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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夫人如此大费周章,绝不是想要她的命。那么,大夫人究竟想做什么?
    六姨娘用余光偷偷地打量起大夫人,只见她目视远方,眸子里跳动着兴奋的幽芒,仿佛看到了一个垂涎已久的猎物……
    ☆、第六十四章
    天空碧蓝,稍了一抹淡淡的绯色,又是一日好春光即将流逝在时间的长河里。
    七彩鸟已经飞了回来,桑玥拿出鸟笼里附带的鸟食细细喂着它,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奇怪的想法:她的棠梨院貌似要变成一个宠物园了!她哑然笑笑,将七彩鸟放入笼中,又去净了手,才捧着账本核对了起来。
    她给钟妈妈放了一天假回去探望丈夫和女儿,并给了她一笔银子,让她丈夫在城内租个铺子做点小生意。自从钟妈妈做了她的奶娘,与家人聚少离多,就生了一个女儿。偏她丈夫又是个心性高的,宁愿自己编些竹篮、竹筐拿到集市上卖,也不肯入府为奴。桑玥尽量多给钟妈妈假期,奈何钟妈妈自己不肯,每月就回去两日。
    丁香打了帘子进来,禀报道:“二小姐,三小姐来了。”
    桑玥放下账本,从书桌后走出:“让她进来吧。”又看了眼天色,吩咐道:“你去叫小厨房做一盘红烧排骨、一份酱香酥鸭。”
    丁香微微愣了楞,尔后了然,道:“是,奴婢先去膳房领食材,然后吩咐小厨房快些做。”
    桑秋是哭着进来的,她面色苍白,泪如雨下,一见到桑玥就扑进了她的怀里:“二姐……二姐你救救六姨娘吧……”
    “六姨娘?”桑玥拉过她在椅子上坐好,倒了杯茶给她,关切道:“六姨娘怎么了?”
    桑秋呜呜咽咽道:“我表舅偷了母亲托运的东西,听说价值连城,现在母亲将责任推到了六姨娘的身上,说是她与表舅串通一气,来谋得那笔横财,母亲逼着六姨娘交出所有的货物,可……可这件事与六姨娘无关啊……”
    恰好此时莲珠端了果品过来,桑玥给她使了个眼色,她笑了笑:“奴婢去给您准备晚上的换洗衣裳。”尔后,走进了内屋。
    桑玥浓密而卷翘的睫毛轻颤了一下,目光牢牢地锁定桑秋溢满泪水的眸子,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六姨娘对你说的?”
    桑秋摇摇头,吸了吸鼻子:“不是,我下午去看六姨娘,正好听见她同蓝儿在说话,蓝儿劝她去求父亲,可她不敢,我就想着来求你了。之前的事是我不对,二姐你别生我的气,求你帮帮六姨娘好不好?”
    桑玥神色一松,拿了片果干咬了一口,靠在椅背上,淡道:“三妹倒是说说,我如何帮你?”
    桑秋睁大泪汪汪的眼,侧身看向桑玥,哀求道:“父亲最疼的人就是二姐,只要二姐向父亲求情,求父亲不要迁怒于六姨娘就好。”
    让她帮六姨娘求情?桑玥眨了眨珠帘眼睑,淡道:“三妹你太天真了,父亲疼我,并不代表着我就有权力插手府里的事情,这次给陈家的厚礼的确是太过贵重,父亲和母亲究竟是报官还是自行处置,我们做小辈都只能看着。六姨娘清者自清,你就别瞎掺和了。”
    桑秋满心憧憬地跑来求救,得到的却是桑玥如此直白的拒绝,她不免有些失望,语气低沉得令人心酸:“二姐,你真的不愿意帮我?”
    桑玥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三妹,六姨娘是六姨娘,你是你,你一个孩子就不要操那么多心!而且我明白地告诉你,你就算去求祖母也一样没用。”
    桑秋噌地直起身,失望透顶地看着桑玥:“我明白了,打搅二姐了。”语毕,她哭哭啼啼地掀了帘子出去,与端着托盘的丁香撞了个满怀,好在丁香机敏,将托盘往旁边一挪,勉强算是稳住了。
    丁香刚想道歉,桑秋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棠梨院。
    “二小姐。”丁香望了望桑秋的背影,看着桑玥,担忧道:“二小姐,快到晚膳时辰了,各个院子的下人都在赶往膳房领饭菜,三小姐从咱们院子哭着出去这般模样,只怕明天就传遍整个定国公府了。”她看了看托盘,心里感慨,二小姐特地吩咐人做了三小姐最爱吃的菜,三小姐却跑了!
