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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浑水趟得,把鞋趟湿了。
    “唉……”她长长的一声叹息。皇权腹地,人心难测,人情冷漠,敌友难明。她是深深知道的。她以为总有一片净土吧,不惜恻隐相待,可也只是她以为吧。
    既是如此,她并不后悔,若是她不去接住那女子,恐会觉遗憾,她不希望此生的遗憾太多。就像当初她想要救景玄默一样。
    景荣的声音自背后响起,视如草芥般的随口道:“抬下去。”
    歌细黛在听到景荣的话语时,用力的咬了下唇,她的脑中回想着同样的视如草芥,‘是朕降的旨,抄斩了歌家满门’,‘既然活着对她而言是种负担,朕把她赏给你了,帮她解脱。’上一世里,在落幕时,景世开对她就是这般的轻描淡写。
    想必,在他们的心里,早已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早已知道什么是对自己重要的,尽管别人为他们付出再多,不惜倾尽所有,换来的就是这般自作自受的下场。
    她将药粒缓缓的藏于袖中,悠然的站起,回身。
    此时,殿内的人都涌在殿门处,看向歌细黛。
    连太子殿下的事也敢管?又是个不知死活的女子!心地善良的永泽王已不忍直视的别过头。有景玄默的纵容,熙华一直对敢近他身的女子特别狠。
    有人见又有热闹可以看,便一边轻抿清酒一边瞧着。有人则是捏了把汗,为一个美丽的女子将要香消玉殒而惋惜。
    景荣并不担心歌细黛,他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她是如何对付熙华的,能败一败熙华的嚣张气焰很大快人心。她的本事他是知道的,他对她有信心。
    歌细黛瞧了一眼景玄默,朝着熙华微微笑,拍手称赞道:“好掌力。”
    “好轻功。”熙华轻捏着琥珀酒杯,慢吞吞的拾阶而下。
    歌细黛笑了笑,负手而立。
    熙华走向歌细黛,将酒杯向前一送,魅惑至极的道:“抱歉得很,我不知你这么……善良,这杯酒敬你,望海涵。”
    “只能说你还不了解我。”歌细黛笑着,望了一眼酒杯,她自是知道酒杯中有那女子的血。酒杯还是要接过来的,否则,就是不给太子殿下面子。
    圆月倒映在酒杯中,轻轻的晃着,琥珀酒杯中的酒水由鲜艳的红色已变得深乌。那女子倒是厉害,一粒毒药在伸手拿酒壶时已下进酒杯。
    酒杯在手,毒药在酒中。
    歌细黛的手指捏了捏,微微一笑,朝旁边挪了一步,刚要有所行动,指间的酒杯便被一个人拿了去,紧接着,她要说的话,以及她要做的行为,都非常吻合的一并被代替。
    是景玄默。
    景玄默似一阵疾风来到了歌细黛的身侧,拿去了她指间的酒杯,将酒水洒向倒地的尸体,清声道:“这杯酒敬亡灵,愿死者安息。”
    歌细黛怔了怔。
    景玄默与熙华的视线交汇,无声的对话:
    ……不得对她胡闹!
    ……哟,瞧太子殿下紧张的,你把她想的也太简单了,还是你很担心她?
