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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说!”罗氏心疼了嗔了韩天宇一句,“我的天宇心底善良,哪里会拿东西扎人?”语毕,想起桑玥的话,再结合韩珍这几日时不时露出的恍惚,心里信了几分,“珍儿,找个太医给你瞧瞧吧。”
    “母亲!”大夫人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给她找太医?她好好的瞧什么太医?难不成母亲怀疑她疯了?她狠狠地瞪了桑玥一眼,一定是她唆使韩天宇做她的帮凶,也对,韩天宇对自己伙同孙氏谋害他娘一事耿耿于怀,会被桑玥挑拨很正常!
    不过大夫人明白韩天宇在丞相府的分量,动了韩天宇,她就彻底失去丞相府的支持了。一念至此,她把心一横,挤出一副笑脸:“天宇,我知道你还小,会听信别人的谗言并不奇怪,姑姑相信你是无辜的,但是……”
    说到这里,大夫人神色一肃,语气冰冷似雪:“我必须要搜玥儿的身!”
    这回就连孙氏都有些看不过去了,好歹桑玥是韩珍名义上的女儿,关上房门是打还是骂别人管不着,可当着外人的面对桑玥发难,丢的可不是她自己的脸吗?
    孙氏哪里知道,大夫人早就被桑玥逼得丧失了理智,如果现在给她一把刀,只怕她会毫不犹豫地将刀捅进桑玥的心窝子。
    桑玥向前一步,坦然道:“搜就搜,只要母亲不再疑神疑鬼,玥儿受点委屈又算的了什么?我绝对没有做对不起母亲的事!”她没撒谎,扎几下哪里算对不起大夫人了?
    “玥姐姐!”
    “孩子!”
    桑玥的话音刚落,韩天宇和罗氏就异口同声地想要制止,大夫人被他们的举动给震了一下,回了几分神,瞧桑玥自信满满的样子,心里闪过一丝狐疑:难道说……桑玥真的没拿针扎她?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硬着头皮让白兰带桑玥去房间里搜了身,出来时,白兰垂头丧气:“大夫人,二小姐的身上没藏尖锐的东西。”
    大夫人半天说不出话,她捋起袖子,再次开始检查手臂。
    韩天宇将头埋进罗氏的怀里,一副怕到极点的样子:“祖母,快让姑姑走吧!她又要打我了!姑姑疯了,她肯定是疯了所以认为我们拿针扎她!”
    桑玥这回算是看明白了,天宇是在帮她呢!这孩子,倒是懂得知恩图报。她又一次地走进大夫人,探出手,笑得恭顺:“母亲。”
    大夫人又被扎了一下,暴跳如雷:“你还敢扎我?”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所有人包括韩玲萱在内,都开始怀疑这个姑姑有些精神失常了。丫鬟刚刚才搜过身,桑玥身上并没藏针,她到底拿什么扎人?
    罗氏拍着韩天宇的背,对着韩珍叹道:“赶紧收拾东西,随玥儿回家吧,你说你好好的一个主母,总是住在娘家,那么大一家子事谁来操持呢?随后,我会请个太医去给你瞧瞧。”
    母亲赶她走?大夫人血气上涌,恨不得一剑杀了桑玥,白兰赶紧扶住她,低声道:“大夫人,请您冷静,有什么事回府再说,这里不方便动手。”
    大夫人知道再多说无益,拼劲全力才忍下怒火,闷闷地回了定国公府。王妈妈劝慰了整整一个时辰,才让她的怒火平息了些。
    见大夫人不再发火,王妈妈才讲起了正事:“大夫人,六姨娘的疯病好了。”
    “此话当真?”大夫人摸着手里的小香瓶,吃惊地问道。
    王妈妈笃定道:“奴婢起初也是不信,亲自去了一趟,与六姨娘聊了几句,她答得头头是道,还说大概是疯久了,有些事都记不太清了。”
    大夫人冷冷一笑:“她是通过你向我示好呢!记不太清?我看她是不敢记清!宸枫已经死了,她旧事重提也没了证据,如今她对我,完全不构成威胁。”
    王妈妈愣了愣,道:“大夫人您的意思是……放六姨娘回来?”
