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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这只蝼蚁曾救过很多其他的蝼蚁又如何,那些被救的蝼蚁尚且自身难保,又怎能向她施以援手。
    能救她、让她完完全全掌握自己命运的,只有站在最高的地方,拥有最高的实力。
    只有她崔辛夷自己。
    -
    一场大雪下过,门外是一片伶仃的萧瑟之意,纤细的枝桠承受不了沉甸甸的积雪,突然“咔嚓”一声折断,顿时雪沫四溅。
    崔辛夷穿着一身厚厚的狐裘,走在北洲洲主府陌生的后花园里。嫣红的腊梅开满了后院,脚踩在厚实的积雪上,发出“嘎吱”的清脆响声。
    前面带路的侍女不断提醒着她注意脚下,同她说些洲主府各个建筑的典故。
    侍女是崔韬派来领着这刚回来的小姐熟悉府里的。
    刚知道原来善良亲和的寒樱小姐不是洲主的亲生女儿时,她也震惊了许久。
    在她看来,寒樱小姐貌美良善,夫人公子自她归府,就把她当眼珠子一样疼。寒樱小姐过去在外面长大,为人却颇有世家贵女风度。
    崔寒樱这三年常常与夫人出入大小宴席,为人所赞赏,私底下还传出了她是五洲第一美人。虽她还未拜入剑宗,但听说她于剑道上的天赋颇高,连当世大宗长风派的掌门都要主动收她为亲传弟子。
    可惜崔寒樱拒绝了,崔寒樱早就声称自己志在第一剑宗九渊,只等着九渊每五年一次的收徒大典。
    比上名满五洲、未来剑道新秀的寒樱小姐,辛夷小姐就显得……
    有些逊色了。
    走在她前面的少女身材纤细,孱弱瘦削,面色更是如雪一般苍白。她能感觉到,少女将将才炼气中期的修为,与她是一个境界。
    辛夷小姐已经十七了,听说之前不过是个散修,如今才是这等修为,可见她的修炼天赋并不出色。
    府里有过她是个医修的传言,但医修这职业,一般不都是富得流油?她是一眼能看出来的身无物,可见她在医道上也没有什么出色之处。
    侍女正左思右想,冷不丁与崔辛夷对上视线,少女的眼眸干净,宛若一面水镜,能清楚映射出她内心所想。
    侍女一惊,赶紧垂下脑袋。
    辛夷小姐再如何,也不该是她这样的侍女能够在心中编排的。
    崔辛夷怎么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待在府中这一天,就看到有不少有这样眼神的眼睛落在她的身上。
    可她并没有将这样的窥探放在心上,改变旁人想法,也非一朝一夕能够达成的事。
    往后的路上,侍女就再不敢多想,老老实实为崔辛夷领路认路了。
    两人逛了一会儿,转了个弯,前面突然出现一道月白的身影,崔寒樱静静立在落满了雪的假山旁。
    她一看到崔辛夷,就迎上去,樱唇轻启:“辛夷妹妹,我等你许久了。”
    崔辛夷让那侍女下去,朝着崔寒樱轻轻一笑:“我做散修流浪、寻找父母的时候就听说过北洲府大小姐的美名,昨日没好好跟寒樱小姐打招呼,今日才算是有机会道一句久仰。”
    崔寒樱目光在她身上梭巡了一圈,她早用仙器探查过,眼前这女子不过一寻常医修,身上更没有魔族和妖族血脉。
    可她昨日能轻易灭了魔息火,怎可能与上界和魔族全无关系?
    崔寒樱咬了咬唇,质问道:“你到底是谁?是谁派你来的?为何要假冒北洲洲主亲女?”
    北洲洲主夫妇二人对她有恩,纵然不能再利用洲主亲女这个身份,她也绝对不会坐视不管旁人假冒二人血脉欺瞒他们。
    崔辛夷愣了一下,旋即轻挑了一下眉:“寒樱小姐是忘了昨日验神魂的结果吗?与父亲神魂碎片相融的是我,并不是姐姐。”
    “我还倒想问问,姐姐到底是谁?为何假冒洲主府小姐?”