    ……我、说、不、得、对、她、胡、闹。
    ……是,是,是,是,是,是,是,是。
    景荣望向歌细黛,见她抬头看向天际,似随时便消失于浩瀚星空,他的心,莫名的痛了。真是奇怪的痛。
    想不到,太子殿下竟对一个女子宽恕了,众人不免惊讶,也都松了口气。
    只有一个人没有松了口气的舒心,反而是露出了恶毒的神色,怨恨的盯着歌细黛。这个人就是穆盈,她自小就知道她的父亲是歌中道,在出生不久就被赶了出来。她恨歌家人,她要报复。当景荣回到府中,先是急步走向留连宅时,她就对歌细黛更加的恨之入骨,必杀之。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穆盈看向歌细黛时,眼睛里的杀意,被拾阶而上的景玄默不经意间扫到了。
    景玄默侧头瞧了一眼熙华,衣袖一挥。
    熙华领悟,瞧向了景玄默衣袖挥的方向,是一个女子。
    “你过来。”熙华对那个女子说着,指了指他站着的下一级台阶。
    穆盈忙是上前,她刚站稳,熙华一脚就踢过去,将她踢落在三丈外。
    听到一声惨烈的尖叫,涌回殿内的众人又纷纷回头。
    穆盈轻轻的落在花丛中,那一脚的力道很特别,并没有伤到五脏六腹,只是将她踢飞。
    “赏她九百九十九鞭,送她上九重天。”熙华对殿外的侍卫吩咐道,似说着无关紧要的话,风采依然令人迷醉。
    气氛霎时再度冷凝。
    “皇叔可准?”景玄默的声音很轻,轻得漫不经心,轻得似鸿毛。
    “这些花银子买来的女子,参差不齐,让皇侄见笑了。”景荣面上带笑,心里愤恨。果敢的景玄默向来没有理由的说一不二,他若是为穆盈求情,换来的只会是熙华的鄙讽。他只有忍了。
    歌细黛缓缓的叹了口气,并不是因穆盈,而是因景荣,因景荣再次视如草芥的话语。
    “你有话说?”景玄默眼神幽光闪烁,注视着歌细黛。
    “人生一世,活要有个名堂,死也要有个名堂,”歌细黛眸中带着浅浅的请求,请求景玄默的配合,她缓缓的道:“是不是她对太子殿下无礼了,所以才受刑罚?”
    若是有谁对太子殿下无礼,死有余辜。依他们表面的和平,景荣不至于受到牵连,却能让穆盈死得有名堂,使景荣不被认为连个府中的人也保不住。
    毕竟这里是闲清王府,景玄默却肆意杀戮,是的,他很有底气,很胸有成竹,才会不把景荣放在眼里,置景荣的颜面不顾。通过王爷皇子们的反映,可见景玄默的冷漠、果敢是他一贯的作风。然而,她想尽力为景荣争些面子。
    “不是。”景玄默似乎没看懂她的请求。
    歌细黛垂下了眼帘,缄口不语,她已做了她能做的。
    “因为她对你不敬。”景玄默走向了歌细黛,凝视着她,深深的道:“我的准太子妃。”
    准太子妃?
    景荣一震。
    歌细黛猛得抬头看向景玄默。
    景玄默清艳华凉的气息淡淡的拂在她眼眸里,声音好听却比任何坚硬的东西都坚硬的道:“你就是我的准太子妃。”
    ☆、第29章 《荣华无量》0029
    一片哗然。
    就像是太子乃国之重器,不可轻授。太子妃又何尝可轻授。
    景玄默当众宣布了他的准太子妃,那么的认真、确定、不可改变,连同他整个人,那么的高高在上,似万丈星辉都笼在他的四周,绚烂清冷至极。
    真是莫大的荣耀,一个女子能被万众瞩目的太子殿下如此相待。
    她凭什么能得到如此荣耀,
    被抬举的得很高,往往就摔得很惨,很惨。她上一世已领教过那种天渊之别,那种滋味她不允许自己再次品尝。
    歌细黛在瞬间的愕然后,便低眉浅笑,漆黑的眸子里二分受宠若惊八分静若深渊。
    所有人如景荣一样,在等待着歌细黛如何应答。却只有景荣一个人的胸腔发出无言的‘嘶’声,那是他无法控制的恐惧,无法体会的情感,和无以言明的懊悔。如果三年前他带她走会是怎样?
