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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眸光扫视了一圈,决心一下,将慕容拓拉近了浴室,指着已无半分热气但飘着无数海棠花瓣的小浴池:“进去。”水是最能隔绝气息的,只有躲在水下,才不会被父亲发现。
    “这是你的洗澡水,脏死了,我不要!”话虽如此,他的一张俊脸却不知何时红成了天边的霞彩,那颗心更是噗通噗通几欲跳出胸腔。
    桑玥哪管那么多,一脚将他踹了下去。
    桑二小姐,你做了什么?将京城第一恶少踹下了水?
    而莲珠倒也不笨,赶紧往熏炉里添了一把上好的香料,并拿出垫子可劲儿地将屋里的味道往窗子外扇。也怪了,慕容公子明明是个男的,身上却有股淡淡的清香。
    “玥儿!”桑楚沐风尘仆仆而来,一见到桑玥,不待她行礼便将她拥入怀中,像搂着失而复得的至宝,连双臂都在颤抖,“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父亲,”她被抱得几乎喘不过起来,父亲还穿着朝服,显然刚从宫里回来。她心下了然,父亲必是知道了桑莞的死讯,却明知故问道:“出了什么事?”
    “莞儿她……死了。”
    ……
    在南越,未及笄的孩子死后不得大办丧事,再加上桑莞是被凌辱致死,就更不能大肆宣扬。只在后山草草火葬,挖了个小坟将骨灰埋入地下。祠堂内,不可能供有她的牌位,从此,定国公府也没有她这号人。
    七姨娘一年之内,接连遭受两次丧子之痛,忧伤成疾,终日以泪洗面。桑楚沐起初怜惜她,在她院子里留宿了几回,可每次她都哭得昏天暗地,渐渐地,桑楚沐的同情消耗殆尽,便再也不踏足她的院子了。
    冬去春来,阳光明媚,本是万物复苏好时节。七姨娘难能可贵地在丫鬟宝川的陪同下到花园里逛逛,却碰见九姨娘抱着桑玄帧在那儿赏花。
    九姨娘人比花娇,面色红润,眉宇间皆是幸福的意味,她摘了一朵花塞进桑玄帧紧紧握着的拳头里,笑语盈盈:“三少爷,多摘几朵给祖母送去,让祖母可劲儿地疼你,好不好?”
    七姨娘的视线立时模糊一片,她的手摸上小腹,如果那个胎儿不曾流产,如今已能坐能爬了吧。而她的莞儿若还在世,定摘了满满一捧花来孝敬她。
    老爷在家,每个人都过得风生水起,听说就连最不受宠的桑秋如今都颇得老夫人的疼爱,日日前去为老夫人烹茶。
    可她呢?她的孩子们呢?
    ☆、第四十五章 母女合谋
    九姨娘的丫鬟子归发现了七姨娘,出言提醒了一番。九姨娘转身,不曾料到久未出门的七姨娘也来了花园,有些诧异,但还是礼貌一笑。
    那笑很美,跟大小姐的一样美,难怪老爷那般宠她。可看在七姨娘的眼中却似一把绵软的针,戳得她从眼睛到心里,密密麻麻全是痛楚!
    她随手抓了一把不知名的花,狠狠地揉搓着,尔后转身离开了花园。
    宝川边追边喊:“七姨娘,您慢点儿,等等奴婢。”在她身后,是被揉碎的花瓣,一地斑驳……
    穿过曲径深幽的小路,是一条树荫斑驳的回廊。阳光打在朱红色的廊柱上,反射出刺目的光晕。七姨娘眯了眯眼,欲改道而行,却听到一阵低低的抽泣声,她定睛一看,回廊尽头不是桑丽和嫣儿吗?
