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看自己的欠条,上面仍是九渊剑宗曛迟道君的落款和欠的狐尾,不过这时的欠条上多了一行小字。
“有要务在身,欺骗姑娘实乃无奈之举,欠姑娘的一条狐尾就以灵石作抵吧,改日再与姑娘消神魂印。”
崔辛夷慢慢反应过来,这人当初答应她答应得那么利索,原是抱着根本不会给她狐尾的想法。
对了,他是怎么知道她是可以救他的医修的啊?
崔辛夷过了好半响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做了怎样一件蠢事,他当时明明写的是“救他”,可能那道君也没想到自己碰到的是一个能解他毒的医修吧。
她懊恼转身,却在转身的时候碰到腰间的一样东西,一个纯白的乾坤袋不知道什么时候挂在了她的腰上。
这不是她的东西。
崔辛夷解下乾坤袋,见上面的神识已经被抹去了,她用灵力一探查,里面不多不少,足有一万块上品灵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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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崔韬来了,突然把她从崔夫人的屋子里叫了出来问她那天灭的怪火的事。
崔辛夷早就想好了答策,只假装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才道:“那日的怪火是我从师父收藏的一个典籍上看到的,我瞧那鼎中之火有些像那怪火,父亲又没能灭掉那火,便用那典籍上记载的灭火法子试了试,没想到还真能把它给灭了。”
崔韬问:“你可还记得典籍上记载的那火叫什么名字?”
崔辛夷摇头:“我不记得了。”
崔韬道:“族老们有些事问辛夷,辛夷可否随为父走一趟?”
崔辛夷隐隐能猜到是那日验神魂时魔息火只伤了崔寒樱,却没有伤她引来的怀疑,她早有对策,因此毫不畏惧,轻轻点了点头,便跟着崔韬来到了地牢。
崔府的地牢阴暗潮湿,一进来,便觉一股阴冷之气袭来,这种冷不似外面铺天盖地的风雪的酷冷,更像是雪停后积在阴凉处久久不融的雪散发的寒气。
刚进审讯室,里面众人的目光就落在了崔辛夷的身上。
崔辛夷依旧是初见时的模样,孱弱纤细,面色却没有那么苍白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修为低微。虽长了一副盈盈动人的祸水模样,可在众长老从她过往只是个散修和如今才练气中期的修为就能推测出,她的根骨天赋必定奇差。
有人不禁摇了摇头,心想着还不如将错就错,崔寒樱长相秀美温婉,又是那般出色的天赋,若她真与魔族有关系,那就太可惜了。
大族老清了清嗓子,只怕吓着她,尽量温和地开口:“你叫辛夷是吧?”
崔辛夷立即不卑不亢,上前回了一礼:“回大族老的话,在下正是辛夷。”
大族老不禁讶然看了她一眼:“没想到昨日见了一面,你竟还认得我。”
崔辛夷看了一眼崔韬,笑道:“多亏父亲为我引见。”
大族老笑起来,说:“洲主一向是个体贴的,连这都能为女儿想到。”
他们这一笑,连原本有些压抑的审讯氛围都轻松了一些。
大族老终于问到了正题,问崔辛夷知不知道那日的怪火,崔辛夷自然是将回答崔韬的又回答了一遍。
大族老问:“那日的霜火明明被那侍女换成了怪火,为何怪火不攻击你,反倒攻击了崔寒樱?”
崔辛夷只摇头:“这……辛夷不知。”
族老们对视一番,也只好让她站到一边,先去审问旁人。
崔辛夷一转头,便见到了一个熟人,她动作微微一顿,正与男子的视线对上,她目光微微别开,假装不认识那人,镇静自若站到了一旁。
他身侧负剑,道袍似雪,腰间黑色垂绦上挂着一块玉佩,面上带着一个半面的银狐面具。
人比之北洲常年不停的风雪,似乎还要冷淡不可亲几分。
与那日缠着她的九尾狐道君截然不同。
她却在心下思忖,听说崔家今天的审案请来了一个仙盟司的仙官,他那么年轻,会是仙盟司已经活了几千岁的仙官?
