是吗?
她朝周程,浅浅笑了笑:“周程,我带你到处逛逛吧。”
“嗯,好。”周程无比愿意。
一声冷哼,打破了平静的氛围。从鼻腔发出的声音,极尽讽刺:“不过是小小的工程师,居然还敢觊觎黎夕。”黑眸里掠过一丝轻蔑,下了定义:“真是……不自量力。”
顷刻间,没有人开口。江聿琛声线沉稳,却像是惊雷一样,毁灭了掩藏的平静。
周潇美丽的笑靥,一瞬间冻结,略有些无力的色彩,在肆意蔓延。缓过神来后,她状似不经意地开口:“聿琛,都知道你维护黎夕。但她是你妹妹,终究有一天也要嫁人的,不是吗?”
周潇想要缓解尴尬的气氛,但话语,却像是一种告诫。兄妹的束缚,即使是户口本上的那一层薄纸,也无法逾越。
至于周程,他是绝对不会去触怒江聿琛的。他会选择忍气吞声,一言不发。
靳岚与周敬益也识趣地不说话,最后,还是江霖释解了这一份窘境:“周程,聿琛说话没有轻重,别见怪。”话音滞了滞,他朝着黎夕,无奈地说:“黎夕,带周程去走一走吧。这么长时间,他也应该累了。”
“好的,江叔。”
黎夕走在前面,周程跟在后面。走出别墅的那一刻,黎夕感觉到身后,锐利的目光,像是伴随着她的所有动作,如影随形。
沁园江家,z市最强大的家族。曾经,因江霖而荣耀一时。或许,从这一刻起,一切都将归功于江聿琛。
那个像魔鬼一样的男人。
chapter 21
黎夕从没想过,卢卿会出现在订婚这场订婚宴上。而随同的,则是叶景琰。
卢卿俨然不见了前些日子的落魄,依旧像是一个女王一样。皎洁的纯白衣裙,没有任何其他色彩的点缀,唯一的饰物,就是脖颈里的那一串红宝石项链,耀眼夺目。
“黎夕。”卢卿远远地朝着她举了举杯,巧笑倩兮的容颜上,完全不见了昔日的失落。
黎夕眼中划过一丝惊喜,迫不及待地走向她。
她赌气似的问卢卿:“这些日子,去哪里了?”说完,还不忘瞪了她一眼,像是有些被抛弃,不甘的意思。
卢卿清明的眸子,陡然黯了下来。耸了耸肩说:“没什么,就是去散了散心。顺便,拐了个男人回来。”语气略带自嘲,讽刺的意味,极其明显。
伟岸的身影,从卢卿的身后缓缓而出。
“好久不见,黎夕。”
如果江聿琛代表的是沉敛,那么,叶景琰代表的,一定是刚毅。经年不见,叶景琰已经从昔日的朗朗少年,蜕变成了军人的坚毅。
黎夕怔了怔,才伸出手:“你也是,叶景琰。”
叶景琰礼节性地回握住她,面容一丝不苟。对于叶景琰,黎夕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基于卢卿被他一次次的伤害,黎夕对他,更多的是讨厌。
“多年不见,没想到,再次见到你,会是在江聿琛的订婚宴。真不知道,江聿琛怎么想的。”叶景琰勾了勾唇角,像是在鄙夷着什么。
卢卿皱了皱眉,问他:“叶景琰,什么意思?”
“没什么。”叶景琰回答的淡淡的。
“江聿琛订婚,难道我不应该出席吗?别忘了,他还是我哥。”黎夕笑了笑,反问。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黎夕与江聿琛水火不容,卢卿与叶景琰都知道。
“黎夕,你倒是真把他当亲哥哥了。”叶景琰像是在听一个笑话,撇了撇唇,笑意幽深:“江聿琛听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叶景琰的话,让人觉得云里雾里,摸不通透。
卢卿没有挽着叶景琰,两人反倒是疏离地,空开了一尺。黎夕有些不明所以,明明卢卿告诉过她,他们结婚了。只是,现在这样的情况,像是不容乐观。
卢卿偏过头,朝着众人目光所在的红黑色的身影,笑着说:“周潇倒是愿望成真了。我还记得,当年她老是针对你,我们俩也没少找她的麻烦。现在想到,到觉得算是扯平了。不过她现在……倒真是让人羡慕。”
话音滞顿,卢卿苦涩地弯了弯嘴角:“能嫁给自己想要嫁的人,真好。”
叶景琰垂下眸子,望了一眼她。不过片刻,又毫不犹豫地移开了视线,快到让人无法察觉。
黎夕不忍再看卢卿失落的表情,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说:“傻瓜,只会羡慕人家。你看,你现在不也嫁给叶景琰了吗?”
