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船员在外海环岛观察的报告,鉳綵岛是南北长而东西窄的细长岛屿。「大鉳綵圣教王国」名义上宣称拥有整座岛,不过王国所能控制的部分侷限在以王都为中心的西南部平原与部分丘陵,大部分高地乃至于贯穿全岛、高耸入天的山脉,都是王国掌控之外的「欧露穆柴」。
单纯以目视就能看到部分山脉的顶部覆盖着积雪;然而大鉳綵圣教王国的居民,甚至是距离欧露穆柴最近的村落,所有人的穿着都十分轻薄,如「图尼卡」就是两片麻布绑起来遮住身躯而已;平地气候十分宜人,入夏时甚至还太热。
因此从平地到高山,显然有巨大的温度落差;林相、水域、生态圈自然也有极大的差距。山林的地势虽然不至于都是垂直般的陡峭,但如果要越过山林,势必要迂回前进,有时要贴着崖壁、攀上山稜,有时则要下降到在山间的鞍部、河谷,花费十几天才能抵达早在数十耶尔前就看到的标的。
当然,讨伐队的目的并非走访高山,而是要奇袭「传说中」在山里的「魔王都城」──几百年来没有任何走私贩造访过、只在与魔族的交易中听说的「魔王所在地」。
由于地势陡峭崎嶇,山林野溪不是极为湍急,就是在砾石枯叶之间淌出的涓涓细流,少数相对较宽、可补充水源或提供梳洗的野溪或水潭,很少水深及膝,他们也就没有特别去找溪里有什么可以食用的东西。
不过提努斯指引出的这条溪流,或许是因为附近有瀑布冲积出的水潭,不仅水流相对和缓,最深度目测是差不多到腰部,确实是鱼虾适宜的生长环境。
「嘿咻!」一看到溪流,齐牧便迫不急待地找了一根长度顺手的树枝,绑上细绳与一小片磨碎的猪肉乾,往溪里拋竿投饵,然后摘下自己的平顶头盔,把它当成凳子一般坐到了岸边。
重心放在观察地形的珀斯提昂,解下自己的披风,想着如果看到有溪虾之类的好歹可以充当捞网:务实的他不认为在太阳下山前,他们能够钓到多少鱼。
正当珀斯提昂在思考如何才能用最高效率准备今晚的食材时,一旁的齐牧忽然悠悠地开口道:
「荷尔曼努斯是个不错的傢伙。可惜了。」
「……是啊。」珀斯提昂附和了一句。
毕竟都是啟发出「圣力」、在太殿圣庙修练「圣法」的菁英,在成立讨伐队之前,彼此多少打过照面。
「如果他能收收平常盛气凌人的个性,或许会更加讨人喜欢吧。」
「……嗯。」
明知道是说了也没什么意义的话题,但在简单的「葬礼」过后,还是不免会想起逝者生前的种种。
「大概从获得『王国第一长枪手』称呼后,他才开始有些忘乎所以,变得自大了起来……最早他不是那种个性的。唉!王都的人哪,个个都是势利眼,看对方的帽子上插了什么顏色的羽毛来判断身家、用什么态度对待女士取决于她的裙子有多少摺痕,无处不计较身分、地位、阶级……」
原本就爱讲话的齐牧,在除了盯着钓竿之外没其他事情干时更是口若悬河。
珀斯提昂也不好找理由离开,只能站在一旁听着齐牧碎碎念。
「这一点上,队长你跟其他人就完全不同了。」
「我?」突然成为话题主角的珀斯提昂诧异地反问道。
齐牧默默地点了点头:「无论获得怎样的讚扬、取得多高的地位,你对待其他人的态度都不会改变,虽然第一印象感觉不怎么平易近人,不过相处久了就知道你并不冷漠,只是情绪起伏比较没那么明显。」
「……我比较习惯理性地对待事情罢了。」
面对齐牧的评价,珀斯提昂平淡地说道:
「就像『雪豹旗』的组成,我考量到你是可攻可守的近战人才,跟我迂回进攻的方式非常契合;伊利亚斯虽然身为圣导士,但从来不对教条墨守陈规,而是依据现实的可行性掌握全局;谷德莲除了是无人能出其右的神弓手,剑术也是一流,可以灵活运用在任何位置上;娜欧蜜出身刺客世家,儘管讲话比较刻薄,但她总是能准确判断情势、支援所有队员;提努斯乍看一无是处,但他小时候在山里度过,对于山林的环境相当熟稔,并且灵活的行动力以及超乎常人的负载力,在侦查及背运物资都大大减轻我们的负担……除了谷德莲之外,我跟你们在以前都没有多深的交情,纯粹是以最有效率的方式挑选队员而已。」