这时崔韬道:“曛迟道君,还请您稍等片刻,待我们审过了那主仆两人再请您出手。”
那被叫做“曛迟道君”的男子颔首。
崔辛夷前世混迹在正道盟军中好几年,认识了九渊许多道君,按理说,这曛迟如此天赋,修为又高深,她不该没听说过他。
难不成他是作了开战前最早的那一批炮灰?
崔辛夷微带着疑惑的目光落在了那叫做曛迟道君的男子身上,他似有所察,回望过来,崔辛夷冷不丁对上他那双黝黑的凤眸,只觉得里面似是不含半点感情。
他是完完全全不认识她的样子。
她一怔,忙收回目光。
莲姿色很快被带了过来,烛火煌煌,一身脏污的女子双手被铐,跪在了案前,她披头散发,身上没几处伤痕,一双眼睛却红得骇人。
形容狼狈的女犯一看到崔辛夷,目光直直射在了她的身上,目眦欲裂,眼里含着浓浓的怨毒。
崔辛夷自然知道她为什么对她有那么大的怨恨,她一定是在怀疑,那日魔息火对她没起作用,肯定是崔辛夷动了手脚。
便是她动了手脚又如何,还不是莲姿先换的火吗?
崔韬却被她看崔辛夷的眼神惹上了,他恼怒呵斥:“大胆贱婢,竟敢如此冒犯主子!来人,可动过刑?”
崔辛夷当然要继续扮演好一个乖巧善良女儿,连忙上前阻拦:“罢了,父亲,辛夷并不在意,她也不过是个可怜人。”
这种场合是不会有崔辛夷这个小辈坐下的地方的,崔辛夷站在了曛迟的边上,他衣衫雪白,凑近些,竟能看出他道袍里掺了丝丝银线,怪不得白得发亮,光华夺人。
审讯开始是二族老先行盘问的,他一连问了几个问题。
莲姿只紧紧咬着唇瓣,脸上带着屈辱的神色,闭口不答。
二族老终于也怒了:“你不发一言是坚信我等不会对你上刑吗?”
“说,你到底为何知道那火是怎么灭的?前日可是你换过了鼎中之火?”
莲姿感受到二族老释放的威压,只觉得四肢百骸,无一不痛,嗓子里有腥甜之气溢出,她的手指死死扣着地面,指甲缝里有血水渗出来,颇为骇人。
她出身上界,是这些下界人穷其一生追寻都到不了的地方,这些低贱的下界人竟敢把她关在这种地方,还胆敢用修为压制她。
倘若她能回到上界,恢复自己的修为,这个将将元婴的老匹夫怎么可能能将她压制成如此狼狈模样!
她心中恨恨想着,将目光落在了立在一旁观摩审讯的白衣少女身上。
少女神色淡淡,只静静看着她匍匐在地,衣衫被汗水和血水浸透,如同地上的一滩烂泥。莫名的屈辱让她如同置身在羞耻的火焰里,浑身灼热。
突然,少女嘴角微微勾起,向她绽了一个微不可察的笑容。
那样的笑容落在莲姿眼中,就好像本来熊熊的火焰被浇上了油。
她肯定是在得意,她又怎么能不得意呢?原本的洲主府小姐成了阶下囚,现在被审问、被施刑的是她的侍女,待会可就轮到她看仙姬的好戏了。
能把堂堂的洲主小姐踩在脚下,兴许是她这样的低贱之人这辈子都未曾想过的事吧。
都是她,倘若不是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崔辛夷,她和仙姬怎么可能会被这些下界人侮辱至此!仙姬的大事,怎么会被坏到如此地步!