    大夫人打开香瓶闻了闻,一股薄荷清新直达心底,她阖着眸子道:“我正在想这个问题呢,一个年轻貌美的九姨娘、一个怀有身孕的五姨娘、一个有滕氏做靠山的大姨娘,我这前有山后有虎,外加桑玄夜和桑玥两只白眼狼,真是终日不得安宁!尤其是桑玥那个小贱人,如今越发嚣张了!我真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王妈妈被大夫人苍狼般凶狠的眼神震得毛骨悚然,心里却道:能将大夫人逼着这般摸样,二小姐的确有些手段。她冥思了片刻,道:“其实,六姨娘是个聪明人。”
    王妈妈似乎另有所指,大夫人按了按太阳穴,片刻,脑海中灵光一闪,笑得邪恶:“是的了,她的确是个聪明人。我记得她有个表哥是做镖师的,咱给六姨娘卖个人情,给她表哥一笔生意做。正好,我要给江南陈家送几箱厚礼,答谢他们那么多年来对玄羲的教导。”
    陈家家主陈逊与桑楚沐是生死之交,这就是为何桑楚沐不将玄羲送去罗家学习,而要送去陈家了。当然,她给陈家送礼,多多少少也有点讨好桑楚沐的意思。
    王妈妈迟疑道:“可奴婢听说那镖师的名声不太好,总镖头之所以没将他赶出镖局多半是顾及了老爷的面子。”
    大夫人将香瓶收好,美眸轻转,笑得十分开心:“那又如何?为了拉拢六姨娘,我赔点银子算什么?”
    拉拢是假,制造一个控制六姨娘的把柄是真吧?可六姨娘与她那表哥已多年没有往来,会为了他而甘愿受制于大夫人?最重要的是,一个姨娘值得大夫人下如此大的血本吗?王妈妈觉得不值得。这回,就连王妈妈都看不懂大夫人要做什么了!
    大夫人端起茶,轻轻拨弄着杯子里的茶叶,淡道:“对了,柔儿的伤势好些了没?”
    一提起这件事,王妈妈就面露难色:“大小姐的脸上没有疤痕,但……说话不利索了。她身上的伤口时好时坏,您还是请太医过来为大小姐瞧瞧吧。”
    大夫人的心陡然一痛,一直视为掌上明珠的女儿居然落下了病根!而年前说开春后会上门提亲的摄政王妃却迟迟没有动静,她的这颗心就越发忐忑了。
    “王妈妈,你去告诉柔儿,以后在人前尽量少说话,她这个毛病即便有了,也得瞒着,母亲说下午会派个太医过来,你让他直接去给柔儿医病,不必来我这儿。”真不知道母亲怎么想的!竟然认为她脑子有问题,请太医给她瞧疯病!
    “是!”
    下午,大夫人就派人将六姨娘从佛堂接了回来。几个月不见,六姨娘的脸颊清瘦了不少,但她五官精致,身材玲珑,样貌比不得九姨娘,却比其他姨娘强太多。最主要的是,六姨娘是个极端体贴的人,“伺候”桑楚沐更是不遗余力,所以,作为男人,桑楚沐是很难抵制这种诱惑的。
    当晚,桑楚沐就宿在了六姨娘的院子。
    桑玥听到这个消息时并不十分惊诧,首先作为子女,她本无权评价父亲的行为,其次,六姨娘回来是迟早的事,即便大夫人不提,滕氏也打算放她回来。毕竟这几个月以来,桑秋的表现还是比较让滕氏满意的。
    莲珠给小慕儿喂了些牛乳和碎肉,杏眼圆瞪道:“大夫人怎么会发善心将六姨娘接回来?当初不是她送进去的吗?”
    丁香一边做着绣活儿,一边道:“估计是见不得九姨娘专宠吧!”
    莲珠摸了摸小慕儿的牙,冷不丁地被它咬了一下,她吸了口气,急忙抽回手。
    丁香又道:“现在府里都传得沸沸扬扬,说六姨娘一回来就把住了老爷的心,大夫人为了向六姨娘示好,还打算照顾六姨娘表哥的生意呢!”
    莲珠继续逗弄小慕儿,顺便接过丁香的话柄:“这三小姐的运气可真好,从前有咱们小姐罩着,现在她与小姐闹翻了,六姨娘又回来了。”
    桑玥拿起水壶给盆栽浇了点水,微微一笑:“该来的总会来。”
    若在以前,大夫人踩趴下一个姨娘就绝不会再让她有翻身的机会。但今非昔比,父亲对大夫人越来越冷淡,两个月里,除了在庄子里那会儿进过大夫人的房,别的时间可大都宿在九姨娘的院子。
    皇帝后宫三千佳丽,每个月都固定初一、十五陪着皇后。世家的子弟对正妻就更不能过分冷落了。既是礼仪规矩,也是一分尊重。大夫人与父亲的关系每况愈下,她为了讨好父亲放六姨娘出来,想想并无不妥。毕竟,在许多世家里,嫡妻主动给丈夫纳妾的也不在少数。至于大夫人为了修补同六姨娘的关系而给六姨娘的亲戚一点支持,这个也说得过去。
    可不知为何,明明所有的事都合情合理,桑玥却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希望,是她想多了。
    “二小姐!”钟妈妈和茉莉打了帘子进来,二人看起来十分开心的样子。
    “有什么事这么高兴?”桑玥浅笑着问了句。
    茉莉和钟妈妈将身后的礼物搬了进来。
    糖糕想必是慕容耀送的,不过这次多了几样珍贵的首饰。桑玥其实并不希望慕容耀花心思给她选礼物,只盼他别再信任裴浩然就好。
    桑玥将糖糕放到一边,看向桌上的长方形锦盒,疑惑道:“这是谁送的?”
