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做这个。”
世上没有人能在此时不神魂颠倒。
薄朔雪已是晕得七荤八素,仿佛醉倒在了酒壶里,整个神魂几乎离体,颠倒地晃荡在空中。
他面颊酡红,小腹梆硬,神智却勉强撑着底线,挣扎道:“不,不行,还得再等等……”
可恶,明天就想打进京城去。
等什么?
郁灯泠皱眉,仔仔细细打量了薄朔雪几遍。
这件事,只需要两个人做。她已经准备好了,不需要等,那么,就是薄朔雪没准备好。
郁灯泠了然,松开他道:“哦,你不行。”
薄朔雪:“!”
他又硬生生多出半分神智,抓着郁灯泠,辩解道:“什么不行?我行!”
郁灯泠又坐回来:“那来。”
“……”薄朔雪脸憋得红紫,半晌声若蚊呐道,“我,不行。”
郁灯泠拍拍他的肩膀,起身离去。
薄朔雪坐在原地,好似一只被灌满雪水的火炉,一半烧得铁红,赤辣辣的快要烧干成烟,一半又被冻得寒凉彻骨,心沉得像石头,一个劲地往下坠。
难受得要命。
又无从辩解。
郁灯泠倒也没有什么旁的反应,确认了是他不行以后,就不再提这个,也没有什么怜悯或惊讶的情绪,只把这件事当做很寻常的事接受了。
简单收拾一下,郁灯泠依旧跟往常每个夜晚一样,像两只小兽偎在一起取暖一样,靠着薄朔雪睡着,一点都没有瞧不起他。
只留薄朔雪瞪着黑夜,心中满是憋闷不得出的苦楚,只觉这夜这样漫长,就如同长满荆棘的人生路,苦涩无止境。
该死。
明早就挥师进京。
作者有话说:
ouo
第81章 宴请
第二天洛其特地睡到大晌午才去验收成果。
结果拿着一个盐菜包子边咬边走, 到了议事厅的时候,看见薄朔雪,洛其被吓了一大跳。
怎么反倒比昨天状况更糟糕了。
这一脸快要憋死的样子。
洛其忙走过去给薄朔雪探了探脉搏, 深沉地叹了口气。
“你这样下去不行。”
薄朔雪现在哪里听得了“不行”两个字,当即差点就要跳起来, 好险忍住。
他不知道眼前人就是害他至此的罪魁祸首, 凭借着良好的涵养,深吸几口气,还主动换话题。
“洛公子来得正好, 一起看看这城防图, 有无建议。”
洛其摊了摊两只手, 骄矜道:“我一手医, 一手毒,没空去搞你们那些打打杀杀。”
他虽然现在是军中的军医,可是似乎从来没有把其余人当做自己人,在这紧张无比的时刻,他一点都不关心此战的输赢。
将士们对他冷漠生疏的态度也颇有微词,但他确实医术高超,更何况还是主将大人身边的红人, 没人敢得罪他。
薄朔雪没有接话, 依旧沉默地看着他, 目光颇有深意。
洛其一顿,反应过来。
“你是想在城中用毒?”
