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灯泠也不知道醒全了没有,又迷迷瞪瞪地喊:“薄朔雪。”
薄朔雪应的声音大了些。
她在薄朔雪肩膀上蹭了蹭颊边的发丝,又用一模一样的语气说:“喜欢你。”
薄朔雪:“……”
北境深夜,主将大人像中了神秘奇毒,全身又软又麻。
阿灯怎么突然对他这么好?简直难以招架。
郁灯泠贴着他更加觉得暖和,安安稳稳地又睡熟了,薄朔雪咧着嘴角傻乐了许久,心情又跌宕起伏起来。
毕竟被长公主冷待惯了,突然对他这么好,薄朔雪一时之间真是不适应。
甚至想到,阿灯是不是在宫中还遭了什么额外的罪,才把她吓成这样,连原本的高傲冷漠都消失殆尽。
这般一想,薄朔雪的好心情就不翼而飞,并且在心底深深斥责起之前对这样的阿灯感到享受的自己。
翌日一早,洛其打着哈欠过来给郁灯泠换药。
军中也没有侍女,原先都是郁灯泠自己换上,再让洛其检查一遍。如今薄朔雪在,这换药的事交给薄朔雪便是,再没有比他更放心的了。
洛其只调好药草,敷到纱布上,递给薄朔雪。
薄朔雪恭恭敬敬,对准了位置,就闭上双眼,将纱布小心翼翼地缠上去。
手指在绕过前胸时,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谨慎,生怕碰到什么冒犯之处。
郁灯泠早就不觉得痛了,只是背后伤痕看着吓人而已,薄朔雪这样小心翼翼,郁灯泠以为他是怕弄痛自己,并不在意。
她一开始安静地等着他弄完,等了一会儿有些坐不住,身子无聊地前后晃动,目光跟着帐外士兵们齐步跑过的身影晃动,像是想要出去看热闹。
她动来动去,不经意间,薄朔雪的指尖从纱布未曾裹住的地方擦过。
薄朔雪手指一顿,喉头吞咽了几下,强自镇定着,极力撇去那柔软细腻的触感,继续小心动作。
郁灯泠未曾察觉,犹自晃动着。
直到薄朔雪的指尖从软嫩的一粒上划过。
薄朔雪僵若石雕。
郁灯泠也顿了一下。
她扭过脸,衣衫挂在肩膀之下,半滑不滑地挽在手臂上,清明的双眸直直看着薄朔雪。
薄朔雪额上缀出粒粒汗珠。
“薄朔雪。”郁灯泠平声开口,“痒。”
“抱、抱歉,我,我,对不起……”薄朔雪语失伦次,涨红了一张脸,双目如炬专注到极致,强逼自己分寸也不能移动目光,将纱布打了个结绑好,又帮郁灯泠把衣襟全部拉稳扣好,才挣扎下床,落荒而逃。
郁灯泠的目光跟随着他逃出帐去,表情一直没什么变化。
薄朔雪逃出去,冷静了好一会儿,方才喘上口气。
脸上的热度一直没退,薄朔雪怕被人瞧见,便专挑避着人的地方走。
他虽自称是长公主的“未婚夫君”,但那只是应了长公主朝他奔来时说的那句话。
而实际上,他手中什么聘礼也无,更没有礼仪见证,如何能显得出他的诚心,自然不敢真正以这个名号自居。
既没有名分,当然只能发乎情止乎礼,长公主对他不曾设防,他却不能趁机乱占便宜。
薄朔雪在心中反复背诵君子之礼,表情是冷静了,深处的心思却攀爬上来几分不甘和不足。
薄朔雪将其忽视,提步走向外场,去看练兵。
郁灯泠吃过早饭也跟了过来,像会自己回家的小猫,找到薄朔雪,就黏在他旁边。