    钟妈妈摇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好像眨眼的功夫,就在前院发现了这个盒子,还有这个。”
    她指了指茉莉手中的鸟笼,里面有一只雀跃的七彩鸟,它的右脚上绑着两根细小的绿色丝带。桑玥打开鸟笼,它乖巧地飞到桑玥的手上,双脚勾住她的食指,安静乖巧。
    这只鸟应该是用来传递消息的,会是送的呢?
    这时,小慕儿“嗷嗷”叫了起来,仿佛对桑玥获得新宠非常不满。桑玥嘴角一勾,心里大概猜到是谁了。她拿起毛笔,在七彩鸟的丝带上写了几个字,然后行至床边,手一挥,它振翅飞向了蓝天。
    桑玥再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把褐色的伏羲式古琴,以桐木为面板、老楸木为底板,两侧纹路优美,音质圆润、沉静古朴,桑玥只随意拨了几下就觉得琴音瑟瑟,似乎飘进了人的心灵深处。果然是把好琴!
    外面知道她会弹琴的,只有慕容锦。
    桑玥吩咐莲珠将东西收好,心里开始疑惑,他们几个到底搞什么鬼?
    没过几日,骆庆就带着镖局的人上门收货了,最大号的红木箱子一共有八个,两箱蜀锦、两箱丝绸、两箱珠宝、两箱地方特产。
    骆庆在镖局里受尽冷眼,现在总算能扬眉吐气了,连带着走路的姿势都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夫人出手真阔绰,一给就是千两白银。总镖头保证只要他跑完这趟镖,就立即升他为副队长。
    眼看一箱箱的货物被抬出定国公府,骆庆也即将踏上去江南的行程,六姨娘在大门口叫住了骆庆。
    “表哥。”
    骆庆回头,看见六姨娘迈着碎步而来。她穿着藕色掐花对襟衫、白色束腰月裙,头上和手上都戴了金灿灿的首饰,与之相比,自己就寒酸多了。为了进定国公府骆庆特意选了身好行头,谁料随随便便一个洒扫奴才的衣衫都比他的名贵。他有些难为情地挠挠头:“表妹,好久不见,我听说前段时间你大病了一场。”
    骆庆早过而立之年,却仍未婚娶,六姨娘明白他还没放下当初那段情。她宽慰道:“表哥从江南回来后,我给表哥说个媳妇儿。”
    骆庆闻言脸色就是一变:“我的事不劳表妹费心,表妹若是给我送行的,就讲几句好听的话。”
    六姨娘苦叹一声,道:“表哥不想听,那我就不说了。”她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小声道,“我总觉得大夫人没安什么好心,王府有大堆的侍卫,她却非要托镖,路上你可得谨慎点,别出差错儿。”
    骆庆面露喜色,表妹终究还是关心他的。他拍着胸脯保证道:“表妹,你就放一百二个心,就是为了你,我也会顺利跑完这趟镖的。”
    骆庆的保证在六姨娘看来毫无意义,她指了指门外的两名青衣男子,道:“我怕大夫人会监守自盗,昨夜特意向老爷求了两名暗卫,他们武功极高,会在暗处保护你。”
    骆庆忍住要将六姨娘抱入怀里的冲动,咬咬牙,转身离开了定国公府。
    六姨娘摇摇头,她能做的只有这些,年轻时的事对她而言早是一堆浮华,她帮他只是不希望他失败后成为大夫人要挟她的一颗棋子。
    在梅园门口,六姨娘意外地碰到了桑玥。
    桑玥穿着淡绿色罗裙,身量纤纤,气质优雅。阳光下,她的脸白得近乎透明,双颊染了一层恰如其分的绯色,一双幽静深邃的眸,美得像两粒黑水晶点缀在天山瑞雪中。
    这样的女子,恬静舒柔、淡雅似莲,绝非寻常姿色可比。
    六姨娘暗自惊艳了一把,但当桑玥清冷的眼神扫向她时,曾经被逼供的一幕像一道雷电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响,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这才想起二小姐是个多么恐怖的人。她硬着头皮过去行了个礼,颤声道:“婢子见过二小姐。”
    桑玥的唇角勾起一个不太明显的弧度:“六姨娘好像很怕我。”
