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才落,夏知予就听见了一声推门声。随后电话那儿,传来一道还算年轻的女声:“京珩,站在外面干嘛?外面多冷,进来说说话吧。”
许京珩的视线飘过手机屏幕,不知道朝哪儿看了一眼,语气生疏地回了一句:“没事阿姨。我不冷。”
“怎么会不冷呢。你穿得这么少...”
“你别管他。他爱站外边就让他站。”
女声和一道冒火星子的男声汇合。许京珩收回视线,嘴上仍旧维持客套:“阿姨。您进去吧。我这儿打电话呢。”
“哦。打电话啊。那行,一会儿进来啊。”
许京珩低低地‘嗯’了一声,复将视线落在手机屏幕那儿,继续刚才的话题:“我哪里严肃了?”
夏知予把刚才的对话听了个遍,她从来没听过许京珩拿这种语气说话,客客套套的,但是骨子里就是有种强劲的盛气和顽抗。
烟花噼里啪吧响个没完,她抿了抿嘴,贴着手机说:“许京珩,你好冷哦。”
许京珩在那头抬眉,想着要不要将刚才的事解释给夏知予听,未等她开口说话,他就收到了一条‘查找’的推送。
【女朋友开始与你共享位置。你要共享自己的位置吗?】
他单手点开:“什么意思?大年三十还要查岗?”
夏知予看到那条‘您开始与许京珩共享位置信息’,发现两人离得挺近,她在那儿认真地说:“你是在农庄吗?我看我俩离得挺近的。你这么冷,要不你过来,我帮你暖暖吧。我偷我弟弟的烟花给你放。”
许京珩终于笑出声:“行了。知道你想见我。等着吧,我这人最好说话了。”
两人挂了电话。夏知予的心脏开始越跳越快,她贴着墙根往院子那儿看了一眼,心想着得先把弟弟的烟花骗到手,然后找个借口,离奶奶家远一点,这才好跟许京珩见面。
她走到院子那儿,伸手拍了拍最小最好骗的弟弟,弟弟的脚边放着各种种类的烟花,数量之多好像要将这黑夜炸成白昼的模样。
弟弟看到夏知予,喊了声:“姐姐。你跟我们一起玩嘛。”
夏知予说:“我看着你们玩。你们怎么把手持烟花放地上啊。晚上潮,一会儿该点不着了。我帮你们捧一些。”
弟弟笑得天真:“谢谢姐姐。”
说完,她抄起一大捧长条的烟花,捧在怀里。烟花拿到手后,她就开始找借口:“哥哥。这里电线杆这么多,一会儿放大型烟花,是不是不太安全。我记得往前走有块空地,我先去看一眼。”
她堂哥说路上太黑了,要陪她一起去,夏知予说不用。
她堂哥又说:“那你拿着这些烟花多重啊,先放下来。”
“...”夏知予心想倒也不用这么体贴,她胡乱找了个借口:“我拿去占位置的。”
堂哥‘奥’了一声,晚上放烟花的人确实多,提早占个位置也不错。
夏知予打着手电筒的光等在一块空旷的停车场那儿。不久,一辆黑色的轿车开进来,停下后,还闪了一下大灯,好像在跟她打招呼。
她捧着一大把烟花,没法抱他。许京珩伸手替她接过,一手夹着,另一手将人揽在怀里。
停车场这儿稀稀疏疏地立着几盏路灯,许京珩看着她冻红的鼻子,轻轻捏了一下:“我不是说了,到了你再出来。”
“我怕你找不到我。”她搂着他的腰,隔着厚厚的羽绒服,总觉得不够亲近。她伸手扯了扯他的衣服,许京珩一下子就明白她的意思,笑着拉下拉链,让她钻进来。
他里边穿着件高领毛衣,被羽绒服捂着,暖暖的。夏知予抱着他的劲瘦腰,贴在她的胸口:“许京珩,你说巧不巧。”
“嗯?”许京珩低头看她,等她后话。
“大年三十吃个团圆饭,都能吃到市区以外,3公里以内。我觉得我注定要陪你过这个年了。”
许京珩正在替她拎衣领,闻言手一顿。
有些话都不用他说,她女朋友这么聪明,光靠三言两语就能猜出今晚说话的女人是谁,就能猜出他真的不愿意在那个农庄里多呆。
他伸手捏了把她那遮得严严实实的脖子:“那我是不是得给你发个守岁红包。”
“许老板。你都能全款拿下一辆电动车,红包会不会包得很厚?”她用一些不着边际的、轻松的语气调侃着:“那我不是赚了么?”
“今年的奖学金都给你。”
“那有多少。”
“八千。”
“你拿国奖啦?”
“你这什么语气?你男朋友拿国奖不是很正常吗?”
