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屏住呼吸,看着他快速地跑到那团黑影处,接着,小五朝我们挥挥手,我们也加快步子跑了过去。只见地上再次出现了一具尸体,和大刀刘的尸体不同的是,这具尸体应该死了有些年月,皮肤和肌肉都萎缩成黑色薄薄的一层,紧紧地贴在骨头上。他身上的衣物都还在,不过在我们伸手去接触时,衣物马上变成碎片,掉到了地上。而让我们感觉到惊恐的是,这具干尸的双手是掐在自己脖子上的。
张地主最先吱声:“这……这是我们村的人,是当年掉进井里的那后生。”
“你怎么知道的?”我没有看他,仔细地观察着干尸掐在脖子上的那双手,分析这双手在死者频死前是否用上了力气。
“这衣服我眼熟,再说,这尸体变成了干尸,可这颗大脑袋我不会记错。当年我们还私底下笑话,说这后生就是脑袋太重了,才掉到井里的。”张地主咽了口唾沫:“之前我说有掐死鬼,你们不信吗?现在你们瞅瞅,这娃娃双手在脖子上,肯定也是自己掐死自己的。”
我扭过头望向小五:“你觉得呢?”
小五的手触摸在尸体的脖子上,他用力一掰,干尸的脖子断开,里面的白骨出现在我们眼前。小五对着颈骨吹了口气,然后拿在手里闻了一会:“邵德,他不是被掐死的,而是死于中毒。”
“中毒?”邵统军从小五手里接过那颗头颅,把颈骨位置朝上,凑到我面前,和我一样仔细望了上去。果然,只见白骨上很奇怪的出现着一层薄薄的淡绿色的光,阴森森的,好像是萤火虫的那种光。
小五猛地站了起来:“快蘸水捂住鼻子。”他自己话一落音,便冲到了暗河边,撕下一只袖子蘸水,然后围住了口鼻。我们几个也连忙上前照做了,空气透过湿了的布吸进鼻孔,脑子却突然清澈,之前跟着大伙行走过程中,我异常出现的那种因为对未来没有信心的悲观情绪,一下子消失而去。
郑大兵也大口地吸了一口带着水的空气,沉声说道:“奶奶的,看着大刀刘死,我刚才都没什么信心了,觉得自己想要跟着他死了拉倒。现在被这冰冷的水一刺激,一下清醒了很多。”
“你刚才也有这种想放弃的想法?”我歪着头问道。
郑大兵点点头:“不要告诉我你也有哦!”说完他望向小五、邵统军和张地主:“你们呢?刚才有没有想死的心。”
张地主双眼无神地点点头,小五也冲我们“嗯”了一声。邵统军说:“我倒没有因为你们这光头兄弟的死而乱想,只是,邵德他娘的音容总是在我脑子里来回回荡。嗨!早知道我并不是变成了一个没有灵魂的幽灵,我怎么样都要离开远山,绝不会让你们母子孤零零的。”说到这,他脸色一变顿了顿道:“接着,我也想到了死,想要去地下与邵德你娘见面。”
“这空气中有毒。”小五肯定地说道,接着他望着我:“邵德,你觉得有没有这么一个可能,远山深处与远山外围出现一个结界的原因,就是因为空气中出现的这毒气。只是,我们现在是进入了这毒气最浓烈的位置,所以我们脑子里出现的奇怪想法要比在上面强烈。”
我想了想:“你的意思是我们在远山里时不时只能看到活物,时不时只能看到死物的原因,就是因为吸入了这种能让人产生幻觉的毒气?”
小五点点头:“是的!包括白昼与黑夜时不时感觉异常的漫长,可能也都是我们脑子里出现的错觉。实际上,那一切都只是幻觉,因为呼吸到这种毒气产生的幻觉。”
郑大兵笑道:“也只能这么解释。”郑大兵扭过头来望着我:“邵德,我有种预感,我们现在走向的方位,就是远山里所有诡异情况的由来。你看看旁边这条暗河,是朝着上坡流淌的。你们什么时候见过水往高处淌?除非是有水泵?而且是功率非常大的水泵!”
“对!一定有水泵。”我捏着拳头往下一挥,接着对张地主问道:“你们村里这水井的水是什么年代开始朝这边流淌的?”
张地主一愣,抠了几下自己的那头白发:“从我懂事开始,井里的水就是在流淌着的啊!里面是条暗河,也是我们祖祖辈辈都知道的事,并不稀罕。只是谁都不知道这暗河会朝着远山的高处流淌。”
现代水泵是上世界中叶西方人发明的,能带动这么一条暗河逆向流淌,不可能是古代中国人使用的那些土家伙,绝对是现代水泵。我环视着大伙说道:“如果前方真有水泵的话,那台水泵也太大了吧,那需要多大的功率啊!”
