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是茉莉和钟妈妈当值,所以丁香早早地歇下了,睡梦中被叫醒,心里惊愕了一瞬,随后穿戴整齐去了桑玥的闺房。
桑玥端坐于小姐椅上,钟妈妈和茉莉规矩地立在一旁。
“奴婢见过二小姐。”丁香恭敬行了一礼。
桑玥也不与她兜圈子,开门见山道:“丁香,我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我?”
此话一出,茉莉和钟妈妈俱是一怔,尤其是茉莉,她和丁香都来自福寿院,彼此很是要好,就更不能理解二小姐的话从何说起。
丁香跪了下来,疑惑道:“二小姐,奴婢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我在说什么?那你可认得它?”桑玥冷声说完,将手中的碧玉海棠钗扔到丁香的裙摆上,“这支钗我从未戴过,那日为进长乐轩救五姨娘,我让你将它送给了荷香。除了你,还有谁知道它曾是我的首饰?”
丁香的心猛然一颤,嘴上却不依不饶:“小姐,你的首饰向来由莲珠保管,这个想必她也是认得的。”
桑玥冷冷一笑:“呵,嫁祸得很好嘛,我再问一次,你究竟背着我做了什么?别以为我真的不知道,我不过是看在祖母的面子上,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丁香低下头,咬唇道:“奴婢没有做对不起二小姐的事。”
桑玥淡淡睨了她一眼,道:“是吗?莲珠,进来!”五姨娘的事迫在眉睫,她可没功夫跟丁香慢慢耗。
莲珠进来了,手里握着一根三尺长、三指粗的木棍,笑呵呵地看向丁香。
“钟妈妈,茉莉,擒住她。”
桑玥一声令下,二人快步上前按住丁香的肩膀和手臂。
莲珠掐住她的脸颊,将木棍缓缓塞进她的口里,当木棍触及喉头的时候,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油然而生,她条件反射地干呕,拼力后仰,令那根木棍从嘴里退了出来。
“啧啧啧,”桑玥似讥似嘲地摇摇头,眼波中带了一丝不屑,“才这样就受不了了?待会儿木棍穿肠而过、自魄门而出时,你还不得难受得死去?啊,我差点忘了,好像棍刑之下本就无人生还。只是我好奇,他们是恶心死的,还是痛死的?”
“二小姐!奴婢是老夫人送过来的,你不能这么对奴婢!”
“还嘴硬?莲珠,这次别再手下留情!”
茉莉不忍地撇过脸,钟妈妈却腾出一只手扣住丁香的头,不让她乱动。
莲珠再次将木棍塞入丁香的口里,一击深入,滑过她的喉头,硬物带来的剧痛和恶心感令丁香止不住地干呕了起来。
越呕吐喉壁越是抵住木棍,喉壁越是抵住木棍越忍不住要呕……如此反复,生不如死。
木棍还在深入,丁香痛苦得汗如雨下、死命挣扎、眼泪呼呼冒个不停。她嗅到了死亡的味道,而比死亡更可怕的是这种临死前的折磨,她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唔——呕——”
桑玥走近她,示意莲珠停下动作,木棍就那么静静地插在她的食道。
“决定将功赎罪就眨眨眼,还想抵死不认就继续瞪着我。”
丁香迅速眨了眨眼。
桑玥摆摆手,莲珠将木棍抽了出来。丁香只觉喉部一阵涩痛,但仍忍住恶心感和不适道出了事情的真相。
“奴婢……奴婢是大夫人安插到老夫人院子里的眼线,却阴差阳错之下被指给了您。”
“初冬,去摄政王府赴宴的那一回,大夫人让奴婢故意延迟时间通报,并给您换上最华丽的衣衫,好让您显得不懂规矩、而且招摇。”
“除夕夜,来福的尸体运回府里后,大夫人让奴婢偷一件您的首饰给她,无奈莲珠管得太紧,奴婢无从下手。就想起了从前您让奴婢给荷香送过一支钗。”
“后来,大夫人从荷香的遗物中搜到了那支钗,并将它放在来福的怀中,令嫣儿看见,并让奴婢告诉嫣儿是您买通了来福刺杀四小姐,结果双双毙命。因奴婢是您的贴身丫鬟,嫣儿不疑有它,一心想为来福报仇,便同五小姐演了出戏,目的就是挑起七姨娘对您的怀疑。”
“二小姐,奴婢也是迫不得已,奴婢与嫣儿一样,父母早逝,从小与弟弟相依为命,可无奈弟弟好赌成性,欠下一屁股赌债,大夫人帮奴婢的弟弟还了债,奴婢……只是想报恩。”
语毕,她已泣不成声,伏在地上等候桑玥的发落。
“报恩?”桑玥的眸中忽而窜起一股子极寒的冷意,令人如坠冰窖:“扒了她的裤子,从魄门而入,直到肠穿肚烂!”
