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她。”景玄默对那天的情形都记忆犹新,也记住了是谁想杀他。
熙华修好了指甲,道:“闲清王刚回府。”
“我知道了。”
“恭喜太子找到了她,”熙华伸了个懒腰,慢吞吞的道:“画像已放回太子的书房。”
景玄默负手而立,再次望出窗外,景世开与歌细黛还在闲聊着,景荣正在不远处向他们靠近。
他们聊得很开心,因为他们有共同的话题。
歌细黛自袖中取出了一支小折扇,雕琢精美的扇骨,匠心独具的金笺扇面,漫不经心的扇着。
景世开除了喜欢新鲜蜂蜜,便就是酷爱怀袖雅物。他的这两个喜好,无人知道。他常表现出喜欢的东西很多,以此隐藏自己的真实喜好,以免被窥算。
她所持的扇面又是他最喜欢的山水。墨笔晕染,一副意境幽美的雨中坡林跃然上画,清波浩浩,烟雾朦胧。
景世开瞧见时,自然是不由多看几眼,歌细黛顺势便将话题展开了。
真是很巧,她也喜欢蜂蜜,也喜欢山水扇面。景世开无法不惊讶,在听到她对扇面的理解,以及面中景致的细腻感怀,油然产生了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更何况,她清丽貌美,目光又那么温柔,举止之间流露出明月般的风雅。
始终是她在说,他在听。她说的字字有情有味,他听的字字入脑入心。
闻到了那抹奇异的香,歌细黛知道景荣就在附近了,她宛然笑道:“我的话多了些,唐突了五皇子。”
“歌姑娘可谓是景某的知己。”景世开发自肺腑。
“人生得一知己固然是好,”景荣叹了口气,古怪的瞧着他们,“聊个两日两夜能将肚子聊饱?”
景世开闻声,转身去看,拱手道:“皇叔。”
景荣捏了捏下巴,闲适有度的笑嘻嘻的道:“宴席备好了,世开皇侄,要不要皇叔背着你过去入席啊?”
景世开笑道:“不必了,怕累着您老人家。”
景荣的年龄也只比景世开大四岁。
景荣挥挥手,道:“你先去吧,我要再找找你三哥,哎,我老人家大老远的回来,你们倒好,玩起了捉迷藏,一点也不让我老人家省力”
“好的,”景世开彬彬有礼的向歌细黛拱了拱手,道:“歌姑娘,宴席上见。”
歌细黛微笑着欠身回礼。
当景世开刚一走开,景荣就直直的盯着歌细黛,嘴角噙着笑意,一步一步的向她逼近。
歌细黛站着不动,默默的迎视他。三年不见,他显得更为闲散,不经意流露出的铮亮更为凌云。他的眼神里不再只是慵懒随意,倒是多了几分愁绪?她不确定那是不是愁绪,只是有些迷离,有些令人恍惚。
他逼得不可再近,俯视着她。
她闻着他的侵入肌骨的华凉奇香,任由他的迷蒙错乱的呼吸落在她的前额,温温的。
真是暧昧,仅是片刻,她就下意识的朝后退了退。
他的身子向前倾了倾,歪着脑袋,呼吸轻洒在她的面颊,低沉沙哑的道:“本王回来了,你不开心?”
“开心。”她的手指在紧紧的捏着。
“还等什么?来本王的怀里,让本王知道你有多开心。”景荣伸开双臂,召唤她,声音就像是从胸腔里发出的,带着震颤。
☆、第28章 《荣华无量》0028
景荣敞开怀抱,凝视着她,尽管她已在他的双臂范围内,他还是等她投进来。
三年前,当他听到有密旨时,就意料到要分离。他没有带她走,因为所谓守陵,实则是全天被监视,那么美好的三年自由,他希望她能过得充足。
他刚回到王府时,风尘仆仆,直接就先去了留连宅找她。她不在,他才回寝宫换衣。
三年不见,她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美丽动人,眼波还是那么的温软柔情。
他突如其来的伸开怀抱,还是使她愣了一愣。歌细黛平息着压迫感,她一呼一吸间都被他的味道困住了,要命的窒息缠住她,使她只是僵僵的站着,站在离他已不能再近的地方。
真是奇怪的画面,漫天碧叶,繁花陪绕,斜阳蒸腾,他们站成了雕塑。
他的怀抱会是怎样?温暖?宽阔?有日月笼罩春风夏花,还是有刀山火海雷雨雪霜?歌细黛没有细究,只是镇定的望着他。
景荣带着些愠色,低沉的嗓音道:“来,来本王怀里,好好的跟本王说说,你如此费心的向景世开献媚,想图什么。”
“聊聊天,谈谈地,闲来无事替王爷招待客人,何来的献媚?”歌细黛挑起了眉。
“三皇子、七皇子、福王、玄王、永泽王都在何园,你为何偏偏挑选五皇子?”景荣不相信她没有目的。
“他的模样招人喜欢。”歌细黛微笑着,说得很轻很淡
景荣也笑了,“你喜欢他?”