    “五小姐饶命啊,奴婢……不是……有意的,但哥哥实在……死得太惨……”
    桑丽回头,七姨娘忙将身形隐在廊柱后,听得桑丽的声音响起:“在府里烧纸钱可是天大的忌讳,被父亲和母亲发现那只有死路一条!何况我四姐因你哥而死……母亲没将你赶出府已是仁至义尽。”
    “五小姐,奴婢的哥哥托梦给奴婢,说他死得冤,说他和四小姐是被人陷害的,所以……所以……奴婢才给他烧点纸钱……希望他在底下别过得那么惨……”
    “行了,没有证据就别乱嚼舌根子!今日我权当没见过你,你赶紧收拾一番下去吧。”桑丽不耐烦地说完,转身消失在曲折回廊的尽头。
    “证据,我要是没证据,哪里会梦到哥哥向我喊冤呢?”嫣儿一边抹泪,一边将剩余的纸钱用布包好,忽然觉得眼前一暗,急忙抬头,看清来人后跪伏在地:“奴婢见过七姨娘。”
    七姨娘像溺水时抓到了救命稻草般,双眼迸射出极亮的波光,她俯身拽起嫣儿的领子,咬牙道:“谁害死了四小姐和你哥哥?”
    嫣儿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七姨娘松开手,拔了头上的簪子就开始往她身上戳,边戳边喊:“你说不说?你说不说……”那模样,似走火入魔,吓得尾随而至的宝川愣在了原地。
    嫣儿的身上被戳出一个又一个血洞,拼命告饶了起来:“七姨娘饶命啊,我说,我在哥哥的尸体上发现了二小姐的金钗!”
    桑玥?
    七姨娘一路狂奔到长乐轩,未等门口的婆子通传便强行闯了进去。
    大夫人内衬淡紫色落地长裙,外穿八答晕春锦长衣,墨发挽成一个飞仙髻,斜插两支彩凤步摇,雍容华贵、气质优雅,正与桑柔笑着闲聊。
    王妈妈说的对,桑玥就是希望她们窝里斗,玄羲一过完元宵节便启程去了江南,临走时仍郁郁寡欢,显然还未能走出宸枫的阴影。眼下,定国公府唯有她们母女最是亲近,再不能彼此生隙了。
    桑柔穿一件百褶如意月裙,外披对襟羽纱,头梳瑶台髻,簪白玉花钿,气质恬静而清新,不复年前的招摇,整个人沉稳内敛了许多,越发显得美丽典雅。即便有人谈起除夕宴那晚的窘态,她也只嫣然一笑,梳云掠月,淡淡应之:“柔儿学艺不精,倒贻笑大方了。”
    这样的气度、这样的谈吐、这样的姿容,渐渐淡化了众人心中不太和谐的记忆,她仍旧是能与恬郡主并驾齐驱的第一美人。桑玥有才情,可惜容貌始终不及桑柔。俗话说的好,女子无才便是德,就算剑舞在民间被传得沸沸扬扬,贵妇名媛们却仍不屑嗤之,庶女,上得了台面吗?
    “大夫人!大夫人!”
    二人笑谈之际,七姨娘跌跌撞撞而入,小沁和白兰喘着粗气跟在身后,显然为了阻拦她费了不少力,而宝川则是惊悚地立在一旁,劝也不是、走也不是。
    “七姨娘,你这是怎么了?”大夫人柳眉微蹙,冷冷地问了句。
    七姨娘的发髻已在奔跑的过程中散乱开来,加上满脸泪痕,这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大夫人,奴婢想问四小姐出事当晚的经过!”
    大夫人面露难色:“老爷说了,以后府里谁也不许再提莞儿,更不能谈及那夜的状况。你这叫我……”
    七姨娘磕了个头,泫然道:“大夫人,婢子听到嫣儿说,在她哥哥身上发现了二小姐的金钗!”
    “啊?”桑柔惊呼出声,“还真是她!”语毕,仿佛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垂眸端起一杯茶喝了起来。
    七姨娘双眼骤亮,看向桑柔:“大小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告诉婢子吧!你可怜可怜婢子,求你了,大小姐!”