薄朔雪却脊背紧张僵硬了起来。
他什么时候被长公主黏过。
他真的配得上这般的待遇吗。
薄朔雪心神一阵恍惚。
他轻轻咳了一声,在郁灯泠靠过来的时候,悄悄松开一些负在身后的手臂,让她挽住。
郁灯泠也不说话,只是挽着他靠在他身上。
训练中的士兵们目光控制不住地往这边瞥,一个个脸上露出牙齿酸倒的表情,止不住的羡慕。
被众人看着,郁灯泠也丝毫不动。
长公主向来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自然不会考虑害不害羞的事。
薄朔雪又低低咳了两声,终于忍不住,说出心中的疑问。
“阿灯,你为何……突然对我这么好。”
“好?”郁灯泠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坦然自信道,“哦,这是应当的。”
她学了许多夫妻的知识,成婚之后的三个月,是蜜里调油的三个月,夫妻之间对彼此是要加倍的体贴。
他们才刚成婚呢。
既然薄朔雪这么满意,看来她做得很不错。郁灯泠的眉眼更加自信。
薄朔雪却是大惊。
长公主哪里有什么应不应当!长公主从来没有应当要做的事,只有别人活该要替长公主做事的份。
好端端的,她怎么会这样说?肯定是被吓坏了,毕竟,阿灯是那般敏感脆弱,可怜的一个小人儿。
薄朔雪没意识到,他如今心中对长公主的在意更拔高了几层,已经不符合常理,几乎把她当做了一个随时易碎的琉璃瓶,恨不得在自己肋间挖出一个洞穴,把她藏进去。
作者有话说:
笨蛋情侣……
第79章 滋味
薄朔雪又在心中恨恨记了周蓉一笔, 侧过身轻声哄劝道:“阿灯不必如此,还同从前一般自在便是,我保证, 什么都不会改变。”
他们即将挥师入京,此战不知成败, 或达成所愿, 或落败成贼寇。但不管怎样,他定会全力以赴,不会让阿灯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亦不会让她慌张害怕, 蒙受战乱之苦。
说到正事, 郁灯泠也微微点头。
她知道, 薄朔雪此时定然是茫然紧张的,但她却十分放松。郁灯泠在梦中早已看到过谋反的情节,自然知道薄朔雪一定会成功,而哪怕是她没有梦到过,她也会全心相信薄朔雪。
大军果然从北境撤回鹿城,一路上听到了不少难听的流言。
长公主叛逃出宫,主将阵前失踪, 二人都被编排进了绘声绘色的传闻之中, 说他们通敌懦弱, 不忠不孝,极尽诋毁之能事。
薄朔雪本人还没什么反应, 赵将军却是气得跳脚。
赵将军原本就对宫中那些个下三滥的手段厌恨已久,以往就吃过不少闷亏, 如今心存反志, 哪里受得了这个气?险些听见谁口出狂言, 便要在大街上把人抓住痛打一顿,最后却是被郁灯泠给拦住。
郁灯泠道:“周蓉会散播些这样的谣言,我早有预料。从她制我不住,叫我抵达了北境开始,她便会防着薄朔雪造反,这般造谣,最终只是为了动摇薄朔雪的军心,使他不得民心,若是想要大军正大光明去京城,将军还需嘱咐手下将士,不要轻举妄动才是。”
赵将军朝她行了一礼,又问:“可这口气无论如何咽不下去,该如何?”
