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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扶着郑明珠坐下来,才叫自己的丫鬟进来,丫鬟手里捧着一卷纸,陈颐雅拿过来双手递给郑明珠,有点不好意思的说:“的字不是很好,嫂嫂瞧瞧可还用得?”
    郑明珠好奇的打开来看,一色的毛边西山玉纸上用柳体小楷工工整整的抄着孝经和女诫,看起来,大概有二三十篇。
    郑明珠张了嘴,想要说话,又闭上了,这个实心眼的孩子!
    虽说骄纵任性,可是真是心眼实啊,一旦认定一个好了,待就有百般的好。
    这样看来,那位申公子还是有福气的。
    郑明珠斟酌了一下语气,认真的说:“妹妹的字比强多了,不过其实这抄经,咱们并不用放心上,无非就是当时当着外头答应着罢了。”
    “啊?”陈颐雅睁大了眼睛:“答应过的还能不算数?”
    郑明珠觉得实很难对一个实心眼的小姑娘解释这其中的关节,只得含糊的说:“太夫又不咱们府里,当着那些长辈的面,答应一声,那是咱们知礼,大家都有台阶下来,也就是了。”
    陈颐雅的脸有点红:“……看嫂嫂只是驳祖母说的不许出门,并没有说不抄经文,还以为是要抄的呢……”
    说着就要拿回来,郑明珠却笑着放到身后去:“难得妹妹一片心,既给了,自然要收下的。”
    陈颐雅不好意思的说:“既然没有用,嫂嫂留着做什么?”
    郑明珠笑道:“留着叫知道,妹妹待有多好。”
    陈颐雅脸越发红了:“以前是妹妹不懂事,对嫂嫂多有得罪,幸而嫂嫂宽厚,不与计较,今儿给嫂嫂陪个不是。”
    说着就站起来行礼,郑明珠忙拦住她:“自家妹妹,说这些做什么,妹妹好了,做嫂嫂的,只有欢喜的。”
    陈颐雅又说:“姨娘得罪嫂嫂,也是为着,姨娘虽说粗糙些,也是一片心疼,还求嫂嫂也不要与姨娘计较。也代姨娘给嫂嫂陪个不是吧。”
    郑明珠拉着她坐下,笑道:“姨娘那样疼,看着只有羡慕的,如今也有了身孕,越发能明白姨娘的心,自不会与她生气的,只管安心。”
    陈颐雅摸摸脸颊,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嫂嫂如今不抄那经文,那要是祖母问到怎么答呢?”
    郑明珠笑道:“什么要真心孝顺,什么只需面子情儿,只要分清楚就知道,没有旁的的时候,怎么答都可以。”
    陈颐雅似乎若有所悟。
    郑明珠似乎自己也觉得好笑,笑了一会儿才又对陈颐雅说:“那样子众多亲戚看着的时候,祖母有吩咐,就算是无礼呢,也得应下来,这才占理,可又不能就这样应了,这种被拿捏的事儿,被拿住第一回,就有第二回第三回,慢慢的就矮了一截,一定得当即就驳了才好,第一回伸手就叫她烫着手了,下一回有什么事,才不敢随意的出手。否则,被认定了好欺负,要扳回来更难上一层了。”
    陈颐雅认真听了,点点头,又说:“嫂嫂应对那样得体,又那样强硬,堵的那老太婆说不出话来,换就做不到,……只会……”
    郑明珠笑道:“各有各的造化,妹妹不用担心,今后只有比更好的。”
    陈颐雅本来是低嫁,娘家强硬,夫家自然敬重,且又口简单,并不太操心,或许她还真用不着这一套。
    而且有时候,哭闹撒泼也是利器呀!
    ☆、175、互述衷情 ...