洛其的神色也变得正经了几分, 还隐隐藏起了防备。
薄朔雪却摇摇头。
“不是,是在宫中, 且不到万不得已时, 不会用。”
薄朔雪在城防图上点了点, 给他讲解。
“这些时日,我们在反复推演进京之路。周蓉如今手中最强大的势力除了宫中禁军,就是驻守京城的几个将领,他们手中的兵马加起来总共大约十五万。”
“但京城人口极密,两方交战时,动静越大,无辜伤亡就越大。”
洛其不适应地皱了皱眉。
他个性自由,不爱插手这些所谓大事,本是闲散医师,只想治病救人。
但偏偏遇见了这小侯爷和长公主,让他忍不住不帮把手,才一路跟到了这里。
但是说实话,什么朝代更迭,哪个当皇帝,他根本不关心,也不想参与,他厌恶战乱,不管这战争的名义是否正义。
因此才会一直摆出生疏的态度,也算是给自己心理安慰,免得被卷入太深。
洛其扯了扯唇角,嘲讽道:“即便知道会有无辜伤亡,你不还是要战?现在担忧这些,未免有些装模作样。”
“你!”一旁的赵将军脾气粗,忍不了这讽刺的话,立刻就要跟洛其打起来。
薄朔雪拦住他。
“洛公子,请看此信。”
薄朔雪从一旁的木匣里拿出一封书信,递给洛其。
信封上压着金色的印漆,已经被拆开过,竟是从宫中来的信。
洛其狐疑地打开。
给他看这个做什么。
信中是周蓉亲笔所写,用词用句繁复不提,最终却只有一个目的,便是宴请薄朔雪,让他进宫谈谈。
洛其看完,将信纸摔下,生气道:“她疯了吧,哪个傻子会去吃这个酒。”
“我去。”薄朔雪道。
洛其惊恐抬头,好像活生生看着自己的朋友在眼前变成了一个傻子。
薄朔雪笑了笑。
他却没有第一时间跟洛其说话,而是转头对着赵将军开口。
“我早说过,洛公子单纯直爽,不许跟洛公子置气。”
洛其拽着他道:“你先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这便是请你来看城防图的原因。”薄朔雪深吸一口气,“如今大军集结,周蓉自知势不可挡,便以城中百姓的性命作为要挟,使我等退却。”
“此时城中恐怕早已处处都是提前布置好的火油,若是我们不应这纸邀请,强攻城门,城中立刻便会化成一片火海。”
洛其脸色煞白。
医者仁心,他性情再散漫,也是有原则的,人命在他眼中才是最重要的事。
而当朋友的性命,和庞大无辜者的性命放在一起比较,洛其从没想过这般复杂的问题,瞬间头痛,心里排斥。
“历史上谋反叛乱,从没有哪方在乎平民百姓的死活,甚至路过要屠城,擒虏要坑杀,但我们并非那般反军。”
薄朔雪伸手比了比赵将军:“赵廖二位将军,是为荣誉而战。朝廷视将士为刍狗,为枯草,要用时便是盾牌,不用时便随意折辱。赵将军要夺回武将荣誉,不能做那伤天害理之事。”
“至于我。”薄朔雪负手在后,看了看门外的天色,“天下之士,都是长公主的子民,我为长公主而战,自然不会弃他们于不顾。”
那么,只能去。
孤身前去鸿门宴,谁都知道有多危险。
更何况那周蓉耍尽小人手段,绝不可能讲究一丝仁义,她让薄朔雪去,不让他有去无回,又怎么可能罢休。
“我会去,去了就一定会回来。”薄朔雪温声道,“洛公子带着长公主从京城逃出,定然是同长公主先研究过路线,宫城中有何关窍,还请洛公子分享一二。再者,若有随身可用的毒物药丸,是最好不过。”
洛其蹙眉:“药丸,我可以给你。但路线,你为何不直接问长公主?”
薄朔雪又是沉默。
洛其反应过来,脸色难看至极。
作为朋友,他都已经极不愿意让薄朔雪前去,更何况郁灯泠?
难怪薄朔雪闭口不言。
打仗烦死了。
洛其转身就走,赵将军想拦都没拦得住。
过了一会儿洛其却又背着一个箱子回转,砰的一声摔在桌上,箱子弹开,里面是当时郁灯泠为谋划逃跑路线绘制的手稿,还有各色纸包装着的药粉药丸,上面都用细羊毫一一标记了名字和用处。
洛其生气,扔下东西就往外走,出门时大骂:“药给你了别乱吃,吃死了别来找我。”
薄朔雪哑然失笑。
洛其跑到后院的曲水小桥景边,托着腮沉默了许久。
他不理世事,极力想活得简单,他看得出来,郁灯泠在这方面跟他一样。但世间事,似乎从来就没有这么简单的。
只是那些复杂的事情,有其它人去做了,才使他们能够过得简单而已。
郁灯泠碰上一个这样的人,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郁灯泠闲来无事,出去乱逛,最近常常跑去看士兵训练。
一院子人站得整整齐齐,手里拿着相同的兵器,听着指令一丝不苟地朝着同一个方向挥舞,再收回,再挥舞,气势磅礴,很有观赏性。
深秋无云,这几天日头有点毒,郁灯泠坐在亭子的廊下静静观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