“是吗?”卢卿看向她,眼底少有的无力。叶景琰无声地走开,两人之间,像是竖了重重的隔阂,无法逾越。
**
入夜,宴会从喧闹中趋于静止。
江家重新恢复冷清,原本隆重华贵的大厅,也变得像往常一样平静。就如同,方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一样。没有订婚宴,也没有人声嘈杂。
欧式的乳白色喷漆,描摹出了江家二楼的景象。彼时,二楼上一片昏暗,唯有江霖的书房里,灯火通明。
江霖的两鬓,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发白。他幽幽地打开书橱,翻出了一本泛黄的牛皮纸日记本。一看,就是上了些年头了。
“聿琛,潇潇是个好女孩。你……不应该那么对她。”江霖细细地翻阅着日记本,没有抬头。
江聿琛安静地伫立在一侧,如同一枚雕塑,侧脸深邃,投下深刻的暗影。他微一扬唇,笑容轻蔑而刺骨:“爸,要扳倒周敬益,这是最简单的方法。”
江霖蹙眉,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会说出这样冷漠的话语:“虽然周敬益确实做了许多错事,但终究……罪不及妻儿。”
江霖翻开一页,纸张沙沙的摩擦声,在寂静中作响。
“呵。”江聿琛冷哼了一声,极尽嘲讽的意味:“您不要忘了,是他害死了……黎夕的父亲。”
江霖像是触电了一样,陡然抬起头,看向江聿琛。垂老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惊觉,眼底充斥着不可置信的色彩:“聿琛,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年,黎夕的父亲,黎国栋被判死刑,是所有人都知晓的。只是,没有人知道,江霖跟周敬益与黎国栋……是旧识。
江聿琛勾唇冷笑:“爸,不是你常说的吗?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江霖的话,蓦然滞塞住,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许久后,他才缓缓开口:“聿琛,当年的事,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周敬益或许是做错了,但绝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罪大恶极。绝大多数的错,都是错在我身上。”
如果,当年黎国栋没有代替他。如果,当年黎国栋没有爱上黎夕的母亲。如果,那封信没有被周敬益藏起来。
如果……如果……
“爸,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少。”
江霖有些挫败感,或许比起他的儿子,他更懦弱了些:“聿琛,关于周敬益的事,我会处理。你别去插手,这趟浑水……不能蹚。”
“爸,对不住。”深浅分明的黑眸中,泛出一抹沉着的光线,有藐视一切的光芒:“如果,他敢有伤害黎夕的念头。我绝对会……忍不住报复的。”
江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眉头拧成一团,郁结难解:“聿琛,黎夕是你的妹妹。”
是陈述,亦是告诫。
江聿琛抬起手肘,把玩着那一颗黑曜石般的袖扣,轻笑出声:“爸,别妄图用这个束缚我,不可能的。”沉黑色中,透出的“l”型字母,熠熠生辉。
“当年离开,不是因为您。而是为了黎夕。现在我回来了,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她。”
江霖抬眼看向他,他似乎从来不认识自己的儿子。八年里,他虽是知道江聿琛的自闭症已好了许多。但他,也从没想过,他居然能与他,说这么长的话。
曾经的江聿琛,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而现在,他的世界,只为黎夕打开。
“聿琛,你跟黎夕是不可能的。”目光游移,江霖遥遥地望着窗外,像是陷入了沉思。片刻后,他才低沉出声,语气无奈:“如果,黎夕知道了他父亲的事,她应该会恨我吧。甚至,还会连带你一起。”
“是吗?”啪嗒一声,袖扣被嵌入衬衫的折痕中。江聿琛垂下手腕,抬眼看向江霖:“那就永远瞒着她。”
江霖突然幽幽地,笑了出声,像是在回忆极其久远的过去:“聿琛,你和慕青真是像。一样的倔强,一样的执着。”
慕青,是江聿琛的母亲。江霖鲜少提及她,在他的心里,慕青是一种痛,是一种愧疚。
曾经,慕青是天之骄女。但她却像是飞蛾扑火一样地爱上了江霖,用尽一切手段嫁给了他。无奈最后,结局惨烈。
“你没有资格提到她。”江聿琛的话音,结上了一层寒冰,有冻结一切的趋势。
江霖自嘲式的笑了笑,威严的容颜上,泛起了细微的褶皱:“是啊,是我对不起她。我这一生做错了无数,先是害了黎夕的父亲,后来又害死了你的母亲。我倒真是罪孽深重了。”
“爸,您记得就好。”江聿琛偏转过身,冷冷道:“那一场车祸,都是你害的。妈和妹妹的死,全都仰仗于你。”
**
江聿琛永远记得,那个夜晚。
那时,他还是个开朗的少年。而他的母亲,他的妹妹,也还活着。
那是个黑夜,充斥着恐惧的黑夜。
母亲刚和父亲吵完架,嚷嚷着要带着江聿琛出走。江霖没有阻止,因为大多数时间,慕青总喜欢这样,跟他闹。她似乎喜欢用这样的方式,博得存在感。
慕青已经怀了8个月的身孕,还有2个月就要生了。医生说,是个妹妹。于是,全家人都满心期待着这个新生命的降临。只可惜,一切都终止在那一夜。
江聿琛坐在副驾驶座上,稚嫩的手指,把玩着慕青给她买的昂贵玩具。时不时还朝她询问:“妈妈,这个怎么玩?”
慕青含着温柔的笑靥,低头看了一眼江聿琛:“聿琛先自己玩,等到了外公家,妈妈教你好不好?”
江聿琛正想回答,却被一阵猛烈的急刹车,滞顿住了话语。
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