别说是「情绪起伏比较不明显」,珀斯提昂对自我的评价甚至是「无情」。
他常常觉得自己的情绪,也许在看到父母遗体而没有落泪的那一刻就出问题了;如果不是有谷德莲在身边打打闹闹、嘻嘻笑笑,他恐怕连喜怒哀乐都感受不到。
不过齐牧却高声笑道:「这就是你的魅力啊,队长。」
「……怎么说?」
「你想想,除了我们雪豹旗之外,还有哪个讨伐队可以聚齐这么多来自不同阶级的人?娜欧蜜具备贵族身分,你隶属近卫骑士团,伊利亚斯是大祭酒的首席弟子,都是上层阶级;谷德莲最多可能成为御用猎户,我再怎么样都只是靠格斗赚奖金、老家是港口餐馆的普通市民;提努斯的身分连最低层的农民都瞧不起他,更不用说会有人邀起他加入讨伐队。能够不分贵贱、不讲身分,纯粹看到一个人的『本质』,就只有你啊,我们的队长。」
获得齐牧如此高的评价,珀斯提昂感到心里麻麻的,不知如何应对。
然而话锋一转,齐牧忽然大叹一口气:
「如果荷尔曼努斯,或是我们之前遇过的那些讨伐队,他们在组队时不那么拘泥于身分地位,就不会落到这种下场了吧。」
「……或许吧。」
对于不可改变的事实,任何揣测都有可能,也都是徒劳无用。
正如齐牧指出,绝大多数讨伐队都是以阶级地位……或者可以讲说是由「同温层」的人组成。也许彼此之间会因此更有情感上的凝聚力,但在战术上可能就面临无法互补、甚至所有人都只有同一种专长的窘境,而惨遭灭顶。
雪豹旗成员彼此之间,当然不能说完全没感情,不过组成时大多只有一面之缘,有些甚至根本不知道对方的存在。然而正是珀斯提昂纯粹依据所有人的特质、不考虑私人交情跟每个人的出身地位,雪豹旗才能一路挺进到这里。
歷经多次的战斗而產生「革命情感」,雪豹旗成员必然是同生入死的「伙伴」或「同志」。但要说是「朋友」就有些微妙了。
「不过嘛……」齐牧起了一个话头,却欲言又止地吞了回去。
珀斯提昂没有催促对方,只是在歷经片刻的沉默之后,觉得该由自己帮他接续话题:
「你对提努斯有疑虑?」
齐牧是个有话直说的人,哪怕对方是贵族大小姐他也会直接顶回去,唯独在面对那个少年时,齐牧总是在眼神中流露出复杂的感情。
「他的母亲是魔族吧。」
儘管用的是疑问词,但语气是斩钉截铁的肯定句。
「……根据圣教的教义,魔族是外表像人的魔物,魔族跟人族不可能有后代。」
「去他的教义。圣教还说过人族的圣法可以战胜所有魔力。」
齐牧轻蔑地说道。其实绝大多数人族──特别是跟魔族实际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圣教的教义漏洞百出,只是碍于王国内还有一个审讯异端邪说的「大审判庭」,不想惹麻烦的人都懂得管住自己的嘴。
不过在这仅有两人的深山野溪,就没什么好顾虑的。
珀斯提昂叹了一口气:「提努斯自己没有承认,我就当他不是。他有权决定自己是属于『哪一方』。」
「像你这样大度的人少之又少啊,队长。」
齐牧微微皱起眉头:
「那小子的出身就已经让他自己非常不利,他如果不试着在此次远征立下显赫战功、尽力『表现地像个人族』,恐怕这一辈子都扭转不了自己的地位。」
听到齐牧这么说,珀斯提昂才理解每次他自己把那些魔族脸皮「让」给提努斯,在齐牧的眼中可能反倒是害了对方。
所以齐牧才会用着不太高兴的表情,看着提努斯去割取脸皮。
「况且那小子不是还喜欢那丫头吗?勛爵女士啊,开什么玩笑。」
这话的语气,比起轻蔑,更多的是无奈。