还是那个意气风发,与平庸相持的少年。夏知予就是喜欢他这幅自信不疑的样子:“那我奖励你一朵烟花。”
她伸手去抽许京珩手里的烟花棒,被许京珩五指相扣,拽入怀里:“大冷天的,再让我抱会儿。”
他敛紧掌心:“烟花么,奖励这种的就行。”
“可是我想看你手里的那种。”
“一会儿给你放。”他把下巴搭在她脑袋上,声音极轻。周边有其他人放烟花,一朵朵升上夜空,绚烂得不像话。
大概抱了五分钟左右,夏知予就挣扎着要出来,她的头发蹭得乱糟糟,被路灯一照,像个起毛的毛线球。两人安安静静地对视了一会儿,夏知予看见许京珩喉结滑动,似乎在极力隐忍。她伸手碰了一下:“你是不是...想接吻。”
许京珩单手拽住她的手腕,将人反抵在车门上:“什么都能被你猜到。答对了。所以,想接哪一种?你选。”
“不管哪种。”夏知予正想不管不顾地亲上去,手还没搭上他的脖子,突然有另外一辆车开进来,好巧不巧地停在他们正对面。
车子摁了两下喇叭,然后从驾驶位那儿走下一个中年男子。男子关门的声音有点大,说话倒是沉稳,问了一句:“在干嘛?”
夏知予听到声音,背后一凉,感觉到心脏停了一拍,然后开始突突地跳动,她以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给许京珩传递消息:“好像...是我爸爸。”
许京珩骤然抽离,抱着一捧烟花,来回踱了两步。他看了一眼夏宏深,正巧夏宏深也推着眼镜打量他。
许京珩干笑了一声,举了举手里的烟花棒,不知怎么就说了句想令人自咬舌头的话。
“鞭炮、烟花、喷花类、旋转类。批发价,厂家直出,没有中间商,价格更安心。叔叔,您来一把吗?”
作者有话说:
与此同时,许正皓面对室外空荡荡的车位,急得来回转了个圈:“我车呢?谁把我车开走了?”
许哥给鱼鱼发红包,我给老婆们发一个。
第78章 刚打
夏宏深盯着眼前恛惶无措的少年, 又看了一眼夏知予。视线透过厚镜片不断地在两人身上逡巡。眼下这情况,就算四周都是震耳欲聋的烟花声,两人都觉得周遭寂静得可怕。
夏知予刚要喊人, 夏宏深就冲着许京珩手里的烟花抬了抬下巴:“怎么卖?”
“...”
许京珩就没想过夏宏深会接他的话,因为二人在饭局上见过面, 夏宏深是认识他的。他想, 如果夏宏深直接点明他的身份, 他还能破罐子破摔顺势而下, 喊声‘叔叔好’。但是夏宏深问他怎么卖...
怎么卖...这无疑是把他架起来想看他怎么唱完这出戏。
许京珩觉得情况有些棘手,他此时后悔极了, 天底下怎么真的会有麦芒掉进针眼里这么凑巧的事, 两次见对方家长都这么猝不及防, 第一印象本来就不好, 现在真就从东南到西南,南上加南。
夹着的烟花棒往下滑了滑,他硬着头皮强撑着:“叔叔您要是喜欢, 晚辈放给您看吧。”
“不收钱了?”
“刚被冷风吹昏头了。叔叔, 您别往心里去。”许京珩伸手去摸裤兜, 摸了半天没摸到一个打火机。他尴尬地笑了一声:“没抽烟的习惯,忘带了。”
“...”
