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先皇后的关系,兰夫人跟皇太妃的感情很不错,不过兰夫人长期跟着丈夫在西边凉州和甘州两地驻扎,很少有时间进京。
夏司言十分怀疑这次姨母突然过来是从皇太妃那里得到了什么消息,不知道姨母对他和韩佑的事情会有什么反应,所以先下手为强是很有必要的。否则姨母若是拿着兴师问罪的态度来找他,他就会非常被动。
看着时辰还早,夏司言命人在寝殿后围廊的静远斋里摆了茶点,派人到钟灵宫去把皇太妃和兰夫人请过来。
兰夫人披着氅衣,大步而来。氅衣下面的暗红色外袍已经洗得有些陈旧,跟衣饰华贵的皇太妃很不同。但她周身气度惊人,令人不敢忽视。
兰夫人一走进长乐宫,夏司言就从游廊那边迎上来,伸出双手拥抱她,亲亲热热地喊:“姨母!”
原本一脸肃容的慕瑾兰见他这样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随即又很快拉下脸,道:“皇上真是好本事,给了姨母好大一个惊喜。”
“啊?”夏司言假装没听懂,“姨母说的是哪一件惊喜?最近值得惊喜的事情有点多啊。”
“还有哪一件?”慕瑾兰挑眉,“皇帝你自己说说最大的惊喜是什么?”
夏司言看了一眼皇太妃,皇太妃心虚地别开脸,并不参与他们的谈话,但夏司言已经从她脸上的表情确定了姨母所指的是什么,大大方方地说:“最大的惊喜嘛,当然是外甥找到了称心如意的伴侣。姨母您待会儿留下来用膳,朕派人去把他请过来给姨母接风。”
慕瑾兰眼神锐利地看向夏司言,夏司言灿然一笑:“年末了他们内阁事情多,不然该让他跟朕一起来迎接姨母的。”
“这么说,陛下是铁了心要那个人了?”
夏司言跟她对视,分毫不让,“是铁了心的。”
慕瑾兰停下脚步看了夏司言一会儿,突然笑了,“倒是跟我那死脑筋的妹妹一个样子。”
夏司言惊讶道:“姨母这是答应了?”
“我不答应,陛下就不跟他好了吗?”
“当然不会。”
“这不就是了,”慕瑾兰继续往前走,“那我答不答应又有什么关系呢?”
虽然她说得轻描淡写,但她此次来京为的正是这件事。十五日前,她收到皇太妃的信,信中隐晦地提了一句皇帝和一位内阁大臣的事,她意识到这是一件震动朝野的大事,立即扔下丈夫和两个孩子,快马加鞭就往京城赶来。
原本她打算跟夏司言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是刚才听皇太妃说了当日皇帝在钟灵宫说的话,她改变主意了。
这件事的关键不在皇帝,而在那位名叫韩佑的文臣。
说动夏司言她是没有把握的,因为她了解夏司言。从前朝中人人以为小皇帝软弱可欺的时候,她就对她的丈夫说过,这位昭暄帝是隐藏在深渊的潜龙,而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恰恰证实了她的想法。
说着话很快到了静远斋,夏司言请皇太妃和姨母在紫袍玉带石茶盘前坐下,要亲自泡茶给他们喝。
慕瑾兰看着他不太熟练的泡茶动作,知道这是皇帝在想法子讨她的好,所以在皇帝夸赞韩佑的时候,她也顺着话头说了几句好听的。
皇太妃坐在一旁不知所措,明明刚才在钟灵宫的时候兰夫人为此发了好大的火。她以为兰夫人到了皇帝面前一定会极力劝阻,可是眼下却好像又突然同意了陛下和韩尚书的事,不知道兰夫人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在夏司言为他们续水的间隙里,慕瑾兰递了一个眼神给皇太妃,让她安心。
待到密云龙大红袍第二次出汤,慕瑾兰很自然地转换了话题,“我听说陛下今年要花八百万两银子造火器,这么大手笔,可是有什么新鲜玩意儿了?”
夏司言垂眸倒茶,笑道:“姨母消息灵通,上午才在廷议上定下来的,您这就知道了。”
“是火铳?”
“不是,火铳是个好东西,可惜炸膛的问题一直没能解决,”夏司言把橙黄的茶汤倒进杯子,递到皇太妃面前,提醒她小心烫,然后继续道:“这一批造的是巨炮。”
慕瑾兰一下子来了兴趣,二人谈论起兵器就忘了时辰。
一直聊到过了午时,冯可来禀报皇帝,去内阁接韩佑的人回来说韩大人去户部衙门了,问要不要到户部去请。
夏司言知道韩佑还没做好见姨母的准备,也不想让他太为难,便对兰夫人抱歉地笑了一下,“他那个人一忙起政务来就什么都忘了,不过这段时间正是户部最着紧的时候,还请姨母不要怪他。您在京里多住些日子,过几天春假,朕带他一起去给姨母拜年。”
这时候慕瑾兰心里已经盘算好了要跟韩佑说些什么,点点头,不动声色道:“陛下有这样的肱股之臣,朝政之事也可放心。”
三人又坐了片刻,慕瑾兰借口自己长途奔波有些疲劳,没有胃口,婉拒了夏司言留她在宫中用膳的好意,便告辞出宫了。
镇西将军在百顺街有一座府邸,供家人入京办事时落脚,常年有下人打扫照料。兰夫人轻装简便,出门只带了两个随从,回府的路上她临时改变主意,掉转马头直往韩府而去。
韩佑回户部原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想找个借口避开和兰夫人的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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