“被诋毁时,最为解气之事,莫过于澄清。将军明日带着那一千外族将士去城内走一圈便是。”
赵将军想了又想,点点头。
翌日果然按照郁灯泠的吩咐带着那一群高高大大、高鼻深目的异族将士在城中巡逻,边关受胡人侵袭已久,民众看见这外族长相又手拿刀枪之人便惧怕不已,又见这些个外族人受赵将军统辖,指左便左,指右便右,如同拴着绳子的狼狗,渐渐便不再害怕,反而生出一种新奇之感,招呼着左邻右舍看热闹。
没过多久,关于薄朔雪的那些谣言便不攻自破,反倒还渐渐滋生出薄朔雪“天神下凡”之说,连外族将士都能如此妥帖收服,怎么可能是阵前软弱溃退之人,反而是使人崇敬称奇的伟岸人物。
至于有关于郁灯泠的那些流言,郁灯泠则根本不打算理睬,她自认的确是不忠不孝,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说错之处。
只是她越不理睬,那些甚嚣尘上的传言却越是自己沉寂下去,只因世人都认定宫中生活花团锦簇,只有傻子才会半点苦衷都没有,就放着那般荣华生活不过,跑到苦寒之地来,因此这般“谣言”也传得没滋没味,没人相信,自然慢慢没落下去。
周蓉的手段当然不止于此,城中郡守早已收到命令,见到薄朔雪或郁灯泠等人格杀勿论,可这等命令在庞然大军面前也只是一道废纸,薄朔雪长驱直入,到达鹿城的当天上午便将当地郡守扔出府去。
又过一日,北部的郡县全都收到了消息,权衡之后,纷纷向鹿城递来投诚状。
不递不行,若是不降,傍晚鹿城大军便会压至门前。
因此只短短两日,北部七郡五州已尽数收服,对于薄朔雪一方而言,这是个极好的开端。
接下来便要在鹿城将这七郡五州的兵马重新编排,操练一段时日,养养兵,找准时机最后进攻。
这些都是薄朔雪的事,郁灯泠成日悠闲,和洛其学打叶子牌,或在城中乱逛,逛到哪里吃到哪里,不知道有多么逍遥自在。
她心结已解,身子比之前日渐日地变好,精神也肉眼可见地一日一日变得活泼,多出许多力气去做别的事,哪怕没有薄朔雪陪着,也有滋有味。
薄朔雪原先还对长公主忽然变得黏人而措手不及,但她突然跑去黏着别人,薄朔雪又有些受不了。
哪怕明知道同长公主在一块儿的只是洛其,薄朔雪还是胸中郁躁不已。
他掌兵之后,脾气的确有些许变化,没以前那么能容人了,或者说,欲望同权势一齐被放大。
但薄朔雪时时刻刻注意自省,因此即便是突然之间身居高位,他也从未犯过错,每一个行止都在规矩之内,每一个决定都深思熟虑,使最大多数人满意,由此学习熟练了许多驭下之道,已有人暗地里称赞他有明君之相,跟随者每日都在增多。
只是,这些都可以学习,可以克制,可以训练,唯独对郁灯泠,薄朔雪一日比一日难以克制。
郁灯泠又对他丝毫不设防,每日同吃同衾,跟在灯宵宫时别无二致,甚至比在宫中时还要亲密,薄朔雪忍得辛苦,只是怕冒犯她,从来不好意思说。
这夜歇息得早,郁灯泠还没有睡意,趴在薄朔雪胸口上同他说话。
薄朔雪白日里见了许多人,听了许多人说话,思考了许多事情,难免有些疲累,但听着郁灯泠说话,哪怕只是在他耳边数金鱼,薄朔雪也仿佛吃了灵丹妙药,疲惫一扫而空,整个人又变得暖洋洋的,只想听她多说些,一直说下去才好。
因此薄朔雪从不制止她的靠近,纵容地撑着额角将身子抬起来些,让郁灯泠枕得更舒服,她掰着手指数今日吃了哪些好吃的,说得深夜里口水都要流下来。
薄朔雪听得全神贯注,看到郁灯泠以前从没有过的馋样,也笑,伸手摸摸郁灯泠的脸颊,的确是比先前嘟嘟了些,郁灯泠拉下他的手指,一本正经道:“洛其说,天冷了就想着吃的,这是在贴秋膘。”
说完之后,郁灯泠发觉薄朔雪神情有些低落,虽不知为何,但她已学会拍拍他安抚,问:“怎么了?”
薄朔雪深吸一口气,摇摇头,又把她搂得更紧。
“无碍,只是我在反思自己。”
“又反思?”郁灯泠抱住他的脑袋,在额头上叭的亲了一口,“哪里有你这样爱反思的统帅,我就从来不反思。”
薄朔雪忍不住笑出声,随即又变得有些苦涩:“我是在想,我对你不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