    崔寒樱面上露出窘迫的神色,说到底,她也不是北洲崔府真正的小姐。
    崔辛夷却没有放过她,将问题一个一个抛出来,不紧不慢问道:“三年前验精血的时候你的精血为何能与父亲的相融?”
    “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是谁派你来的?”
    崔寒樱顿时哑口无言。
    在上界的时候,崔寒樱因是帝君最小也是最有修炼天赋的一个女儿,从小便备受宠爱。
    她自诩正直,向来是站在道德制高点的那一方,又自持端庄,从不与人做口舌之争。崔辛夷三言两语之下,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只白着脸,站在原地。
    突然,一个一身蓝衫,身高腿长的少年张臂拦在崔寒樱身前,凶神恶煞冲着崔辛夷道:
    “崔辛夷,你要干什么!”
    崔仙客听侍女说崔寒樱从榻上起身后便来了后院,他刚赶来这里,就远远看见崔寒樱白着一张脸,看着崔辛夷。
    他之前对崔辛夷的印象就不好,她明知道洲主府已经认回了崔府小姐,还巴巴赶过来,一心想要认亲,惹得寒樱不豫。
    她不过是一个出身低微的散修,竟敢说是他崔仙客的妹妹,她哪里能比得上寒樱一半的善良貌美、天赋不凡。
    眼下验神魂的结果让她真成了他的亲妹妹,方才,这散修不知要如何为难寒樱。
    想到寒樱知道自己不是洲主亲女的彷徨伤心,崔仙客的心里钝钝的痛。
    他看着那呆愣住的女子,轻声问:“寒樱,你可有碍?你不要怕,这散修对你做了什么你尽管告诉我,有我在,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崔辛夷看着崔仙客对崔寒樱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淡淡道:“崔公子真是给我扣了好大一顶帽子。”
    “是寒樱小姐先来问我的话,我不过是将这话原封不动问了她一遍。怎么?这也算是欺负她?若这也算欺负的话,那可是她先来招惹我的。”
    崔仙客见自己宠惯了的妹妹面上苍白,想起她昨日受的苦,再见这令她受苦的罪魁祸首,只觉得一腔怒火冲上了天灵盖。
    他讽刺道:“真是巧舌如簧的一张嘴,我才不信你嘴里说出的话。”
    崔辛夷挑了挑眉:“不若我将方才的问话复述一遍?让崔公子听听到底狠不‘狠毒’。也让寒樱小姐听听,我到底有没有说谎。”
    “兄长。”崔寒樱突然开口打断崔辛夷的话,“我累了,我们回去罢。”
    锦衣少年冷哼了一声,临走前对崔辛夷道:“你别得意得太早,纵然你是我亲妹妹又如何,崔府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偌大一个崔府,总有我寒樱妹妹的容身之处!”
    崔辛夷却一笑,像是并不在意,她还道:“我何时说过要将寒樱小姐赶出去,崔府人多点,才热闹。”
    崔仙客皱了皱眉,只觉得她那笑容有些莫名其妙。
    崔寒樱心里却一突,耳边又传来少女清凌凌的声音:“小姐可要提前想想那些问题,今日我问你你可不答,改日旁人问你,你可就没有不答的机会了。”
    第6章 北洲府
    崔辛夷跟着侍女,慢慢放出神识,查探崔府的情况。
    神识扫过的地方,隐隐能探到有不少修为比她高的人,崔辛夷前十七年一直专研医道,修神识,于修为上不算上心。
    如今这时候,她也不过炼气中期的修为。
    耳边传来四面八方嘈杂的声音,她一边走,一边细细分辨,终于从中听到了两道熟悉的声音。
    “我忽然有些累,咱们停下歇息一会儿吧。”崔辛夷对那侍女道。
    她停下来,站在崔韬的神识察觉不到她们的地方,听着崔夫人的院子里两人的交谈。
    “夫人,族老那边已经传来话了,必定要将崔寒樱收押起来,审问她一番!”
    崔夫人听见这话只知道哭泣:“夫君,地牢里又黑又潮,寒樱一个女儿家,神魂将将受损,如何能去那种地方。”
    崔韬怒其不争:“夫人!”