    七姨娘对着桑柔一个接一个地磕起了头,很快,额头就青紫一片,嘴里不断说着哀求的话。桑柔亲自走过去扶起她,眸中噙满泪水,仿佛一转就会溢出来:“七姨娘,其实……”
    “柔儿!你忘了你父亲的话吗?谁也不许提起这件事!搞不好,人家说你蓄意挑拨、栽赃陷害,这个罪名你背得起吗?”大夫人果决打断桑柔的话,将她拉到身边,又给小沁和西红使了个眼色。二人强行将七姨娘架起来,拖到一旁的矮凳上坐好。
    桑柔挣开大夫人的手,蹙眉道:“母亲!我实在是看不过去了!你拼命帮着二妹遮掩,这样对四妹不公平!那晚明明就是她同四妹一起去如厕,事后她回来了,四妹却不见了!随便找个人问,都能知道是她们两个一起出的长欢殿!”
    七姨娘如遭雷击,看向西红和小沁,二人撇过脸,但那神情分明是默认了。难道说,是桑玥买通了嫣儿的哥哥,让他对莞儿下手?
    桑柔泫然欲泣:“七姨娘若是不信,尽管去问大哥!那晚的宴会他也在场,看他会不会说的跟我不一样?再不济,你当面去找二妹问个明白,便知我有没有撒谎!”
    西红怯生生地插了一句嘴:“大小姐,奴婢觉得二小姐待四小姐是极好的,奴婢上次还撞见她偷偷给四小姐送金银首饰呢。”
    七姨娘眨巴着眼睑,似有顿悟:“难怪……在四小姐与她决裂之后,她仍不断地送礼物过来,在旁人眼中,指不定认为她待四小姐多么仁厚,凡她有的,四小姐也有。原来都是假象!她早就决心害死四小姐!她的心……怎么这么毒?”
    桑柔垂眸偷笑,桑玥,你做梦也想不到吧,你曾经用来离间我和桑莞关系的伎俩,变成了令七姨娘起疑的凭证!
    大夫人摇摇头,痛心疾首道:“二女儿、四女儿都是我的女儿,已经失去一个,断然承受不住再失去一个的痛苦。何况玥儿还是老爷的心头肉!所以,纵然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你看在老爷和我的面子上,不与她计较。你还年轻,多承几次宠自然又有了,不像我到了这般年纪,想要再有个孩子便是痴人说梦了。”
    七姨娘的心弦上被弹了几下,两眼似空洞还暗沉:“老爷最是疼爱桑玥,即便知晓是她陷害了莞儿,也不会把她怎么样。我已经三十岁了,哪里还年轻?何况,老爷如今连见都不愿意见我!”
    她陡然站起身,双目如炬:“是桑玥!一定是她在老爷面前挑拨了什么,害得老爷厌恶我了!她怎么可以这样?我不就是流产后,从棠梨院要走了几个丫鬟吗?至于让她如此记恨?”
    七姨娘的想象力真是丰富!
    大夫人竭力忍住眸中的笑意,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挤出两滴泪:“七姨娘,你别做傻事。”
    七姨娘心中一怔,别做傻事?她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不能做?
    大夫人趁机火上浇油:“你要出事了,莞儿泉下有知也不心安啊。”
    她的莞儿,遭人陷害、被凌辱致死,泉下何曾心安过?她若真出事,也可以去地下陪陪她可怜的莞儿。
    “七姨娘,你别……七姨娘!七姨娘!”
    七姨娘愤恨地走了,大夫人嫣然地笑了。
    ☆、第四十六章 计中计
    大夫人给小沁使了个眼色,小沁会意,赶紧追了出去。
    “不过,母亲,七姨娘什么都没有,能成事吗?”
    大夫人望着熏炉上方的袅袅轻烟,眸中噙了一丝冷意:“就因为她什么都没有,所以无牵无挂,这样的人,要么不做,一做便是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当然,我也没指望她真的能弄死桑玥。”
    桑柔睫毛微眨,似蝴蝶的羽翼在轻展,眸光却暗淡了几许:“母亲,难道就这么放过桑玥?”