    太过寂静,寂静的令人失神。
    景玄默微微侧目,意味深长的暼了一眼熙华。
    熙华捕捉到那一暼,他妖惑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带着冷笑道:“恭喜太子殿下找到了准太子妃,三日后太子府设宴,请各位都赏脸啊。”这话里,怎么听怎么都是带着残忍的不悦。
    景荣缓缓的上前一步,笑吟吟的,语气闲适的接道:“有喜宴自是要凑个热闹的,只是,好像准太子妃不是太子殿下说是谁,便就是谁的,不是该由皇上亲定?”
    “皇叔有异议?”景玄默笑意冷然。
    “没有,皇侄的眼光很好,提议也好得很。皇叔酒喝多了就瞎操起心了。皇叔早就备好了贺礼,就等着皇侄与皇侄媳喜结连理,备的可是重重的贺礼,先提前恭喜了。”景荣懒洋洋的摇头,没有流露出一丁点的失态。他的神情显得有多诚恳,内心的凌厉就有多森寒。
    “恭喜,恭喜。”别的皇子王爷们也都跟着祝贺。
    歌细黛笑了,笑得清华绝艳,望向景玄默,平和的道:“太子殿下,借一步说话。”说罢,她似奔月的姮娥,翩然跃上屋檐,朝着更深的夜色里飘去。
    宛若清潭起波,紫色衣袂流动,景玄默不疾不徐的跟在歌细黛的后面。
    她在前,他在后。
    他们离开了闲清王府,离开了皇城的腹地,停在一处松树林里。
    景玄默望着她。
    她岿然不动的立着,丰神飘逸,如浸在月光中的国色牡丹,如停歇绿汀水媚的仙羽,那么的悠然自若,不露锋芒,不显卑微。
    歌细黛缓缓的回身,迎视他。
    他妍姿似澄泓,令人心旷,寒冷的夜风吹到他身旁,也会柔顺的如温泉般缓缓滑开。她知道,在他的四周是阴谋杀机,在他风华绝代的容姿下,是常人难懂的冷漠,是令人难以攀附的清气逼人。
    半晌,歌细黛盈盈一笑,道:“天下那么多女子可以选,太子为何偏偏选我?”
    景玄默信口回道:“因为我懒,懒得选。”
    “哦?我不信,不如让我猜一猜?”歌细黛款步轻移,眸中浮出迷离的温软,轻声道:“太子对我一见钟情,爱上我了?”
    景玄默抿着唇,不打算应话。
    歌细黛幽幽的叹了口气,“爱上我使太子自觉降低了身端,以至无言以对?”
    景玄默清声道:“没有。”
    歌细黛故作惊讶的道:“太子不顾我出生平凡,以爱为垫脚石,使我飞上枝头,如此深情,当真可千古流传,供后人聊以解读。”
    “我没有对你一见钟情,也没有爱上你。”很是悦耳的声音,话中不含情绪,只是一种实话相告。
    歌细黛不由笑了,笑出了声,笑得愉快,“一定是我上一世开疆扩土,一统了天下,恩泽播洒遍九州,使万万生灵远离战火安居乐业,以至此生福星高照,没被太子爱上,却能成为令无数女子趋之若鹜的准太子妃?”
    “你想问什么,尽管问。”
    “我只是想要理由。”
    “需要理由?”
    他做事需要理由?生杀予夺不过一暼,七情六欲不足一提。可她偏偏就要理由。
    “能成为准太子妃,无法不使我自负,我倒真是妄想从强势果敢的太子口中,听到理由。”
    景玄默笑了,云淡风清的,不常笑的他,当有笑意自他的唇角晕开时,有苍山的浩然,有川谷的秀气,有日月的高远,潇洒临空,耀五湖四海之璀璨,令人敬畏。
    有理由吗?只是再次遇到她在花园里,卓然风姿,见她笑意温软间凌厉冷然,见她甩出一鞭时的气定神闲,见她漫不经心的用花瓣擦血迹,见她在被冤枉时的自嘲一笑。便认定恐无人比她更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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