茉莉被吓得不行,但还是跟钟妈妈一起按住了丁香,同处一室,没想到她背地里做了那么多坏事!
莲珠一手操起木棍,一手扯了丁香的裤腰带。
她拼命挣扎:“二小姐!奴婢说的都是实话啊!您不是允许奴婢将功赎罪吗?”
桑玥按住莲珠的手,冷道:“你说的是实话,但却不是我想听的实话!那些不用你说我也猜得到,又算是哪门子的功?”
她松手,莲珠扒了她的裤子,扬起木棍……
丁香只觉下面一凉,回头便看到木棍,先是一阵干呕,尔后惧怕如海浪般席卷而来,她嚎出了声:“奴婢在您的院子里埋了毒药!”
原本只是吓吓丁香而已,没想到她还真藏了一手。桑玥冷声道:“是几位姨娘中的那种毒?”
丁香点点头,魂魄已去了一半:“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是……”
桑玥耐心听完,让众人放开她,转身坐回椅子上。
只一个转身,便敛起了浑身的冰冷,只余下眸光灿若星河,唇角勾起一抹舒柔的笑意,与方才那个唆使人使用酷刑的阴冷模样判若两人。
“丁香,你弟弟还欠多少债,我帮你还。而且,我还会给你弟弟谋份好差事,只要你安心替我办事,我便许他一个光明前程。如果你不愿意,我给你一笔钱,送你出府。你不用急着给我答复,先歇息几天吧。”
茉莉将四肢发软的丁香扶了下去,心里暗自庆幸,还好她从未做过一件对不起二小姐的事!这二小姐,好的时候像个神,狠起来简直是个小魔头!
“启禀二小姐,靖王殿下来了,老爷让您去花厅。”守门的丫鬟禀报道。
桑玥看看沙漏,已亥时三刻,靖王为何这么晚造访定国公府?还要宣她前去?要命的是,慕容拓也快来了。
“莲珠,你留在这里,待会儿慕容拓来了你就告诉他,今晚我不练习骑射了,让他明天再来。”
莲珠两眼陡然睁大,笑比哭难看:“小姐,奴婢觉得吧,慕容公子对那匹汗血宝马是志在必得,所以对你的训练堪称严苛至极。不管刮风下雨,从不间断。你说今晚不练习,他……他还不得掀了棠梨院?”
莲珠说的不无道理,只是桑玥不确定此去需要多久,总让慕容拓等着似乎不太妥当。她叹了口气:“那你如实相告,若他愿意等,便等着吧。”
莲珠瘪瘪嘴,道:“上回,你就因为给老夫人侍疾而比约定的时间晚回了一刻钟,慕容公子就拉着你多练了一个时辰。此番前去,怎么也要一个时辰,那小姐你今晚还不得被慕容公子折腾一宿啊?”
☆、第四十九章 自食恶果
真要折腾一宿也没办法,她还是要去见靖王和父亲。
换上一件淡紫色束腰罗裙,外衬白色菊纹上裳,朴实无华、淡雅别致。柔软的墨发被挽成一个百合髻,两指青丝垂在面颊,令本就小巧的面庞越发显得精致。
莲珠又为桑玥簪上白玉花钿,清丽脱俗。
这身打扮,不算出挑,但也不显得怠慢。
严格说起来,她与靖王也算有些渊源。先皇后去世后,靖王一度过于悲恸,因父亲是教靖王武艺的老师,二人关系不可谓不亲厚,于是父亲将靖王接到府上小住了半年。
当时,她五岁,靖王十四岁。
府里的女孩子那么多,桑柔美丽、桑秋乖巧、桑莞聪颖、桑丽大方,靖王却偏疼木讷小气的她,总是在她被桑柔欺负之后,给她糖吃、背着她到处溜达,而她也总一口一个“耀哥哥”的叫。
再后来,靖王回了宫,二人便没再单独见过面。即便见了,也是隐于人群之中。渐渐地,桑玥就将那些回忆抛诸脑后了。
事过境迁、物是人非,她和他都已不复儿时的天真浪漫。
到达花厅时,桑玥见到了“久违”的靖王。重生后,还是第一次见这位“害得”定国公府走上谋反之路的殿下。
慕容耀身形健硕,衣服是上好的紫色蜀锦,下摆上绣着盘龙云海、旭日东升。金线与头上的紫金冠相互辉映,颇有一股紫气东来、唯我独尊的王者之威。但他一转过身来,感觉就全然变了。
他的五官美得令人窒息,面若桃李、眉如墨剑,薄唇嫣红似樱花,下巴微微翘起,唇角挂着风流邪肆的笑。他与宸枫一样,都有一双迷死人的桃花眼,不同的是,他璀璨迷人的眼眸里少了那份消沉、孤寂,却多出好几分调侃和危险。
是的,危险!这种人,披着风流倜傥、放浪不羁的外表,做着集结群臣、谋朝篡位的举动。
“见过靖王殿下。”桑玥行至花厅中央,远远地行了一礼。
慕容耀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横于腹前,缓步向桑玥走去。顿时,暗香浮动、沁人心脾。
他单指欲挑起桑玥的下巴,桑玥却抢先抬头,笑得天真浪漫,带着几许尊崇的敬意,仿佛在看一个救万民于水火的英雄,但那双深邃清冷的眸,却让慕容耀望不见底。
他怔了怔,收起僵在半空的手,笑得嫣然:“你果然变了,桑将军和玄夜告诉我你的变化时,我还有些不信。”
“人都是会变的。更深露重,不知殿下传召臣女所谓何事?”