歌细黛真是仔细的想了想,缓缓地道:“我就是走近他瞧瞧,考究他为何招人喜欢。”
“哦?”
“可能是我太过认真专心的考究,发现他也是平常人罢了。”歌细黛如是说着。她想再次遇到他,好好的瞧瞧他为何被她爱得极致发疯,为何被她爱得不顾一切没了自己。
就在极其冷静的考究里,发现他只是平常人。
很奇怪的现象,当人们觉得非爱一个人不可时,为了他不顾一切的拼天博地,为了他牺牲自我泯灭尊严,以为自己无论轮回多少世,都是非要与他爱个圆满的。然而,换了时空换个角度,却发现,曾被自己深深爱过的人,不过就是平常人。
然而,她依然对上一世自己的付出心怀敬畏,她敬畏那个为爱痴狂的自己,爱得翻云覆雨,并深深感动,永不言悔。
景荣很满意看到她眼底的遗憾,那好像是遗憾,总之,他满意她这样说。他的双臂动了动,再次唤道:“来,来本王怀里。”
歌细黛渐渐的露出了微笑,还不等她将内藏的伶俐发挥出来,那个盾就出现不远处。
“皇叔回来了?”景玄默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悦耳清淡。
景荣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狠的暗光,转瞬便温和的一笑,双手一摊的回过身,笑吟吟的道:“是啊,说好了不要客气,皇侄每次来都要破费,带来了那么多东西,皇叔很过意不去,好像张罗开个酒宴,是专为收礼似的。”
景玄默平和的毫无波澜,信口道:“皇叔若不喜欢,我带回去便是。”
“不……不用麻烦,”景荣贪财的神色表露无疑,暗示送的礼不够多,“王府地方大,到处都需要物件摆设,几马车的东西摆进去,也跟丢进江洋似的,连个声响都听不到。”
“皇叔若是办婚宴,兴许能收好几个几马车的东西。”景玄默说着,瞧向了歌细黛,看她就那样平静的站在阳光下,似一株植物般。
“皇侄说的有理,皇叔要快些攒银子,攒够银子就提门亲事,有了准王妃就办婚宴。”景荣的思路可是很清晰的,凡事都离不开银子啊,攒银子是头等大事。
忽然一阵凉风自树梢吹过,只见熙华慢吞吞的走了过来,在红艳的衣裳映衬下,他像极了盛放着的曼珠沙华,“太子殿下,熙华饿了。”
真是妖美魔媚,歌细黛不禁暗叹,景玄默像极了寒冰,这位熙华真似熊熊烈火。皖国的民风虽不是很开放,倒是有些公子王爷在府中私养男姬,只是不便太过招摇。想不到太子殿下有男风之癖,倒也不足为奇。
“饿到了熙华公子,本王有愧。”景荣笑吟吟的单手划出,道:“皇侄请,熙华公子请。”
这位熙华公子,景荣领教过,他外表有多柔多媚,言语就有多尖锐,手段就有多狠辣。未经证实他是景玄默的宠姬,他们实在相处颇密,景玄默从不近也不喜女色,是众所周知的。
景玄默的声音似清泉般,“歌细黛。”
歌细黛闻言,上前应道:“在。”
景玄默邀道:“一起请。”
歌细黛身在闲清王府,可不能无视王府的主人,她并不作答,而是看向景荣。
景荣表现出一副这个提议不错的样子,“席间吃酒行令,多一个人也多点热闹。”
一行人走向待客正殿。
景荣的心霎时拧结了,怎么歌细黛与景玄默和景世开都已熟识,这超出了他计划。很多事情在他的计划与预期之内,除了关于景玄默的。
不可否认,景玄默常不露声色,也常不按常理行事,深不可测。景荣一直想在他身边安插眼线,根本就无机可趁。只有一次,景荣用了两年的时间布局,将他引至京城郊外派人围杀,本是能杀了他,可惜,不知什么原因,他失踪了一段时间后,竟活着。多亏了景荣的行事谨慎,在布局的过程中,没有留下痕迹,使得免受怀疑。