夏知予就没见过他这幅滑稽的模样, 想拿出一个打火机接济他,被夏宏深瞪了回去:“予予, 你先回奶奶家。我有事跟小许说。”
这场面似曾相识。陈淑敏跟许京珩谈话的时候, 也没让她在场。当时夏知予还极力帮许京珩说话,生怕陈淑敏为难他, 没想到她男朋友确实有些本事, 陈淑敏虽然还没松口两人在一起的事, 但她的态度已经明显转变许多。所以今晚,她也只是犹豫了几秒,没有多说,只是从许京珩怀里接过烟花棒,然后几步一回头地回奶奶家去了。
夏宏深仍旧无声地盯着许京珩看。
许京珩问他:“叔叔,您冷不冷?不如去车里聊吧。”
“不用。你刚才不就在这里聊聊好好的吗?”夏知予走后,夏宏深说话就有些夹枪带棒:“你和予予的事,我也知道一些。这么跟你说吧,我一开始是不看好的。”
他至今都记得,高一升高二那段时间,夏知予状态极差。身边最亲近的人大概就是...就算平时会有一些沟通和交流上的隔阂,但他们总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出你不同以往的不对劲。他暗自联系过一中的老师,想问问夏知予的情况,但是据任课老师的观察,她在学校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异样。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一段时间,夏知予一直没将自己的情绪外显出来。直到某天,她不慎将一条挂在书包拉链上的手柄项链落在夏宏深的车上,看到她心急如焚地找,甚至因为没找到而急红眼睛的时候,夏宏深才意识到,女儿可能有喜欢的人了。
他工作上一直都有调动,直到近几年才慢慢稳定下来。作为父亲,他从来没见过夏知予这幅模样,因为夏知予从懂事开始,情绪就很稳定,遇到事最多只是沉默一段时间,不哭也不闹,那天看到她在后排急得掉眼泪,夏宏深才逐渐意识到,女儿正在经历一段内向性和表现性共存的时期,这个时期叫做青春期,而自己在女儿成长的过程中,缺席了。
他开始阅读一些青春期相关的书籍,开始尝试着跟夏知予沟通,比起陈淑敏逃避式的沟通方式,由于他愿意去主动了解情况,夏知予也愿意跟他提一些学校里的事。他和风细雨地告诉夏知予,青春期的时候有喜欢的人再正常不过了,他甚至跟夏知予分享起自己青春萌动的时光。共同话题是敞开心扉的良药,在一次又一次的沟通下,他终于知道夏知予有段无疾而终的暗恋,也知道她的暗恋对象,就是当时在饭局上见过的少年。
这个秘密,他替夏知予瞒得很好,也从来没跟陈淑敏说过。
现在,夏知予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了,他或许应该替夏知予高兴。但是作为父亲,他仍然对夏知予伤心难过的事心怀芥蒂。他是谨慎的,不放心的,害怕夏知予从他那里受到二次伤害。
“别怪我说话直接。她从小什么委屈都憋在心里,我不想让她因为这件事再难过一次。”
“叔叔。有什么事我都会坦白地跟她说,我会照顾她的情绪,绝对不会让她在这段感情中伤心难过...”说到这里,许京珩慢慢清醒过来,他敏锐地捕捉到夏宏深说的‘再’字。
“叔叔,因为这件事再难过一次?我不太明白...”
两人谈恋爱至今,从来没有争执,就算闹过一些小情绪,当晚就解决了。许京珩拧着眉头,不解地看向夏宏深。
这件事是哪件事?再难过一次?他什么时候让夏知予不开心了吗?一连串的问题不断地从脑海中冒出来,他总觉得在夏知予身上,似乎有些他并不知情的事。
夏宏深掂量着他的话,看来他女儿并没有把当初那段无疾而终的暗恋摆到明面上来。不知道是不是维持当时的体面和自尊,既然夏知予选择不说,他总不能让自己漏成个筛子。
“你现在也不需要明白。”夏宏深点到为止:“我只是想跟你说,如果你没做过长远的打算,还是趁早分开的好。长痛不如短痛,我想这个道理你都懂。”
“叔叔。现在说这些可能有些局促...我不是说做长远打算有些局促。我是指现在跟您说我的计划,可能时间上不够富裕。但我想说,我跟夏知予谈恋爱就是奔着长远打算去的,我没想着要跟她玩玩,过过恋爱的瘾,然后谈过一段时间,就不负责任地说分手。不瞒您说,还没跟夏知予在一起的时候,我的所有计划中,就有她的存在。我不确定她会不会跟我在一起,但是当初,就算只有1%的可能,我都做好了100%的准备。”
“什么意思?”夏宏深觉得他这话跟夏知予的表述好像有些出入,然而就当他还想继续问的时候,许京珩的电话突然响了。
他示意他先接电话。
许京珩点头致歉,刚解锁,电话那头就传来许正皓怒火中烧的声音:“许京珩!你把我车开哪里去了?立马给我开回来,听到没有?”
声音太大,夏宏深听了个全,这个声音他还算熟悉,当即就跟许京珩说:“有什么事,下回再说。这么晚了,你赶紧回去吧,别让家里人担心。”
许京珩应了一声,挂了电话,又跟夏宏深道歉,这才开车回了农庄。
许正皓先让司机送走外公外婆,自己没走,而是跟着许京珩上了另外一辆车。到家的时候,他眼疾手快地顶住门,挤进去,然后往沙发那儿一坐,大有坐下来跟他好好谈谈的趋势。许京珩想说他俩没什么好谈的,但是想起外公的嘱咐,硬生生地将一些呛人的人咽回肚子。
许正皓迟疑着怎么开口,最后只能先从今晚‘偷车’的事开始说起:“你跟夏书记见面,怎么也不跟我提前说一下。”
“偶然碰到的。没法提前说。”
“那你今晚去哪儿了?是不是跟谁鬼混去了?”
“您别把我想得那么不堪行吗?”许京珩坐在流理台前边的实木高脚椅上,转着手机,一脚踩着横杠,另一条腿,懒懒地撑着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