「如果他是真心的,那就该像个男人,证明自己即使是癩蛤蟆,跨越一切障碍也要吃上天鹅肉,而不是只躲在后面,这样怎么可能被那丫头看上眼呢?唉,那丫头也是有那丫头自己的问题;她很厉害,这点无庸置疑,但是嘛……太高傲了。恃才傲物的人哪,从来没有好下场──荷尔曼努斯就是个实例。她的个性得改改,否则将来一定会吃到苦头。」
论年龄的话,齐牧才比珀斯提昂大四岁,不过因为老家是在码头经营的餐馆,接触过各式各样的人,会有像似看尽人生百态的发言也就不奇怪了。
「至于伊利亚斯……」齐牧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找寻可以使用的词汇,最终他只能给出以下的评价:「他在各方面都很危险。」
「危险?」
齐牧摇了摇头,收回自己的发言:
「我对圣庙那帮傢伙不熟,或许那是他在那种环境的处世之道也说不定。」
圣庙与圣导士确实有自己一套外人无法参透的规则。根据詔令,所有讨伐队都必须配置一名圣导士──考虑到治疗、包扎以及配製药剂等技能,圣导士对讨伐队实际上也是不可或缺的成员。珀斯提昂选上伊利亚斯,除了伊利亚斯隶属于评判谷德莲的圣法技能有无成长的圣庙,自己跟伊利亚斯算是有点交情,更重要的是相比于其他圣导士,珀斯提昂觉得没有比伊利亚斯更「正常」的圣导士了。
「至于谷德莲跟队长你……我对于队长是有充分的信心,但她对于『復仇』的执着,以及面对与你有关的事情,经常会失了方寸。」
「嗯,这一点我也知道。」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珀斯提昂更了解谷德莲的人了。但有时也正因为了解,反而对于对方的个性与行为显得无可奈何。
而且珀斯提昂自己知道,只要是跟谷德莲相关的事,他也可能会丧失自我。
「听说,这次远征完成后,你想跟谷德莲经营农庄?」
「……这是听谁说的?」
「你们自己讲的啊!」
齐牧哈哈大笑,把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鱼群又都吓跑了。
「你跟她时不时都在讲这件事,大家都听说过了。」
看来又是跟提努斯自以为没人知道他暗恋娜欧蜜一样,当局者迷。
「我也不是非要经营老家的餐馆不可……」
齐牧重新换上饵,「嘿咻!」再度往河里拋竿。
「如果我们能够找个村子,你跟谷德莲经营农庄,我在村里开间餐馆,伊利亚斯在当地的圣庙讲课,提努斯跟娜欧蜜开个药草店什么的,应该不错吧。」
似乎是不错的蓝图。但珀斯提昂仍忍不住吐嘈:
「提努斯跟娜欧蜜的定位也太随便了吧?」
「没办法啊,谁知道提努斯那小子要做啥。」
齐牧露出浅笑:「他还年轻,想做啥都能做。就看娜欧蜜会不会真的『屈尊下嫁』给他了。」
如果娜欧蜜真的接受了提努斯,凭她的聪明才智,应该没有她办不到的事;放弃贵族头衔,跟心爱的人隐居在小村庄中,对她而言不是什么难题。
……最大的难题是:娜欧蜜对提努斯一点兴趣也没有。
齐牧笑着笑着,又不免轻叹一口气:
「唉,都是随便说说罢了。我们彼此的阶级差太多。姑且不说贵族身分,娜欧蜜不可能从她的刺客家族脱身;提努斯若真找不到头路,还能来我家餐馆当个跑腿的;伊利亚斯是大祭酒属意的大弟子,怎么着都会太殿圣庙当个一官半职;只有队长你最可能跟谷德莲完成梦想:你到近卫骑士团任职,在王都附近买个农庄,轮休时就能跟谷德莲一起在农庄度过。我们六个人在一起生活时间,恐怕也只有这段征途了。」
这么说起来,好像确实是如此。
原本就是为了讨伐魔王而从各界网罗而来的菁英,任务结束后,恐怕这一辈子就再也没有交集了。
除非他们以消灭魔王的功劳,让国王特别封赏一座让六人都能安稳生活的村子──
……大概是不可能的吧。
「啊、我想起来,谷德莲曾对我说过,你煮的菜比我煮的好吃……这我可不能忍啊,队长。」
齐牧刻意板起脸来望向珀斯提昂。
「她随便说说的,你别当真。」