富丽堂皇极尽奢侈的正殿,若不定期举办宴席,那些琳琅满目的金银玉器该有多寂寞啊。
明月当空,烛光摇曳。
一群腰肢婀娜的女子在广阔的殿宇里翩跹起舞,春色阵阵,媚眼娇艳。
五皇子、七皇子、福王、玄王、永泽王均已入席,有女姬们在一旁候着。歌细黛悄然的将视线缓缓的从他们的脸上滑过,上一世里,除了年幼的福王,都身首异处。下令杀他们的,就是那个温和无害的五皇子景世开。
不知为何,通过一下午的接触,歌细黛却没有发现景世开的野心,是他隐藏的很深,还是?
景荣将头一偏,凑到了歌细黛的耳畔,低声笑问:“一个平常人也值得你频频顾盼?可惜,他不能坐得离你近些。”
坐在正中间的,是太子殿下景玄默。景荣与熙华于两侧。
歌细黛在景荣身旁,景世开在她的斜对面,与七皇子相视而坐同在最外侧。
“王爷何时这般心事敏感。”歌细黛微笑,目光落在为她斟酒的女子脸上。三年不见,穆盈倒是有了几分姿色。
“新来的?”一个魅惑的男声响起,音量虽不高,却足以将众人的视线引了去,是娇躯斜卧依在太子身旁的熙华。
只见跪坐于景玄默矮几前一个女子,身形颤抖,花容失色,一只手悬在半空,可见这只手是去拿酒壶。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悬在半空中的手有一根手指已被削掉,腥红的鲜血急急的滴向琥珀酒杯。
舞停了,一片静寂。
歌细黛的眉头微微一皱,这个女子她认得,常替嬷嬷照料她,是府中难得的单纯热心的女子。想必,此女子是见太子殿下的杯中无酒了,便上前斟酒。
王爷皇子们都无奈轻叹,景玄默是不喜欢有女子近他的身,熙华更不喜欢有女子近太子殿下的身。太子殿下来过闲清王府数次,他的规矩府中女子是知道的,这个女子一定是新来的,当真死也不知道怎么死了。
景荣没有去看,自顾自的闲适饮酒。尽管是在闲清王府,熙华也不是第一次闹事了。
景玄默清冷风华的脸上不露声色,有着置身事外的淡漠,高不可攀的贵气逼人。他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跪在他脚下骇得冒汗的女子,静默无言。
当歌细黛的双手腕受伤时,就是此女子细心尽力的照料,看在此情份上,歌细黛有心解围。她袖中的手指暗暗的捏了捏,在寻着时机。
“退下。”熙华的语气还是那么妖娆,却在说的同时,毫不留情的一掌就击在了女子的肩膀,将她击飞了出去。
在那女子飞起的瞬间,歌细黛并未多想,便跃然而起,在半空中抓住了那女子的胳膊。击飞女子的一掌实在内力浑厚,她们都震到了殿外,歌细黛持着那女子,双双勉强平稳落地。
歌细黛将女子扶住,而那女子的身子向下滑,她实在扶不住,只好将女子放在地上。那女子还是一口血喷了出来,死不瞑目。
死了?
歌细黛用力的闭了下眼睛,重重的呼了口气。她刚要起身,就发现女子的左手中有一粒东西,她捏起在指间,是一粒药。
难道此女子要在景玄默的酒杯里下毒?是什么让其不知死活的冒险?
歌细黛本是凭借那女子悉心照料过她,又单纯年幼,便起了恻隐之心,不曾想,那女子为景玄默斟酒的动机不纯。闲清王府里的女子果真都与众不同,复杂难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