慕容耀拿出负于身后的手,摊开掌心,露出一个小巧的青花瓷瓶:“百转丹,拿去救你娘吧。”那样子,像极了小时候,她被欺负得哭鼻子,他递过一块糖,“拿去吧,吃了就不难过了。”
桑玥愕然地看着慕容耀,第一个反应是父亲将此事告诉了他。
“有条件的。”慕容耀喜欢看她愕然的样子,懵懂而天真。他忍不住凑近她的脸,嘴角咧开一个邪肆的弧度,话腔里带了一丝蛊惑,“小玥玥,让我亲一下,嗯?”
那声“嗯”的调调七弯八转,一直转到桑玥的心里,立即变成一只小猫的爪子,出其不意地将她的心肝肺挠了一把,酥酥的、痒痒的。
这个靖王殿下,真是个妖孽!
她急忙后退两步,避开他惑人的气息:“殿下,请自重。生死由天不由人,臣女的娘无福消受如此尊贵的丹药。殿下有事请找臣女的父亲商议,臣女告退。”转身,嘴角一勾,大不了等下让慕容拓从他手里抢过来!
慕容耀拉住她的胳膊,将药塞进她的手中,深吸一口气,仿佛十分陶醉的样子:“嗯,很香,海棠花的气味,我喜欢。你小时候总是追着我跑,‘耀哥哥’、‘耀哥哥’叫个不停。现在怎么跟我如此生疏?”
桑玥垂眸不语,谁追着你跑了?明明是你非要背着我满处溜达。
“现在会害羞了啊,那么,你先欠着,等你长大了再还给我。”语毕,怕她不懂,慕容耀补了一句,“我指的不是丹药。”
桑玥却是将药塞回他的手中,淡雅一笑,令花厅内所有繁花失色:“殿下还是把这丹药留着自己慢慢用吧,这一路的血雨腥风、明枪暗箭,可比定国公府的局势危险太多。就怕我收下了殿下的药,届时却无人来找我索要代价了。”
慕容耀心中一怔,她什么意思?是咒他还是提醒他?压住心底的震惊,他慵懒抬眸,笑得诡异:“你究竟知道什么?”
桑玥侧过身,淡道:“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好像臣女都知道。殿下指的是什么?临淄城密地的三十万大军,还是南边迅速崛起的圣教?又或是一批又一批远渡西洋的商队?”
慕容耀心底的震惊无以复加。若说桑玥知道临淄的军队,是因为她是桑楚沐最重视的女儿,那么圣教和商队她又是从何得知?
桑玥笑容浅浅:“军饷来自于商队,情报来自于圣教,那处密地又在矿山附近,明着招矿工,实际募忠良。表面看来殿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可殿下知不知道,你这一切不过是为他人做了嫁衣!三十大军的左副将是摄政王的人,圣教的十名红衣祭司中也有一半是他的人,至于商队,殿下依赖于裴浩然,目前是好是好,臣女暂不妄下定论。”
“你从何得知?又是真是假?”慕容耀目光灼灼地盯着桑玥,似要拆穿什么,而又像在求证什么。
“我从何得知殿下就不必过问了,至于我说的是真是假,殿下一查便知。殿下装风流扮纨绔,为的不就是让摄政王和太后放松警惕、待时机成熟再给对方致命一击?说实话,我对殿下的宏图伟业半分兴趣都无,甚至,有些反感。因为殿下,定国公府将要走上一条谋逆之路。但我又不得不帮助殿下,因为我是桑楚沐的女儿。”桑玥说完,不再理他,迈步跨出花厅的门槛。
慕容耀来不及多想,跟着追了出去。他拦住桑玥的去路,笑得花枝乱颤,邪魅惑人:“小玥玥,耀哥哥今晚不走了,留下来与你秉烛夜谈。”
他将手中的瓷瓶递给身旁的侍卫:“给五姨娘送过去。”
再看向桑玥,大臂一勾,将她圈入怀中:“小玥玥没有后顾之忧了吧?”
……
却说慕容拓在自己房里算着时辰,暗自诽谤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去得太早,显得自己迫不及待;去得太晚,又不够守时。所以,每天一到晚上,他就开始盯着沙漏发呆。
忽而,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谁?”慕容拓不耐烦地问了句。
“拓儿,是我,我给你亲手做了些糕点。”王妃在门外温柔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