「这可不行。说我其他事情比不上别人,我都认了,但料理这事,这世上只有两个人能赢过我:我老爸跟我老妈。而且我迟早会超越他们。队长,我看我是不得不对你下战帖了。」
看着齐牧装出一脸凶狠的模样,珀斯提昂也就顺着他的意回答:
「那好吧。这次征途之后,我们就来好好地比一场。我来准备一桌酒席,招待你来评判,看看你服不服。」
「哈哈哈,一言为定。」
齐牧开怀大笑的同时,他的钓竿也有了反应。
「喔!上鉤了上鉤了,今晚大家有鱼吃了──嘿咻!……嘖,这么小条,还不够塞牙缝……」
结果那一天,他们并没有见到传说中的「黄金之刀」。
※
男子一手扛着简陋的钓竿,另一手拎着一个桶子及一双木鞋,跟在女孩的身后。
一进入「暗黑山林」──欧露穆柴跟王国的天然交界处,女孩便脱下了木鞋,赤脚走在满是落叶、砂砾、枯枝的山林地上。
虽说在溪边的石头上,穿着毫无止滑能力的木鞋是徒增危险,但他没料到女孩这么早就脱下鞋子──说起来,最早在番茄园发现她时,她应该也是赤脚穿过了整片欧露穆柴的山林。
男子想不起来他以往遭遇过的魔族有没有穿鞋子──如果没印象的话,那么应该是「没有」吧。这就像有些对蛇类特别专门的人会指出:只要看蛇腹的鳞片是单片还是双片就能判断有没有毒;然而多数人一看到蛇就会避而远之,哪会看蛇腹的鳞片?
在山林中遇到魔族,不是逃跑就是与对方拚个你死我活,哪还管对方有没有穿鞋?
距离农庄不远处有一条宽度不窄、深度适宜的野溪。溪流的下游,与其他溪流匯集成的小河,就是邻村「密斯庇科村」赖以为生的灌溉渠道。
男子通常会在入冬前到这条野溪补一些溪虾、钓几条鯽鱼或山鰱,但他从未见过「黄金之刀」──「呀玉」。
溪流中间有一排男子以前用几块表面平坦的石块,铺成横渡溪流的石路。也是因为有那些岩石提供庇护,石块底下经常有溪虾或一些小鱼聚集。女孩在踏上石路后,果断地撩起裙襬往上反摺,让男子吃了一惊:她将反摺上来的裙襬固定在腰带上,一双玉腿展露无遗,丝毫不在意走光的风险,直接走入水流相对湍急、深度超过她大腿中段的溪水中。
为避免她发生任何意外,男子也跟着走到石板路上,观察女孩的举止。
她把手中的竹篓暂时搁到两个岩石的中间,使其不会被水流冲走:男子原本以为她要用从菜园里抓到的青虫当饵,未料在走进山林后,女孩便随手往一旁的树丛,将那一条条蠕虫扔入其中,只留下空空如也的竹篓。
接下来好一段时间,男子只见她微微前倾着上半身,面向上游,佇立在溪流中央。
女孩一动也不动,有如从亙古以前就耸立在溪中的矮石一般;男子甚至怀疑她还有没有在呼吸。他自己用着简陋的钓竿,往下游拋竿,试看看能不能钓到一些什么东西;不过还是出于担心,他把钓竿压在大腿下,侧身紧盯着女孩。
正当男子等的有些犯睏时,忽然间,男子甚至没有看清楚女孩的动作,只见她双手朝溪水里一攫,一道金光便被女孩扔入一旁的竹篓中。
男子还没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时,女孩又抓到了另外一条同样有着金色光芒的鱼,扔入竹篓。
他站起身远眺女孩的行径,只发现她将双手从手腕至手臂都浸泡在溪流中,一动也不动,就像是自然存在于溪流中的石缝一样。一旦那种腹部呈金色、宛如短刀一般的「呀玉」通过女孩的双手之间,她就把手臂一夹,鱼身向后滑入她的掌心内,于是又一尾被她扔进竹篓。
难怪说是用「抓」而不是用「钓」……以这种捕鱼效率,一个早上抓到十几条鱼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不过就在抓到第四尾「呀玉」后,女孩将竹篓捧靠在自己腰间,涉水缓步朝男子走了回来。
「应该够了。」她一边说道,一边走上石路,把系到腰带上的裙摆放了下来,显然没有再下水的打算。
「不多抓一点吗?也许可以当成晚餐?」