小五点了点头:“日本人是没有在远山里架设水泵的,或者现代工业也还生产不出这么大功率的水泵。再说,张爷说这条暗河世世代代都是朝这边流淌的,那么更加不会是我们现在的人类所架设上的。”
“神仙!”张地主把大腿一拍:“我就知道水龙王肯定是有的,一定是他老人家在前面吸气喝水。各位爷,我们再前进的话,都给水龙王塞牙缝了。”
小五笑了:“不前进呢?扯下湿布,吸几口毒气,然后把自己掐死?张爷,横竖是个死,我记得之前你挺豁朗的,说自己一把老骨头,无所谓了。”
张地主低着头想了想,可能也是琢磨了一下确实现在没有退路,他小声嘀咕道:“可也别死得太惨啊!得!随便你们。”
“继续走吧!到了前面什么谜底应该都有个揭晓。”郑大兵把鞋往受伤的脚上硬生生套上,带头往前面走去。
我们也都转过身跟上,我们心里都充满着一丝恐惧,害怕面对即将要面对的未知事务,可那同时又很期待,越往前,真相越近了。
坡度更大,可我们的脚步比之前还快了。到最后,前面压根就是三四十度的斜坡。张地主被邵统军搀扶着,落在最后。
暗河也跟着我们在不断拉高,期间我下了次水,探了下水的深浅。尤其是踩了踩暗河里的河道,看下方是不是也是斜坡。结果和我们猜的一样,暗河的水确实是逆向流淌,朝着上方奔腾着。
在翻过一个新的陡坡后,让我们所有人驻足的一幕出现了,那一切让我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实在太惊人了。
只见我们前方再次平坦,旁边的暗河爬过这么远的高坡后,奔流的速度反而更加激烈。水流翻滚着朝前,在我们前方十几米处的一个位置,恐怖的事情出现了。暗河的水成九十度的直角,朝着我们头顶流去。
我们都揉了揉眼睛,郑大兵甚至把围在口鼻处的湿布摘下,再次放到暗河里蘸湿,重新戴上大口大口地吸气,继而鼓大眼睛望着头顶。
水柱有两三层楼高,在水柱的正上方,一个发光的圆形物体衔接着这水柱。洞壁在洞口合拢,把这发光的圆形物体包裹得严严实实。水柱前方,也没有了路,替代的是和之前一样光滑的山壁。
我们张着嘴愣了很久,接着慢慢地走到了这道水柱前,每个人眼睛都瞪得像个灯泡似的。而水柱就像一根晶莹剔透的冰柱般真实的存在在我们触手可及的地方,和冰柱不同的是水是在往上湍急地升起着。
张地主抬起头往头顶看了一会,嘴里好像自言自语一般絮叨道:“我们不会是站到了天上吧?这些水不过是流到地下去了而已。”
郑大兵也好像自顾自地回上了一句:“可是我们身后的暗河怎么没有往上升呢?”
邵统军却弯下了腰,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对着这水柱一抛,只见石头被砸进水柱后,水柱中还溅起了水花,石头在水柱里也和往上奔流的水一起,升了上去。
我往后退了几步,上下打量着这根水柱,接着往旁边望去。四周都是光滑的石壁,石壁上一条缝也没有,更不可能在上面看到我希望找到的出口。小五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我身边,他轻声对我说道:“要不要上去瞧瞧?”
他这话被尖耳的张地主听到了,张地主扭过头来对着小五说道:“怎么上去啊?我们又不是神仙,神仙才可以飞!”
邵统军转过身来说话了:“如果这石头可以跟着水流升上去,那我们跳进这水柱,很可能也能升上去的。只是……”他说到这打住了,再次回过头去看那水柱。
小五也点了点头:“邵大哥说的话我同意,但他的顾虑也是对的,上方那一圈金属玩意肯定是某种机器,水是无形的,被这么吸上去最多溅出几个水花。但我们可是活生生的肉体,这么大功率的机械要绞烂我们的身体太容易了。”
我没有吭声,心里暗自琢磨着:“目前我们没有路可走了,两个选择——回头;或者如他们所说的尝试跳进水柱看能不能上去。进入远山的这些时日,我们这些人选择过退缩吗?没有过!但我们有退路吗?却是有的,我们完全可以离开远山,离开这一切。或者,我们可以从此隐姓埋名,安心地做亡国奴。又或者,把打日本的重任留给民族那些没有泯灭血性的汉子们,等待他们最终的胜利。可是……可是我们过得了自己这一关吗?”
我叹了口气,抬起头对着小五说道:“我先上去吧!你们等我喊话就是!”“说完我对着水柱迈步过去。”
小五和郑大兵、邵统军三个人同时朝我跨步过来,伸手拦住了我,他们望向我的目光都非常的坚定,眸子里那热切的光让我明白,他们不愿意让我先去尝试这可能的赴死。张地主却小声地嘀咕道:“说得倒轻巧,水柱这么密,水又流得这么急,你们自己看清楚这水柱的高度。就算你上去了没死,对着下面喊话又有谁能听到呢?”
郑大兵白了他一眼:“实在不行也不用等着听喊话,老子这么一百多斤真被上面的玩意绞烂,总有些颜色能让你们看到吧!”说完郑大兵回过头来看了看我和小五:“都别和我抢,我上去吧!”
我们另外三个人又同时伸手去拉他,小五大声说道:“兵哥!你是好样的,为了这远山吃的苦已经够多了,还是我来吧!”
邵统军也大声说道:“还是我上吧!我身上穿着铁家伙,也算有一层保护。”
就在我们很是腻歪地抢着要自己跳进水柱时,站在旁边的张地主突然哈哈地笑出了声:“得!你们都是汉子,一个比一个勇敢!汉子们,有机会一定要给我们张家村那几百个老乡们报仇啊!”
张地主话还没落音,步子就已经跨到了水柱边上。我们几个都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一起朝他扑去,可老家伙一闪身,已经跳进了那个水柱,他的身体跟着奔流的水柱快速地往上升去,很快就消失在我们视线中。
我们愣在了原地,一个个扬着脸望着水柱上方那个金属圆圈的位置。让我们庆幸的是,张地主消失后并没有出现我们所害怕看到的肉屑与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