    “婢子没有。婢子在佛堂养病的这段时间,多亏二小姐的照拂,三小姐才过上好日子。”后面的是实话,她原以为桑秋会过得无比凄惨,谁料她锦衣玉食,下人勤恳办事,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桑玥捕捉到了六姨娘眼角一闪而过的慌乱,淡淡劝诫道:“六姨娘原先是怎么过日子的,以后就怎么过日子,这府里的天阴晴不定,打雷刮风还是下雨你无法预料,所以明哲保身的法子就是守住自己的那一方天地,什么也别掺和。”
    六姨娘压低头,到:“婢子……从前安分守己,以后也会安分守己。”
    桑玥意味深长地笑道:“但愿过段时间,你依旧这么想。”
    桑玥走后,六姨娘只觉得浑身一轻,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她长吁一口气,有机会从那个暗无天日的佛堂出来,她又怎愿意再被送进去?府里的斗争与她无关,她只要守着三小姐,看她嫁户好人家就行了。
    可天不遂人愿,桑玥之所以会警告六姨娘是有原因的。大夫人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对人好,她给你多少,就一定会让你双倍吐出!
    十日后,追随骆庆而去的两名暗卫回来了,还带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骆庆卷款潜逃了!
    那暗卫是桑楚沐派的,定然不会撒谎。六姨娘气得头晕目眩,她怕大夫人动手脚,使劲浑身解数才向老爷求来两个暗卫,表哥倒好,别人没偷,他自己手痒了!
    大夫人将六姨娘叫去了长乐轩。
    六姨娘战战兢兢地立在大厅中央,虽然此事与她没多大关系,但她还是怕大夫人会迁怒于她。
    大夫人端坐于主位上,双指捏着一颗乳白色的东珠,淡淡道:“一颗东珠价值纹银白两,骆庆一共盗走了五十颗东珠。”
    六姨娘脸唰的一下惨白,五十颗东珠,五千两银子!
    大夫人瞧见六姨娘那副乡巴佬的样子就心生鄙夷,她悠悠地说道:“东珠不过是九牛一毛,黄金、紫金、赤金、蜀锦、丝绸……随便一样都价值不菲,你们这回,胆子也太大了。枉我一番苦心这么信任你们,瞧瞧你们又是怎么回报我的?”
    大夫人一口一个“你们”,讲得六姨娘惊惶不已。她低声道:“大夫人,婢子是定国公府的人,此事乃骆庆一人所为,与婢子无关。”
    大夫人抚上发髻上的彩凤步摇,半阖着眸子,道:“无关?我怎么听说了这样一个故事呢!一个镖师为谋钱财,不惜将青梅竹马的相好送给达官贵人为妾,后来镖师与那妾室珠胎暗结,令她诞下一个女儿。再后来,镖师骗了贵人家里的一笔横财,打算与那名妾室私奔。”
    六姨娘噗通跪在了地上,恳求道:“大夫人,婢子和骆庆是清白的!”
    大夫人从宽袖里掏出一个荷包扔到她面前:“那这是什么?”
    六姨娘定睛一看,傻眼了,那是她进入定国公府前绣给骆庆的荷包,上面有她和骆庆的名字,这荷包怎么到了大夫人的手上?
    轩窗大开,午后的春阳像一床金色的棉被盖在六姨娘的身上,只是,她不仅丝毫感觉不到温暖,反而如同置身冰窖,从头到脚,连头发丝都寒凉不已。
    大夫人对六姨娘这种惊弓之鸟的反应很满意,她冷笑道:“想要与你私奔,这话可是骆庆亲口承认的,你说老爷他会不会信呢?”
    六姨娘忽然有了一种十分大胆的猜测:“骆庆……骆庆在你的手上?”
    这种事,哪怕是子虚乌有,桑楚沐听了也会勃然大怒。何况骆庆和亲口承认?与人私通是大罪,轻者乱棍打死,重者浸入猪笼。她死了,三小姐要怎么办?六姨娘只觉得自己刚出佛堂就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陷阱,不,或者,出佛堂本身就是陷阱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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