看着女孩逕自往回程的路上走,男子急急忙忙地收拾自己的钓桿、桶子,以及女孩的木鞋。
「如果晚餐想吃的话,再来抓就好了。」
「……为什么?」对于大半辈子都讲求效率的男子而言,他难以理解为何要浪费时间来回走两趟,而不是一次捕足今晚、甚至晒乾保存都能吃的数量。
女孩转过身来。她并没有看向男子,而是指向他的后方野溪。
男子回头一望,只看到有一头水鹿从林间探出头来,走近溪边喝水。
如果是平常的话,男子不可能没有察觉到这头水鹿;他一边讶异于自己感官能力真的不及女孩,另一方面仍对女孩的行径摸不着头绪。
「如果我们一直在溪边,牠们就没办法饮水;如果我们一次把呀玉捕过量,靠呀玉维生的大鱼,可能跑去吃别的鱼;由那些鱼啃食的水草就没有办法被清理,一路生长下去,最后整条溪都盖满水草青苔,水里的鱼虾都无法存活。」
女孩一边朝着农庄前进,一边罕见地长篇大论地解释道。
「……你想得太夸张了,只不过是多捕几条鱼而已。」
「不是,」她摇头的同时,绑在耳边的发束也随之摆动:「这是『该亚』。」
「……『该亚』?」
面对今天第二个听到的魔族话词汇,男子这次是真的未曾听说过。
大概知道不经过一番说明,男子是无法理解的,女孩便娓娓道来:
「鹿太多的话,会吃掉还在发育的嫩芽,就长不成大树;没有大树,就没地方让鸟筑巢;没有鸟,就没办法把种子带到远方,只能落在树下又被鹿吃掉。所以我们要猎鹿。然而鹿变太少的话,熊跟云豹就只能去吃山猪;山猪变少,便没有动物松土,朽木就没办法腐坏,地下的蕈菇就长不出来,以那些为主食的动物就不得不继续找替代的植物,像是给鹿吃的草……」
女孩微微偏了一下头,面无表情地看了身后的男子一眼:
「这就是『该亚』。」
除了在脑内翻译魔族话之外,男子还必须咀嚼、消化这个他从未接触过的观念。
「……所以,『该亚』是神吗?」
对于男子的提问,女孩摇了摇头:
「『该亚』就是『该亚』。」
她抬头望向树林之间的蔚蓝天空:
「『帕瓦阿苏』赐予我们勇气,『帕塔玛依』教导我们勤劳,『帕帕库帕』啟迪我们智慧,『帕玛图呼』给予我们守护,『库帕玛瓦』劝我们向善,『哈拉努丘』惩罚邪恶,『咆玛拉聂』指导我们创造,『帕玛哈图』带给我们健康,『咆玛拉安』保佑我们丰收,『咆玛拉帕』指引我们狩猎,『席帕奇尼?瓦拉图?华哈奴』带来风、雨、雪及艳阳的变化……我们蒙受眾神的恩典,是因为我们是唯一能够维护『该亚』的存在。」
听着女孩念出一连串男子从来没接触过的词汇──应该是「魔族」信仰的神灵。
他试图在脑中整理这一大串话的逻辑:根据女孩的解释,「魔族」之所以拥有魔力,是因为他们被「眾神」赋予了维护「该亚」的使命──
然而人族讨伐魔族的理由,是圣教的「十二眾神」让人族发现了蕴藏在自己体内的「圣力」及「圣法」,于是拥有正确使用圣法力量的人族,必须承担消灭滥用魔力的魔族。
处于敌对的双方,彼此拥有不同的立场与见解是很正常的。
理性上知道必然如此。但男子的情绪却受到的波及而异常紊乱……
「那么,」
女孩被男子的提问唤住而停下脚步,侧过身回望佇足不前的她。
「……砍人头,也是『该亚』吗?」
看着男子深锁的眉头,女孩没有任何迟疑:
「对。」
她深邃却透亮的眼眸直直穿透男子混浊的双目:
「『目敢』猎杀太多鹿,夷平太多草原,砍伐太多树木,改变太多河道……『目敢』破坏了『该亚』。」
女孩举出的理由,正如男子所想像的一样。
然而下一句他从未理解过、但一直在回忆中出现的话,无预警地从女孩口中说出。
捧着装有四条鱼的竹篓,女孩静静地望着男子:
「为了维护『该亚』,我们只能『瓦奇达拉巴那督鲁』。」
【任务等级☆☆☆:捕捉「黄金之刀」《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