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三周的补课结束了暑期,也警示着我,是真的高三了。三周后的三天休息日,我是不曾有回家的念头的,直至第一天早上,我妹的电话催命地响起。不料真的是催命电话,却是爷爷与死神争夺分秒的抗争。她说爷爷好像快不行了,爸爸已经在准备蜡烛,要我立马赶车回去。
我脑袋就突地嗡了——怎么会这样?火急火燎地赶到汽车站,庆幸还有车。等再疾走了老长路程的路,赶到家时,还是大半个下午过去了。
我不知,是在怎样的恐惧中,颤抖着推开的大门——那扇厚重的木头板子拼成的院门,比屋后高耸峭陡的山还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它沉默地斜挡在我面前,横竖不说一句话,使我一路的风尘仆仆瞬时就怯懦了。
进去一抬眼就看到了正屋里奶奶娘家来的几位舅爷舅婆们,便知大事不妙了。抬脚跨进了右边的老屋,那是爷爷多年以来的容身之所——土墙黑瓦,椽櫞支柱因常年生火早就给熏黑了;墙体也在零八年那次地震中,从一根墙柱那里裂开了一道大缝。为防止倒塌,屋后全用短椽条子顶着。
屋里吊着只昏黄的灯泡,被一圈纸罩着,使光更集中些,却不散射到人脸上去。土炕上坐着我爸跟二哥蓬头垢面,四只眼黯淡无神,红血丝盘踞在眼珠子上,而眼珠子似是不堪血丝的重负,深深地凹陷下去了。屋里静得可怕,他们死灰一般的脸叫我心里惊了一跳。见我进去,俩人只是微斜了斜眼,嘴唇似动未动,却只听得我爸沙哑地沉吟道“回来了。”便重新陷入了死寂之中。
爷爷裹在那床少见更换的青白色被子里,脸朝向报纸糊的已熏黄熏黄垢亮的墙面。若不是立于枕边方听到细微的呻吟,真得悲号是否已是一具没有呼吸的躯体,冰冷,僵硬。
“爷?”我轻唤着,泪花瞬时就爆满了两眼眶。闻此两声,满头的苍发碾于枕上,一张枯瘦如柴的脸缓缓转向我,沙哑道“是清萍回来了啊?”“是……”我吞泪压抑凝噎,努力使自己听起来平静。“你怎么样了?”我坠着泪花的眼不敢看你,怕你心里难受。你却不曾表现出见到我的喜悦和安慰,强忍着喘息,无奈地叹着气“我就这个样子,把你叫回来了干嘛……把你的书不好好念……”
原来爷爷竟没有要我回来的意思!!即使你知道,可能某一个时刻,你就去了另一个世界;即使你很清楚,你我相隔的,不再只是一段不远却长的要命的距离;即使你现在这般凄楚处境,即使你在疼痛的梦和现实里,不知道把我想了多少遍,唤了多少次我的名……
阴阳两别,您心里亮的跟明镜似的,您又何时糊涂过呢?可都到了这个时候,您竟还挂念着我的学习!难道您是心里愧歉,怕连见我一面都会耽误我的学习吗?
你愣是要强忍着对我的思念,忍着我的名字在你心里头翻江倒海,却不愿我请假回来让你再看一眼……
爷爷,忆及此,我不禁要苦笑泪涌了。您总是这般,不经意就戳疼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