    桑玥冷冷一笑:“是啊,哪怕一个下人看到,只要他在膳房一说,这消息立即就会像墨汁掉入水里,层层荡漾开来。”
    莲珠从内屋出来,蹙眉道:“三小姐故意让人知道你与她不合?可是她今天说的话到底是六姨娘教的,还是她自己想的?”
    “桑秋就是个藏不住心事的性格,至于那些话,应该是她从六姨娘那儿听来的。”如果硬说有问题,那么问题也该是出在六姨娘那儿。也许,六姨娘是故意让桑秋听见那些话的,以桑秋对她的依赖,一定会跑来棠梨院求情。
    只不过,六姨娘的求救是发自内心还是个陷阱,桑玥还不能妄下定论。她蹙了蹙眉,对丁香道:“这些菜你们端下去吃吧,还有,盯紧六姨娘的院子,有任何异常及时告诉我。”
    “是!”莲珠应了声,又问,“小姐,三小姐会不会因为就恨上你了?”
    桑玥端起茶茗了一口:“你说呢?”
    半个月的时间如白驹过隙,大夫人将骆庆的事报了官,镖局为了撇清责任,第一时间将骆庆除了名,并将他列入追杀的名单之上。
    本以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谁料,十数天过去了,仍旧没人寻到骆庆的下落。
    桑秋自那日之后,再没来过棠梨院,即便在福寿院和长乐轩晨昏定省见到了桑玥,也只简单打个招呼。
    六姨娘终日惴惴不安,桑楚沐去她院子的次数少了,她便开始疑心自己是因为骆庆的事遭受了牵连。
    随着五姨娘孕龄渐长,桑楚沐三不五时地去探望一番,但晚上大多宿在九姨娘的院子。一时间,有关九姨娘的流言飞速在定国公府传得沸沸扬扬。
    “听说了没?老爷在外面为九姨娘单独置了个别院,说如果在府里住得不开心,搬出去也行。”
    “我看老爷是怕九姨娘遭了大夫人的毒手吧!”
    “嘘——小点声,这话你也敢说?不过大夫人真的是恨死九姨娘了,却又拿九姨娘没辙,九姨娘身边有个会武功的子归,听说比陈侍卫还厉害!”
    “真的呀!那九姨娘有没有可能被抬为贵妾或平妻?”
    “要在以前肯定不可能,但现在嘛……”
    桑玥和莲珠在花园里慢步,就听到修剪园林的丫鬟们肆无忌惮地谈论着种主子们的事。她给莲珠使了个眼色,莲珠点点头,冲上去喝止了她们。
    “你们不好好做事,居然在背后议论主子!我看你们是想挨板子吧?”
    两名丫鬟被吓了一跳,赶紧回头,发现说话的是莲珠,而不远处,桑玥像一尊玉佛一动不动地立在花影中,仿佛在看身旁的花,又仿佛在注视她们的一举一动。她们这才发现闯祸了,扑腾跪在了地上:“二小姐饶命!奴婢们再也不敢了!”
    桑玥不语,摘了一朵花放在鼻尖闻着,莲珠读懂了桑玥的表情,转头对着两名丫鬟怒道:“二小姐念你们是初犯,就不禀报大夫人了,但下次再乱嚼舌根子,就新帐旧帐一起算!看大夫人不将你们赶出府去!”
    两名丫鬟忙磕了头,惶惶道:“是!奴婢多谢二小姐!”
    桑玥手里摘的是一朵绣球花,花于枝顶集成大球状,层层擂开,清香四溢,颇为赏心悦目。此花初开是绿色,尔后渐渐转白,若生长的环境不同,亦可紫可蓝,端的是新奇艳丽。但你别看它美,它全株都是有毒的。
    桑玥淡淡笑了笑,这半个月以来,府里风平浪静,六姨娘也没什么异常举动,除了用膳时被叫去立规矩,私下与大夫人并无任何交集。另一方面,尽管九姨娘如此受宠,大夫人除了立规矩时摆个脸色,倒也未见其它筹谋。桑玥不禁疑惑,难道真的是她多心了?