    熙和十一年的正月,宫里喜事不断,正月十二,静嫔娘娘挣扎了一日一夜后诞下双胞胎龙子,圣上大喜,于正月十五明发诏书,晋封静嫔为静妃,迁入临华宫。淑嫔娘娘有孕,晋封淑嫔为淑妃,迁入常宁殿。同旨,李贵封端嫔,许贵封通嫔。另有美晋贵等。
    宫内喜事非常,越发的热闹,郑明珠也随陈夫入宫贺喜领宴,她倒只是远远的打量了起复重晋妃位的静妃,虽然是月子里不能下地,可依然如娇花照水,美丽如常。
    她低头看看自己,肚子大是正常的,问题是全身都是肉,整个胖了岂止一圈,真不明白,家生了双胞胎还月子里呢,就比自己瘦了……
    常宁殿新晋的淑妃娘娘虽是春风得意,却并不如何张扬,郑明珠还是第一回见她,因才有孕,并不显,穿着宫妃的正装,虽是明黄的颜色,凤钗朝珠,却依然显得十分淡雅,如一朵新开的淡色水芙蓉,颜色虽淡,却越发显得雅致。
    淑妃娘娘是翰林学士颜永华嫡幼女,十六岁被选入宫,十八岁封淑嫔,正月初诊出身孕,晋封淑妃。
    虽不像当初贵妃娘娘飞上枝头的金凤凰,倒也算的上是恩宠了。
    郑明珠自己房里一边想着一边吃着鸡蛋奶冻,看来圣上喜欢的是瘦美,看淑妃娘娘那把细腰,看静妃娘娘那不管是怀孕还是坐月子都依然不敢胖的样子,郑明珠颇觉得幸运。
    她倒是不管陈颐安喜欢啥样子的,成日里只是吃,要是吃胖了他不喜欢,不对,是已经吃胖了若是他不喜欢,无非就是不喜欢罢了。
    郑明珠很想的开,不过就算如此,她其实也不是不好奇的,尤其是进入了三月里,肚子大的很了,月份也到了,只不见动静,郑明珠觉得,自己单是肚子就能占了半张床了,陈颐安依然天天歇她这里。
    有一天晚上,郑明珠就忍不住问陈颐安:“觉得是不是长的太胖了?”
    陈颐安手里拿着一卷书,靠床头看着,头也不抬,嘴里随意敷衍:“嗯。”
    郑明珠摸摸头,拿着镜子琢磨自己的脸,胖了之后,皮肤饱满的如同水蜜桃,嫩滑的留不住手指,看起来似乎还好,然后又从镜子里看陈颐安灯光的掩映下十分俊美的面孔。
    对比一下,似乎还好呀!
    她对陈颐安的感觉非常的复杂,一开始只是单纯的倾慕,经过这一年,她对陈颐安的感觉已经复杂的自己都理不清了,她当然不喜欢他有别的女,陈颐安也的确没有,她喜欢和他一起,但并不会特别关注他的行踪,她尤其喜欢和他说话,陈颐安说话虽然有种种毛病,可是毋庸置疑的是,听陈颐安说话很有趣,陈颐安分析事情的角度、周到、精准,几乎是无可比拟的,让她获益良多,常常有豁然开朗之感。
    而且陈颐安也很有趣。
    越想就越觉得他优点很多。
    “拿着镜子傻乎乎的做什么呢?”陈颐安后头问她:“还吃宵夜不?吩咐传来,也想吃点。”
    郑明珠被他打击到了,搁下镜子:“不吃了。”
    “这倒奇了,天天都吃的,今儿怎么不吃了?可别饿着儿子。”陈颐安奇道,丢了书下床走过来,一手搭她肩上,探头看她。
    郑明珠撇嘴:“刚才说太胖了。”
    “这是哪里来的冤枉?”陈颐安道:“哪有说过,别说只有一点点胖,就是真的胖了,那也是为了咱们儿子,胖点有什么不好,抱着暖和,又软又嫩,谁爱摸骨头呢?”
    一边说一边又摸了两把,笑道:“横竖都这么多肉了,不缺这一顿宵夜的。”
    说着走到门边上,叫外头屋里的丫鬟:“珊瑚,去厨房看看,把少夫的宵夜送来。”
    郑明珠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又打击她又奚落她,偏偏她就是生不起气来,便笑道:“早前五妹妹打发送来五碗鸡蛋奶冻,还放外头桌子上呢,要吃一碗吗?”
