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和汽船鸣笛声不同,海潮的味儿夹着鱼腥气,不难判断。」
扶苏思索着模糊的记忆,年幼时父母亲带他搭火车时,他在每一站看到的铁路地图。
「我建议我们搭火车到天津去,虽然花费的时间长,但沿路车站多,长春苑的人就算知道我们上了火车也难以追踪我们。」
窗外视野中出现了一道人影,玉蕊正提着大包小包由巷口走来。
他歛神回头说:「过年前,我会让苏嬤嬤信任我。」
云月诧异挑眉,「你确定一个月内你可以?」
「非得做到。」扶苏飞快道,「过年前回乡人潮眾多,拜别应酬就多,叫局也多。那时候家家户户会出门採买,街上车水马龙,难以阻拦我们逃窜。」
当他说话的同时,玉蕊已经进了长春苑,龟奴也醒了,两人在楼下寒暄几句,玉蕊已拾阶而上。
「这一个月要靠倌人尽量赶局,让我们熟悉上沪,之后,叫局的地点最好离车站或码头越近越好。」
云月没想过扶苏小小年纪心思縝密至此,愣了愣,娇笑出声:「好你个少竹,你何时开始算计这些事的?」
扶苏唇瓣微扬,「三天前。」就在柴房中,云月开口说要他做小廝那刻起。
「包含算计我吗?」云月在梳妆台坐下,取了篦子梳开长发,轻扑细粉,斜睨扶苏一眼,「算到我会打开窗?」
扶苏瞧她打量,歪头挑眉朝她一笑,眉眼柔软又俊美,一双桃花眼眸若朗星,又似载满人间灯火点点,丹唇皓齿,忽地间风流俊生,宛若破开云雾的一支妃色绝艷牡丹花,粉粉嫩嫩,含苞待放,令人心跳加快,一眼着迷。
云月瞧着他面若好女,雌雄莫辨,若无人保护,无怪乎沦落到长春苑。
「没有,那一晚是神明眷顾。您说要我做您的小廝当下,我就决定叫局的时间久了,取得苏妈妈的信任后,我也会和少风一起逃。只是现在知道了倌人也想逃,不如就合作吧。」
云月睞着他片刻,笑道:「好,我们分工合作。」
就在玉蕊敲门而入之际,扶苏在云月面前端正地跪了下来,两手贴额,朝云月一拜:「有劳倌人。少竹任凭倌人差遣。」
◆
过午,扶苏端着菜盘踏入南风馆专让未掛牌小倌的偏房,搁在桌上,一脚踢开佔了自己床位呼呼大睡的小倌。
「哎唷!哪个乌龟王八蛋踢我!」小倌痛得齜牙咧嘴,睁眼就看到冷眉冷眼的扶苏站在他跟前。
「滚开,这是我的床铺。」
那名小倌气得骂道:「你不是不当小倌想当龟奴吗?还回来住这儿做什么?」
「要是你还想吃小倌这行饭,最好住口。」扶苏单脚跨上床榻,臂膀搭在膝头,似笑非笑,大有不惜将对方打成猪头的威胁意味。
熟睡的少风被这阵吵闹惊醒,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少竹,你搬回来了?你不是不想当小倌吗?」
身边一群小倌听了纷纷打量扶苏。
扶苏走出云月寝间那一刻便开始作戏,打算让眾人误以为他已屈服,卸下防备,但实则是计画逃脱。
眼下人多,不好和少风说真话,就随便应道:「想通罢了。在这儿住的也比龟奴好,人没必要为难自己,不如先服侍云月小姐,跟着出局还能拿赏钱,攒点银钱在手比较实际,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你这人见风转舵得太快了吧。」一名少年撇嘴轻蔑说道。「前几天不是还寧死不屈吗?」
扶苏抬眸瞧了他一眼,「那又如何?云月倌人护着我,你能奈我何?」
他弯下身,撢了撢被人睡扁的枕头,脱下了枕头巾。随着他的动作,他的颈畔掉出一块薄薄的银製长命锁,手上还多出一个墨翠方鐲,。
其他的小倌眼尖,纷纷窃窃私语。
少年们终于忍不住问:「是云月倌人赏你的?」
「苏嬤嬤那么小气,怎么可能赏他呢!一定是云月倌人!」
「天!那我也要找个倌人问问能不能做他们的跟局或相帮。」
扶苏不搭理他们,催促愣在一边的少风,「快点洗漱吃饭,今天我们要跟局,学着怎么揹倌人出局,以后日子会变得很忙。」
少风反应过来,连连应声,快步下榻,却又担心,扶苏这一闹让未掛牌的小倌蠢蠢欲动,如果他不下抉择,或许机会稍纵即逝。
他不像扶苏有三年缓衝时间,明年就得做抉择。
慕云今日清早也留他吃早点,油滋滋的猪绞肉大餛飩、油墩子、鲜肉汤圆、甜豆浆,让他用了浴盆和舶来香皂洗了热水澡,将他裹在柔软的丝质衣物中,为他细细剪了指甲,剔去了里头的泥沙。
随着慕云引领,少风踏入隐蔽的碧纱橱内。慕云拉开一层层衣物柜与珠宝匣,打开妆奩里满斛珍珠,金边点翠头面与首饰釵环,真让他看得目瞪口呆。
当他的指尖抚上慕云还未裁成衣裳的綾罗绸缎,感受丝滑如云雾那一刻,他浑身都在颤抖,就怕粗糙的指腹勾坏了丝绸。
他从来不知道当红小倌的生活过得这般宽裕滋润。慕云还从匣子中挑出一根细细的金鍊子,栓在了少风的脚踝,抬眸对他笑,「送你,当作结缘。」
少风受宠若惊,慕云抬眸对他笑,「别跟我客气,坦白跟你说,我希望你和我搭档。倘若你答应了,我可以把毕生所学教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