    四月二十,滕氏六十岁寿辰。
    晴空万里,白云朵朵。
    定国公府大办寿宴,大夫人忙前忙后,十分勤勉。她可不会放过这么一个既讨好老爷又出风头的机会。她吩咐所有用品、摆设一应以最豪华的规格来布置。
    廊下换上了写着金色“寿”字的大红灯笼,门口贴了寓意吉星高照的对联,花园里摆了琳琅满目的酒水、瓜果、小吃以及一些供客人玩乐的工具。
    所有客人先去清薇阁向老夫人贺寿,之后便可随意走动。距离晚膳还有很长时间,千金小姐们大多在花园玩投壶和双陆,男宾们则在比试射箭和围棋。妇人们大多留在清薇阁陪滕氏谈天,也有些身子困乏的呆在望宾阁的厢房歇息。
    原本像这样重大的场合姨娘们是不方便出来溜达的,但大夫人为了表现贤良淑德的形象,竟然允许姨娘们去花园内见见世面。
    当九姨娘扶着五姨娘出现在花园时,所有人都惊艳了!
    九姨娘穿了一件白色束腰百褶裙,裙摆用苏绣手艺绣了几朵粉色花蕾。花蕾隐在褶皱间,随着莲步轻移,褶皱偶然被打开,现出一片亮丽的粉红,很快又隐了进去……如此反复,好像那些花儿忽开忽谢,活灵活现,既神秘又瑰丽。
    加上她秀美绝伦的脸、梳云掠月的气质,众人不免感叹她才是这花园里最美的风景。
    桑玥、蒋如、桑柔、桑丽、桑秋、楚纤纤和韩玲萱正在玩投壶。
    蒋如瞪大眸子,拉着桑柔道:“天啊!那个是谁家的小姐?比你还好看哩!”
    桑柔气得甩开蒋如的手,浑然忘记了待客之道,她没好气地说:“小姐?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而已!蒋如你的眼光真不是一般的差!”
    蒋如推了推鼻子,一脸无辜道:“妾?谁家的妾长得这么好看?”
    桑丽微微一笑,甜声道:“是我父亲的九姨娘。”
    楚纤纤阅人无数,绕见过大姑姑的姿容艳丽、二姑姑的倾国倾城,此刻也暗自感慨这个姨娘当真美得不可方物。
    蒋如吁了口气:“还好你父亲将这个仙子娶回定国公府了,不然……”这样的美人儿,便是她父亲也会为之着迷的吧。
    韩玲萱一看见九姨娘,手里的箭一偏,竟然射到了对面桑秋的额头上,顿时就将她的额头擦破一块皮。
    桑秋一声惊呼,众人方才回神,韩玲萱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秋表妹,我不是故意的!我本来就投不准,刚刚又失了神,所以才伤到你,你别生我的气!”
    说着,韩玲萱绕过地上的壶来到桑秋的身边,急切道:“秋表妹,你疼不疼?”
    桑秋点点头,眼里红了一圈:“疼,不过我不会生你气的,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桑玥清冷的眸光扫过韩玲萱的脸,她慌张得几乎要落下泪来,因为右手残疾的缘故,所以她投壶用的是左手,这让桑玥一时无从辨清她是故意还是无意。但她的表情,貌似有些过头了。韩玲萱跟桑柔一样都极瞧不起庶女,怎么会因为误伤了桑秋而内疚成这个样子?
    五姨娘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和九姨娘走了过去,给各位小姐见了礼。五姨娘微笑道:“三小姐受伤了,婢子带三小姐下去擦药吧。”
    桑柔的右唇角高高扬起,面色和暖道:“五姨娘有身孕就别来回跑了,还是九姨娘陪三妹去擦药吧。”
    桑柔话音刚落,几位千金小姐就偷偷笑了:还说自己没有面瘫,这讲话的方式哪里像个正常人?
    桑柔发现自己一时得意忘形竟然暴露了缺点,赶紧捂住左脸,狠狠地瞪了她们一眼。
    九姨娘与五姨娘互视一眼,微笑颔首道:“是,三小姐,我们走吧。擦了药,婢子再陪你回来。”
    九姨娘说着就要带子归离去,桑柔却叫住了她们:“九姨娘,我有个东西忘了给母亲,她急着用呢,子归的脚程快,让她送去长乐轩吧!”