她在这些下界人眼中,不过一个出身低微的侍女,仙姬尚还有一线生机。
此番下来,恐怕她是活不下来了,这副躯壳也不过是上界的帝君为她捏的,她真正的躯体还在上界被好好保存着。舍掉这副躯体,神魂就能自动回到上界她原本的躯体里。
不过如此,她就不能陪着仙姬一起完成帝君交代的任务了。
想到帝君当日许诺给她的赏赐和临行前的威胁,莲姿心里的愤恨原来越深,她咬咬牙,心想若不能一直陪着仙姬,脱身前帮助仙姬除去这个影响她的阻碍,说不定帝君还能念在她忠心护主的份上免了她的责罚。
她眸中寒光一闪,面上煞白,阴毒的目光怒视着二族老,一只手在旁人都没注意到的地方悄悄移动。
崔辛夷一直目不转睛盯着莲姿的小动作,见状,她对崔韬传声:“父亲,壶中的茶凉了,我下去添些茶罢。”
崔韬还以为她是被二族老放出的威压波及,感到不适,想出去透透气,遂点了点头。
崔辛夷出去的时候,曛迟道君目光微微一动,多看了她离去的身影一眼。
很快,少女提着一壶芬芳四溢的热茶回来,给长老们纷纷满上,顿时,沁人的茶香逸满了整间审讯室。
这香气与方才的没什么不同,并没有人面上露出什么怀疑。
莲姿的手慢慢移动,终于够着了那手镯,她觑了一眼崔辛夷的方向,嘴角轻轻勾起。
她掐诀施展灵力,却觉得经脉好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灵力移动得格外缓慢,原本一呼即如排海而来的灵力,此刻像是难以抽出的蚕丝一样只能一丝一丝出来。
催动法宝的动作一慢,立即被族老们察觉了出来。
“贱婢,竟敢在老夫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二族老怒喝,狠狠一击将她击翻在地。
莲姿忍不住呕出一口血来,她喉中发出“嗬嗬”的声音,宛若破旧的风箱,整个人俯在地上,如同一条死鱼。
白衣道君捏着白玉杯的手顿住了,他目光微微一转,从香气四溢的茶转到了崔辛夷的身上。
第8章 北洲府
白衣道君却见那少女瞧见二族老猛地出手,地上的女子吐出一大口殷红的血,崔辛夷目露骇然,像是蓦地撞上这样的场景,被吓了一大跳。
他垂下眸子,感受着经脉中的异动,不发一言。
崔韬神色一凛,起身疾步走到地上的莲姿身边,蹲身抓住她的手腕,她纤细沾着血污的腕上正闪着寒光。
“三族老,您熟悉世间各种法器,能否来看一下,这是何物?”
一个灰衣老者起身来到崔韬身边,从他的手里接过了那腕,细细察看了一番,老者皱着眉头,口中喃喃道:“这……这莫非是……”
“莫非是什么?”崔韬问。
几双眼睛同样注目着他们,也在期待着一个答案。
老者:“老朽曾在古籍上见过此物,五千年前修真界有一暗器,名叫破银光,破银光出自已经飞升的百炼钢大师之手,百炼钢一生未曾收徒,一样法器做出的数量不出五指之数,破银光早已失传,怎么会出现在这侍女的手中?”
一说起破银光的名字,几人齐齐变了脸色。
众人虽未曾见过破银光,但不少人听过此物的名声,当今多少炼器师穷其一生,都渴望能够复刻几千年前的大师的得意之作。
破银光只能发出一次攻击,但不论你是多高深的修为,一旦被破银光盯上,必定落得个神魂俱灭的下场。
这宁死不吐一句的侍女,方才是想杀了在场的一个人。
在场多少修为比她高深了不知多少的人,但凡有一个的性命能够留下,也决计不会给她逃出去的机会,所以,她方才用那只能攻击一次的破银光,到底想杀的是谁?
众人想起她方才手腕所指的方向,顺着看了过去,那地方不是听审的桌椅摆放的地方,空荡荡的角落里只站着一个一脸不明所以的少女。
崔韬扼住莲姿的脖颈,厉声问道:“你方才想杀谁?”
莲姿方才已经被二族老那一击打成了重伤,此刻她被崔韬掐得眼睛翻白,脸上已经隐隐冒出了灰败之色。
白衣道君放下了手里的白玉杯,似是要起身阻拦,却见大族老出手了,他起身的动作一滞,仍坐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