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一定要听到理由,我说理由给你听。”景玄默的一双眼睛就那样清淡的望向她,“歌中道是禁军指挥史,直属护卫皇上,你是歌中道的女儿,任何景氏宗室娶你,都有谋逆之嫌,你只能嫁我。”
是啊,嫁给其它王爷皇子,歌中道能以职务之便,谋逆。只有景玄默不必争夺皇位。
歌细黛微微诧异,天下姓歌的不少,他是如何知道她的身份?莫非是他的试探,她莞尔笑,没有承认,也不否认,道:“歌大人的女儿俨然是大家闺秀,抛头露面可不合规矩。”
“是不合规矩,你称自己的父亲为歌大人,原因很明显了。”景玄默不容她再含糊其词的绕。
既然如此,歌细黛大方的笑道:“理由就是太子为了稳固局势,有先见之明的毁了别人的谋逆可能,将我的命运一刀切了?”
“待有了别的理由,我自会相告。”
“那可真是委屈了太子,太子为社稷如此牺牲,实属不易。”
“你还有托辞?”
“太子妃的人选一直是一品官员家的闺秀,我出身三品官宦之家,当今皇帝可不是轻易改变朝纲的。”
“这是我的事。”景玄默说的很轻,却很认真。
她只管当她的准太子妃,他会为她铺出一条路,通往太子妃之位。
“好,真好,”歌细黛微笑着,定睛的望着他,一字一字轻声道:“太子就不担忧我心中有所图,万一我与太子的势力相左?”
“与我势力相左的不少,多你一个无妨。”景玄默说得轻描淡写,眼眸里是令人惊讶的平静,有着令人触摸不到的深沉。
“想杀你的人一定也不少。”她笑。
“多你一个也不多。”他也笑。
真是一个有意思的男子呢,倾世绝伦的容貌、不可攀比的华贵、空前绝后的气场、难以描摹的清冷,比任何柔的东西柔,比任何硬的东西硬,那么的引人入迷,歌细黛细细的品着他,一时竟是看得恍惚了。
他任她细细的品着,也在细细的品她。
是什么让她这般温软,有着水阔烟深的淡然,是看透世事,还是胜券在握?
本是寂静无边的夜,起风了,冷飕飕的风,伴随着叶枝沙沙作响。
剑光暗闪,杀气逼近。
景玄默霍然转身,直接将歌细黛执于背后,静观着数名黑衣人窜动。
是谁要行刺景玄默?
歌细黛眸色一沉,有人跟踪他们到这里?
她想往寒光频闪的地方看看,可是,她的视线被阻隔了,一个结实的后背稳稳的挡在她前面,似一块永不能摧毁的盾。
是她将他带到松林的,以他的立场,应该怀疑她,怀疑她将他引至圈套里。可是为何,他还这般以己为盾的相待?
黑衣人在伺机行刺,充斥着令人屏息的诡森。
斜前方有轻微异常,景玄默指间一击,一枚细小的银珠飞了出去,只听‘啊’的一声暗呼,紧接着便是重重落地的闷声。
歌细黛用力的捏了捏手指,这已是片刻,若是太子殿下的暗卫在四周,也该现身了。可见,景玄默是一人跟她而来的。
他并不是鲁莽的人,怎么就如此的放心?
莫不是为了表示诚意。
颇得她的信任就重要到不惜冒险?
数道剑光急疾冲着他们而来,景玄默反掌一推,歌细黛整个人被震了出去,震落在数丈之外的一棵树上。
景玄默将她放在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自己孤身被围。
歌细黛的手紧握着树枝,远眺着他。冷风中有阵阵的血腥味,她不知道是谁流血,脑中已盘旋着那日在山脚下,他满身是血的迎战,那么的傲然夺目。
趁着景玄默逼退了一波攻势,歌细黛箭一般的从树上弹出去,直直的冲向景玄默。
景玄默指间按捏着一枚银珠,察觉到背后一股力量向他蹿来,并未转身,甩手便将银珠掷了出去。
右腿处猛得一疼,歌细黛闷嗯一声,没停下,也没变换方向,还是靠近着景玄默。
听出了她细弱的呻吟声,景玄默猛得转身,向前迎着,凌空接住了歌细黛。
“你……”景玄默的话中有疑问,有自责。
“我们走。”歌细黛反手抓住他的手,腾的跃起,用力的将他向上提。
景玄默顺势跟她一起跃起,脚踩在树梢,两缕轻风的向前飘着。
黑衣刺客并未打算停手,在后面追。
秋天的夜风冷入骨,刮在脸上似刀刺般。
她的手柔软,他的手暖和。
她牵着他,纵身在夜色里穿行。
“你伤在哪?”景玄默知道她一定被他的银珠击中了。
歌细黛没回答,而是冷问:“你真的每次宁死也不走?”
他清声答道:“只有走不了时,我才宁死不走。”
“你看,这次就能走,你为何不走?”刺客被他们抛在很后面。
那次在山脚下,他知道他不可能活着脱身,便拼尽全力多拉几个陪葬。
这一次呢?
只见景玄默将手从她的手中滑出,一手将她搂在怀里,折身,迎着刺客们而去。几枚银珠击出,刺客们在一怔间,便应声摔掉在地。
像上次一样,他将所有的刺客灭口了。
“我要让刺客们留在松林,让欲置我死地的人一直在等消息,度过一个无眠之夜。”景玄默有审时度势的能力,他非常清醒的知道自己的处境。
好奇怪的男子,要么他被杀死,要么他必杀了杀他的人。
这个奇怪的男子在杀人灭口时,也没有松开她,始终搂她在怀。
以免突出变故而影响到他,歌细黛一动不动的任由他搂着。见已安全,歌细黛推开他的怀,轻捊了捊乱发,微笑道:“关于刺客的事,你可以怀疑我。”
是她将他引来的,她的确难逃干系。
“如你所愿。”景玄默揽住了她的腰身,纵身一跃,出了松林。
“带我去哪?”