    桑玥狐疑地看了桑柔一眼,她分明是有意让九姨娘落单,难不成大夫人终于下定决心要铲除九姨娘这个眼中钉?思及此处,桑玥拉过桑秋的手,淡道:“我陪你去,正好棠梨院有上好的金疮药,抹了不会留疤痕,至于母亲那儿就让莲珠跑一趟吧,她走路也快得很。”
    桑秋原本哭丧着的脸,立即露出了一个欣喜的笑:“我要跟二姐去。”
    桑玥带着桑秋去了棠梨院,先让丁香打来水,然后自己拉开矮柜取出金疮药。她记得那天在庄子里崴到脚后,擦了一点,第二天就完全消肿、甚至感觉不到疼痛了。所以她断定,这瓶药一定能让桑秋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
    桑玥一边擦一边吹:“疼吗?”
    桑秋点点头,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涌了出来:“疼!”
    “嗷嗷嗷!”小慕儿跑了过来,一口咬住桑秋鞋子上的花。桑秋破涕为笑,抖抖脚与小慕儿玩了起来。谁料玩着玩着,小慕儿一使力竟将那朵花给咬掉了,它还不满足,又要去咬另一只鞋。
    桑玥这时已给桑秋擦完了药,她让丁香把药膏收好,自己去净了手,然后将小慕儿抱起来,眯着眸子道:“越发调皮了,给你的骨头不咬,非要咬三妹的鞋子,罚你晚上没肉肉吃。”
    桑秋为小慕儿求了情:“没关系,让它咬吧,我自己缝上就好了。”
    “哪能让你缝?”桑玥淡淡笑道,“丁香。”
    丁香从柜子里拿出一双桑玥去年穿过的鞋,蹲下身在桑秋脚边比了比,道:“大小正合适,三小姐您先换上,奴婢将花拿去洗洗,晒干之后缝好了再给您送过去。”
    桑秋换好鞋之后,和桑玥一起出了棠梨院,刚走没几步,六姨娘的贴身丫鬟蓝儿过来了。
    “三小姐,六姨娘到处找你呢,你怎么在这儿?”
    “找我干嘛?”
    蓝儿看了看桑秋的装扮,面露难色道:“六姨娘说您穿得太素了,待会儿好些世家子弟要来,你这身打扮有些寒碜了,让我带您去换一套裙衫。”
    桑秋不悦地嘟起嘴:“有什么好换的?”
    桑玥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六姨娘是为你的终身幸福做打算呢,外面的聚会你很少有机会参加,所以六姨娘希望借祖母的寿宴让你在众人面前露脸露得光彩些,你且去换吧。”
    桑秋走后,桑玥并没立即去花园,而是去了一处凉亭。
    暖风阵阵,阳光洒在凉亭的檐角上,勾勒出一条蜿蜒的金边。在这种强烈的色彩下,一袭湖蓝色曳地长裙的桑玥就显得格外淡然了。
    她背靠着廊柱而坐,裙摆散落一地,舒柔得像一片蓝色的水幕。她左手横卧胸前,右手肘支在左手背上,轻轻地托着下巴。阳光在她完美的侧脸上渡了一层朦胧的华光,优雅、高贵、恬静、清冷……
    慕容锦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美好的词汇,最后惊讶地发现它们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美。
    桑玥感觉到有人在注视她,扭过头一看,居然是慕容锦。她起身行了一礼,道:“见过慕容世子。”
    慕容锦一身宝蓝色锦服,头束白玉冠,高贵而华丽。他清隽的脸上挂着一如往昔的暖人的笑,灿若星河的眸子仿佛可以与日争辉:“以后见了我不必行礼。你为什么不去花园?”
    桑玥浅浅一笑,唇红齿白:“我可没兴趣为了跟某位殿下或某位世子说一句话而挤得头破血流。”
    慕容锦的笑容扩大了一分,他拜见完滕氏后,就去花园里转了一圈。那些莺莺燕燕的女人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笑得春光灿烂,寻各种理由找他搭话,更有甚者,居然自荐枕席,他心里生厌,便来了这处初次见她的凉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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