    陈颐安点头,一边又笑道:“看呀,就是吃这个吃胖的。”
    这是过年前后陈颐敏搞鼓出来的新玩意儿,说是就要天气冻才做的成,不太甜,奶香浓郁,口感活似杏仁豆腐,只是比杏仁豆腐更有弹性些。
    陈颐敏不管做了什么好吃的,第一就想着她这嫂子,不过这一回因着身孕,郑明珠还不敢吃,后来给小苏大尝过了,说吃了对她有好处,郑明珠就爱上了,天天都要吃。
    陈颐敏就只得总做,每回做好几碗送来,有时候陈颐安蹭一碗,有时候小苏大专程过来蹭一碗,当然也会留下九制乌梅、甘草糖之类的零嘴答谢小妹妹。
    郑明珠如今肚子大的厉害,走动越发艰难,要双手捧着,只能看着丫鬟端了来给他,见他慢慢的吃起来,才终于忍不住道:“问一句话儿,若是不愿答就罢了。”
    陈颐安见她这样慎重,倒是笑道:“什么话这样紧张,只管问。”
    郑明珠斟酌了一下,小声说:“……嗯,上回说,不去姨娘房里,是因着不喜欢,如果……如果一直都不喜欢呢?那……”
    陈颐安等了半天,等到这样一个问题,倒是失笑:“那就一直不去呗,也值得这样结结巴巴的?”
    “可是……可是对她们,就一点儿都不想?”郑明珠的脸有点红,她十月怀胎,陈颐安就她屋里歇足了十月,期间有两三个月两小心翼翼的做过几回,因担心肚子的孩子,自然也并不尽兴,郑明珠是知道的,大家主母怀孕的时候,都会给夫君安排通房侍妾,像他们这样的极少。
    陈颐安笑:“若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与禽兽也没什么两样了。”
    他想了想,对郑明珠说:“应该知道,从七岁起就恩师刘老先生跟前读书,直到十四岁,一年约有半年都老师家里住着,老师与师娘十分恩爱,家中从无侍妾。老师与别的先生不同,是极为通达的,从来不限制的问题,但凡问的,都会耐心的与讨论解答,有一次就问了,老师为什么不纳妾?老师跟说,因为师娘不喜欢。很不明白,女不是应该大度才对吗?妒忌是七出之罪,规矩就是男应该纳妾。”
    说到这里,陈颐安就望着郑明珠笑,似乎是嘲笑她妒忌,郑明珠挑挑眉,两打一阵眉眼官司,陈颐安才接着说:“老师说,规矩应该是借口或是刀,而并非是束缚,当用规矩去约束别的时候,这就是的刀,例如如果的妻子按照规矩给安排侍妾,按照规矩不妒忌,那么那种规矩就成了她的刀,束缚住了,就是一个失败的男。当然如果是要求她按照规矩不妒忌,那么这也就成了的刀,束缚住她。不过,这依然是一种失败,和师娘是夫妻,并不需要针锋相对,所以,不需要那些规矩。”
    陈颐安笑道:“现也明白了,和是夫妻,也并不需要们之间有刀。”
    郑明珠眨眨眼,陈颐安说的太深奥了,她听的很困难,陈颐安笑着拉起她的手,对她说:“老师是借这个问题教世间规矩如何为所用。不过后来,师娘倒是跟说,这也值得问?无非是取舍问题,觉得睡别的女比媳妇的喜欢更要紧,当然就会去睡,老师自然是觉得比其他女都要紧罢了。天下男又不是傻子,难道真以为自己媳妇会欢喜自己睡别的女?不过是意或是不意罢了。何况,女若是真不妒忌,这男该有多不中用啊。”
    陈颐安说到这里,不由的哈哈的笑了两声:“师娘没读过什么书,可是说话很有趣儿,有些问题,问过了老师,总会去问师娘,老师和师娘说话不一样,可意思往往是一样的通明透达。”
    郑明珠笑着点头,只觉得,这一位刘老先生,陈颐安成长的过程中,一定有非常重要的影响。
    陈颐安这个其实很有意思,生最为典型的贵族家族,且为嫡长子,但他和同样身为贵族家族嫡长子的郑明玉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类型。
    郑明玉从头到尾,从里到外都是最为正统的嫡长子作为,他忠君爱君,为国尽忠,家尽孝,父亲偏听偏信偏爱,他依然谨守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之言,对他来说,朱氏身份不如亲母,所以他会出言顶撞,严厉要求处置伤害了这个家庭的朱氏,但对父亲的作为依然是谨守为子之道,为尊者讳,为长者讳。