“太子府。”
她笑问:“严刑逼供,查出我受谁指使?”
“好主意。”
歌细黛进了太子府,夜色中的太子府幽静的很,说不出的冷清,说不出的无情。
到了寝宫,景玄默收回揽她的胳膊,问:“你的伤在哪?”
“太子不打算逼供?”歌细黛挑眉,见他默认不语,便笑意盈盈的道:“那我可要告辞了。”
“那枚银珠击中了你,应是镶在了你的骨上,你就不疼?”景玄默打量着她,毫无踪迹可寻。
疼,很疼啊,疼得歌细黛简直要将右腿剁掉,她无事般的道:“太子殿下宽宏大量,不追究我的嫌疑,使我感激不尽。”
“你不说,我就自己找银珠了。”景玄默握住她的胳膊,将她一甩,甩向寝宫的大床。
歌细黛本是想配合他调查刺客一事,保证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岂能不明不白的躺在他的床上,在快要挨到床时,她脚下凭空借力,旋转着身子,双脚落在床边。
右腿本就很疼,如今一吃力,她右脚一软,险些摔倒。
景玄默紧紧的盯着她的右腿,一步步的走向她。
歌细黛勉强站好,微笑道:“太子殿下是舍不得银珠?不如我回去取出,明日送还?”
“我为你取。”景玄默清声道:“你将伤口露出来,或者,我将你整条右腿的衣裳撕开找伤口。”
“有得选择总归不错的,”歌细黛轻笑,优雅的一闪,落座于木椅,将右腿搭在另一个木椅上,姿态闲适的道:“撕吧。”
景玄默拧眉,“你就不容我好好待你?”
“容,自是容的,你用权威已将我困住,我还有什么不能容?”歌细黛笑着,笑得灿然。
“我不困你,”景玄默蹲□,伸掌握住了她的脚踝,他的力道不大,相反,很轻柔,柔得她头皮发麻。“我取出银珠,你安心养伤。”他的手掌一寸一寸的向上移,“养好伤后,你若是想留下,可在府中做一份差事,司议郎如何?专门记注我可传于史册的言行,正六品官职,拿月俸。”她在听着,以至当他的手掌移到大腿的伤处时,她疼的颤了一下,他没再继续向上移,而是撕开了衣裳,露出了银珠穿过留下的伤,“你若是想走,给我点时间,我会尽快将册封太子妃的诏书交给你。”他用手指轻轻的摩挲她腿上的伤口,她的肌肤微凉滑润,光洁细腻。
歌细黛回过神,伸出手按向了伤口,不料,却是按在了他的手上。他柔若无骨的手,暖暖的。
不等她移开手,景玄默反手将她的手捉在掌中,轻轻的握着,说道:“我是不是应该给你点教训,让你记得清楚——当我将你放在一个地方后,除非我死了,你才能离开那个地方。”
歌细黛低头看着相握的手,笑了笑,抽出手,道:“你高估我了,高估了我顺从听话的天性。”
“你还不了解我,”景玄默起身,从床下取出木箱,回蹲在她身旁,指间已捏着一柄锋利的小刀,“当你了解了我,就会发现,我有评估准确的时候。”他将小刀深深的扎进了她的腿里,轻轻的向下一划。
顿时,歌细黛脸色煞白,额间冒着细密的汗,她拼命的忍着,十指握得很紧。
“疼就喊出来,好不好?”景玄默在她的腿上划了一道深口,拨出小刀,用两根手指撑开肉缝,再将小刀插进去,用刀尖挑弄着镶在她腿骨上的银珠。
好疼,好疼。
歌细黛埋着头,将头深深的埋在胸前,咬着牙,一声不吭,疼得不由自主的打颤,疼得浑身已湿透,疼得脑子里一片模糊零乱。疼到除了真切的感受疼,已什么也做不了。
“很疼,对不对?”景玄默取出了银珠,用纱布擦拭着她腿上的血,涂上止血药,抹上伤口愈合药膏,缠上绷带。
用刀深深的划开她的腿肉,深到见骨,撑开肉缝,挑出银珠,止血,涂药,缠上伤口。如此一系列的动作,他的神色不曾有任何变化,就像是起床穿衣、睡觉脱衣那般的自然而然。
景玄默站起身,抚摸着她的后脑勺,感觉着她控制不住的颤抖,隐隐地道:“何苦呢?”
难道有了疼,忍着忍着就能不疼?
歌细黛抬起头,香汗淋漓,细碎的眸子迎上他,疲惫的道:“喊出来能不疼?”
“能,”景玄默弯腰示意给她看,“我只要在你的腿的这个位置击一掌,轻易的可以将银珠震出,比起你刚忍的疼,就太微不足道了。”
歌细黛一怔,不禁失笑,道:“我的确还不了解你。”
“你当真了?”景玄默抱起有气无力的她,将她放在床榻,“骗你的。银珠只能用我刚才的方法取出,否则,你的腿就废了。”他瞧着她又是一怔,清声道:“你瞒了我一次,我骗了你一次,我们扯平了,怎么样?”
歌细黛气若悬丝,她实在没有力气与疼痛继续较劲了,昏睡了过去。
景玄默为她盖个被褥,掖好被角,放下了床幔,一边跪着擦拭地上她流的血,一边道:“出来吧。”
一道红光闪现,魔媚懒散,正在津津有味的啃着鸡爪,他那妖美的形象实在与他吃的东西不协调,但是,却洋溢着一种醉人的矛盾的美。
“我好像错过了什么?”熙华盘腿坐在桌上,为来得迟了没有看尽兴而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