    “你可曾想过,那女子是何居心,又是谁派来的,到底为何有我们崔家血脉的肉身?她昨日就应该被关起来,你怎能如此心软?又将她放出来养伤……族老知道了,连你都要受连累。”
    崔夫人哽咽道:“他们往日只道寒樱修炼天赋高,性子又是个乐善好施的,给崔家挣了不少好名声,如今见寒樱不是我们亲女,便要如此对待她,这叫我怎么舍得……”
    后面便是崔夫人不停的哭声了。
    崔辛夷理了理衣襟,抬脚往前,道:“走罢,去寻父亲。”
    待侍女禀告过,崔辛夷便拥着厚重的大氅,迈着轻盈的步子跨过了门槛。她似没有看到屋里的情状,施施然向崔韬和崔夫人行了个礼:“见过洲主大人,夫人。”
    崔夫人尚在抹泪,崔韬听见她那一声疏离的“洲主大人,夫人”,顿了顿,才道:“辛夷怎么过来了?身子可好些了?”
    崔辛夷摇头:“多谢大人关心,已经无妨了。”
    她还来不及道明来意,崔夫人便立即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辛夷,待会儿你可否帮寒樱求求情,她那样一个女儿家,怎么能忍受崔家的私刑……”
    听闻崔夫人这话,崔辛夷只觉得她是过于忧虑,崔府众人对崔寒樱如此看重,又怎会将她如何,怕是一旦查明她与外人没有勾结,管她是不是因为贪心冒领了洲主亲女的身份,都会劝说将她留下来。
    崔夫人和崔仙客宠爱崔寒樱是实实在在将她当成了自己的亲人,而族老们看重她却是因为她出色的修炼天赋。
    崔辛夷现在这样子,看上去不过是一个孱弱无能的医修,过往十多年还未能拜入门派,实在是拿不出手。
    崔夫人让刚刚归家的她去求情,也实在是病急乱投医。
    崔辛夷眉头忍不住微微蹙了起来,她的手被崔夫人大力抓住,抓得有些痛。
    崔韬忍无可忍,他上前掰开崔夫人抓着崔辛夷的手:“够了!”
    几人拉扯间,又一绿衣侍女走了进来,她福了福身,道:“大人,夫人,不好了!寒樱小姐正跪在崔家祠堂前,说是要向族老们请罪。”
    崔夫人脸色一白,软绵绵晕倒在了崔韬的怀里。
    崔韬心道不好,他深知若真让那崔寒樱进了地牢,崔夫人醒来说不定要大病一场。她本就身子不好,修为也不高,一场大病,不知要折了她多少寿元。
    他又忍不住埋怨起崔寒樱来,崔夫人不计后果帮她逃脱被关进地牢的处罚,她却偏偏非要去请罪。
    他高喊着喊府中养的医修来,这时候,崔辛夷却蹲身下去,试了试崔夫人的鼻息,用灵力探了探崔夫人的经脉,道:“夫人无碍,不过是极怒攻心,一时厥了过去,待休息一阵便好了。”
    崔韬松了口气,随即又疑惑:“辛夷是医修?”
    崔辛夷道:“我自小跟随师父学医。”
    她说着,帮着崔韬一起将崔夫人扶到了床上。见崔韬看了看崔夫人,面上显出为难之色,她说:“父亲可尽管去照看寒樱姐姐,这里有我看着母亲,父亲若不放心,可再让府医来为母亲请请脉。”
    崔韬却一愣,道:“你叫我什么?”
    崔辛夷也怔了一下,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半响,才低声道:“父亲。”
    崔韬答应了一声,鼻子微微酸涩,他转身欲出门,却突然听见少女道:“父亲,若能留下寒樱姐姐便留下罢,辛夷不想看到母亲再为此伤怀。”
    崔韬又看了一眼床边的少女,她面色苍白,厚实的狐裘仍能看出她的单薄瘦削来。
    崔寒樱去向族老们请罪前必定是没有想过崔夫人罢,崔辛夷却能为了母亲的身体不计前嫌,主动让占了她身份的女子留在家中。
    孰好孰坏,简直是一眼便知。
    崔韬迎着风雪出了门,门扉开阖的那一瞬,让人隐隐瞥见了门外又飘起了漫天玉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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