    作为一个家族未来的家长,他外面的作为事事以家族利益为上,家中也严格按照尊卑行事,尊重妻子,爱护妹妹,但又并不会完全的一视同仁,亲疏明显,非常的有分寸。
    从心动到心理,郑明玉都礼法这个圈里面,从来没有触碰过边缘。
    郑明珠觉得,他的每一个身份,都非常符合规矩、礼法、情道理的要求,家族责任感极强,对一个家族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合适和极其靠得住的大家长。
    而陈颐安就更值得琢磨一些了。
    他表现出来的很多东西或许与郑明玉有不少相似之处,但细究起来却完全不同,他看起来守规矩重规矩,但实际上,只是因为这些规矩是对他有利的,当这些规矩对他不利的时候,他就会想办法找个漏洞来,好钻一钻。
    郑明珠笑,这是个很有趣的。
    看起来很有规矩,但实际上却是个最不守规矩的。
    当帝王的安排不合他的心意的时候,他会阳奉阴违,当发现岳父偏心偏爱的时候,他会轻慢于他,不满的给他添堵,甚至当他发现妻子爱吃醋的时候,他也没有遵循礼法教导妻子女诫,而是遵从本心,放弃一些礼法规矩赋予他的权利。
    是的,陈颐安做的一切都是遵从本心,而不是规矩,规矩是用来利用的,而不是用来束缚自己的。
    身边最亲近的两个男的这种不同,郑明珠很早就朦胧的觉得了,可是这个时候,她才真正的知道了差别哪里。
    陈颐安瞅着郑明珠笑:“老师和师娘意趣相投,就像咱们两个,也常常是一样的。所以就像师娘说的那样,觉得比别的女都要紧罢了。”
    郑明珠心中暖和的要命,可又说不出来,似乎什么话都难以回应这样一句话似的,可是陈颐安还一脸深情的等着她回应呢,郑明珠就越发紧张了,结巴到后来,终于冲口而出:“,一定给生个儿子!”
    陈颐安顿时喷笑,郑明珠也没想到自己会这样说,不由失笑,两笑到了一堆。
    笑过了一阵,陈颐安才揽着郑明珠说:“所以别成日里胡思乱想,什么照着规矩要安排侍妾啊,要给丫头开脸啊什么的,心里只有一个,别的什么都不要紧。放心。”
    郑明珠终于才说出来:“嗯,的心里也只有一个。”
    这句话从她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萦绕了她的心里,可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终于认真的说了出来。
    陈颐安抱着她的手紧了紧,郑明珠静静的依偎他的胸前——直到宵夜送进来。
    乌鱼汤小饺子,只有半寸来长,十分精致。
    郑明珠刚吃了第一个,脸上的表情就变的很奇怪,陈颐安已经吃下了两个,并没有觉得有问题,见她停了手不吃了,不由问她:“怎么?不好吃?”
    郑明珠表情凝固状:“,肚子疼。”
    陈颐安唬了一跳,连忙叫传嬷嬷,郑明珠慌的了不得,伸手抓住陈颐安:“,要是……”彻底慌乱做一团。
    幸而嬷嬷们来的快,见她这样,围着她一通忙活,都笑道:“好了,好了,少夫别怕,这是发动了。”
    啊,要生了?终于要生了?
    甘兰院的西边耳房是早收拾下来做产房的,因早知道就这几日了,一应东西早就备齐了,连产婆、奶妈子都准备好了,就等着郑明珠了。
    嬷嬷们忙扶着她去产房,郑明珠心里头乱跳,求救般的抓着陈颐安不放:“陈颐安,陈颐安……”连大爷都不叫了,又说不出什么来,看起来真是可怜极了。
    陈颐安说:“别怕别怕,陪。”
    胡嬷嬷忙笑道:“大爷说笑了,产房可不是男子汉能进的。”
    陈颐安罕见的踌躇起来,可是看郑明珠那水汪汪的眼睛,又下了决心:“不要紧,先陪进去再说。”
    可到了产房门口,郑明珠又担心起来,怕对陈颐安不利,又怕肚子的小祖宗不好,只把陈颐安往外头推:“外头等好了,别进来,没事。”
    只是看得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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