    大夫人拍拍她的手,毫不掩饰眼底的恣意:“柔儿,母亲既然答应你要除掉她,就一定会做到。俗话说得好,打蛇打七寸,这回,我要将刀戳进桑玥的心窝子!”
    白兰此时端了药过来:“大夫人,该喝药了。”
    桑柔起身接过药碗:“我来吧。”
    她舀了一勺递到大夫人唇边,大夫人欣然一笑,很快便将一碗苦药喝完。心里却暗叹,生下柔儿后落下病根,极难再孕。老爷这一月来长乐轩的次数并不少,肚子却仍无动静。难道,灵慧大师的药无效?
    思及此处,头痛排山倒海而来,还伴随着一阵心悸,她紧了紧拳头,对白兰道:“把香瓶拿来。”
    ……
    却说那日慕容拓泡了将近一刻钟的花瓣浴,回到摄政王府香了好几天,惹得摄政王妃和慕容锦都以为他去了什么软玉香怀。
    王妃自然是高兴的,儿子“开窍”了就好,哪怕是逛青楼她也不介意。但烟花之地的女人总归不太干净,于是她精挑细选了四个如花似玉的丫鬟送去做通房,谁料慕容拓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愤怒,将丫鬟们全部赶出了王府。
    王妃急了,派了暗卫盯紧慕容拓的动向,想知道他每晚定时出去,究竟约见何人、所为何事?可每一名暗卫都无功而返,今天的也不例外。
    月朗星稀,大殿内舒明开阔,漂浮着几许杏花清韵,娇艳繁花在侧,本该心境雅致,摄政王妃却郁结烦躁、如坐针毡。
    黑衣人单膝跪地:“启禀王妃,属下无能,跟丢了。”
    “什么你无能?是本王妃的儿子太厉害!”王妃气得秀脸通红,早知道就不让拓儿习武了。她素手轻挥,“行了,你退下吧。”
    黑衣人退下后,她忧心忡忡,不停在殿内踱着步子。月光自门外透射而入,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似聚拢了心底所有阴霾般,那么暗沉。
    婢女樱桃几欲被晃晕,斗胆道出心中所想:“王妃,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妃脚步微滞,美眸轻抬:“你说,我恕你无罪。”
    语毕,继续来回踱着步子。
    樱桃小心翼翼地上前,边说边与余光打量着王妃的脸色:“王妃,公子自懂事起就没再让丫鬟近过他的身,连收拾房间也要避开与他正面相碰……奴婢斗胆猜测,公子他……不好女色,好……”
    王妃停下脚步,目光凛凛地灼着樱桃的脸:“好什么?”
    樱桃咬咬牙,两眼一闭:“好男风!”
    ……
    春寒疏落,光影交错。
    桑玥静坐椅中,捧了一卷书入神。夕阳被锦花珠帘筛碎了铺陈满地,似一朵朵橙红镶金的花儿,愈发显得白衣素净的她恬淡优雅。细细看去,那端丽的眉眼间竟流转着几许高贵的华光,仿若……有凤来仪。
    莲珠和茉莉坐在对面的矮凳上做着绣活儿,钟妈妈打了帘子进来,看到桑玥恬淡静雅的模样,不由心中暗叹,谁说二小姐不如大小姐貌美?再长个三、两年,不知该令多少好儿郎魂牵梦萦了!
    “二小姐,红玉来了。”
    桑玥放下手中的书,看了眼天色,夕阳洒在窗外的杜鹃花上,花红叶绿,如渡金沙,娇艳而不妖娆。她淡道:“都这么晚了么……叫红玉进来吧。”
    红玉进来时脸上还挂着几滴泪:“二小姐,你快去看看五姨娘吧,她……她不好了!”
    桑玥直起身,道:“怎么个不好?你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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