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来这种地方找人……好像不是件好事?
不过要是会临阵脱逃那就不叫方歆嫚了,她早已锁定郝健全的住处,也看到里头透出灯光,但她倒是不急着进去。方歆嫚选择左转往最近的一户人家走,那户人家再过去便是一个小聚落,里头应该住着不少人。
她脚下的高跟鞋踩得大声,为的便是确保每户人家都能注意到她,这样要是她在访问时出事,好歹有人能证明她曾出现在这里,甚至进过郝健全家。
方歆嫚本就是艷丽的女人,加上高跟鞋声引人注意,即使她只是穿着普通的衣服加内搭裤,依旧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在附近晃了二十分鐘后,方歆嫚才徐步往郝健全家走去。
按下电铃,里头传来脚步声,没一会略显低沉的男声自屋内传来:「谁啊?」
方歆嫚没有回应,更没有报上身分,里头的男人咕噥着离开门边,下一秒她便再次按下电铃。男人的脚步声加快,方歆嫚可以保证里头绝对夹带着不耐,不过……方歆嫚挑起浅笑,她要的,正是让他不耐。
要是她说出自己是记者,郝健全怎么可能会放她进去?不如保持沉默,等他不耐烦了自然会出来开门,虽说惹怒他有点危险,但假设郝健全真如她所想的,连续十年计画如此縝密的连续铁道案,她相信他绝对不会蠢到在光天化日下对她动手;若这一连串的案件纯属意外,仅是她多想,那她更没必要怕。
而且……方歆嫚紧盯着眼前紧闭的门,要是让郝健全不耐,那么他所有破绽与情绪,都更容易被看出来。
铁门总算被开啟,男人一身浅蓝色衬衫以及工装裤,打扮倒还算是人模人样。在见到她时明显一愣,对她上下打量着:「有什么事吗?」
方歆嫚望着他的脸,果然正是她三年前採访过的郝健全,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皱褶,然而那张站在铁道旁温声安抚妻子的脸她始终没忘,当年她甚至用相机悄悄拍下,直说这是世界上最温暖的场面。
但在发现这些奇怪细节后,想起那个画面她只觉得发寒,要是郝健全真设计了这么多起铁轨案,那这一切的安排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郝健全先生,对吧。」方歆嫚挑着职业笑容,一双眼紧盯着他,从嘴里吐出的话让男人有些错愕。
「你是……」
「哦,记者方歆嫚。」她说着耸耸肩,漫不经心的拿起颈间的记者证,「想来向您请教这次的铁轨出轨翻覆案件,印象中您的妻子是罹难者,我很遗憾。」
「抱歉,我不接受採访。」郝健全的神色明显一凛,转身就要关上铁门。方歆嫚倒是不疾不徐,甚至倚着墙壁把玩自己的记者证,慢悠悠的道:「郝先生恐怕没有拒绝我的权利。」
「三年前的火车翻覆案件,您的妻子倖存,当时两位站在铁道旁并接受一名记者访问,我想您应该不会忘。」见郝健全望着她的眼神闪过慌乱,方歆嫚扬起胜利的微笑,「现在,我可以进去了吗?」
「若您不愿意让我访问也没关係,但我可不保证明天我会写出什么样的报导。」她始终笑着,虽然社会部的报导不归她写,但三年前她可是社会部的记者啊!谁会想到她早已跳槽到其他报社的生活部呢?虽然她也很讨厌记者的那套咄咄逼人、虽然她正做着自己最讨厌的事,但如果是为了釐清真相,这些应该可以被原谅吧?
应该……可以吧?
郝健全终于放她进门,她刻意走在郝健全后头,让郝健全没有机会关起院子的铁门,这样一来万一等等有危险也方便她逃跑。进屋后,郝健全藉口帮她倒水去厨房一趟,方歆嫚则暗自打量整个客厅。
郝健全家虽称不上杂乱,但也不算乾净。几份旧报纸散落在沙发上,桌上甚至摆着好几碗还没吃完的泡麵,苍蝇、果蝇飞来飞去,让方歆嫚只能往电视柜的方向靠。
电视柜上头摆着三帧照片,有趣的是三张照片里的女人居然都不同。方歆嫚仔细看了眼上头的日期,九年前、六年前、四年前,这几张照片只怕都是郝健全的歷任妻子吧?
「方小姐。」郝健全总算从厨房出来,方歆嫚自然的接过他给的水杯,却仅止于拿在手上,完全没打算将它喝下肚,天知道郝健全会不会加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谁知道见她没喝水,郝健全倒是主动问了:「不喝水吗?」
方歆嫚一顿,这种时候可不能让郝健全发现她在怀疑他,一切调查都要不着痕跡才行。她浅浅一笑,拿起水杯抿了一口让水沾湿嘴唇:「郝先生,现在方便让我问问题了吗?」
郝健全抿唇頷首,方歆嫚将手上的水杯搁在电视柜上,身体倒也没打算往沙发区移动的意思,就这么站着说话:「印象中三年前郝太太在事故中倖存,没想到如今竟又碰到意外,实在很遗憾。」
「三年前的郝太太跟现在的这位郝太太不是同个人。」他竟爽快的承认了,没想到能够这么快就直击核心,方歆嫚在心里暗自惊讶,脸上的表情也没落下,满脸的震惊与不敢置信,要演总该演到底,「欸?您、您再娶了吗?所以您两任妻子都在台铁案中遇害?」
「是。」郝健全的声音沉了八度,但不知道为什么,方歆嫚总觉得他眼中并没有多少沉痛。他低声说着官腔:「台铁真的需要好好改进才行。」
「没想到郝先生对于台湾铁路线况有这么大的感慨,是职业使然吗?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感触呢?」
「哦,我是在铁路局上班的。」始终以为她在做一般採访,郝健全竟没有半点堤防,「你也知道铁路局看的事故多,难免会有点感慨……你是想做铁路案件的相关报导吗?」
「是啊,我这期专栏想写台湾东部干线的常见铁路事故,你也知道东部的事故率比较高一点,等报纸出刊再寄一份给郝先生看看?」她说谎说的自然,泰然自若的应对着,「不过保险的部分呢?应该会有事故理赔吧?」
「当然有,不过也就几百万,不是什么多大的数目。」
「这么少?有争取过了吗?找民代?议员?」
「该争取的都争取了,万代表帮我们多争取了几百万,但几百万也不过是一笔小数目。」
哦?方歆嫚暗自挑眉,正常人会骂几百万怎么能值一条人命、会哀痛妻子过世、会难过憾事一再发生在自己身上。可是郝健全不是,他从头到尾最执着、最激动的似乎都是理赔金过少的问题。
看来这条线是值得继续追下去了。
「阿全啊?你要不要来我家吃饭,一起喝酒打牌啦!」屋外传来沙哑的喊声,方歆嫚眼睛一亮,外面的阿伯也出现的太刚好了,她原本还担心该怎么找藉口离开,正好她可以趁这时候闪人!
「啊……您忙,我就不打扰您了。郝先生,谢谢您接受採访,我会写出完整的报导,希望能为台湾铁路改善尽一份心力,也请节哀。」她掛着客套的浅笑,「报导出刊后我会再邮寄一份给您,麻烦您了。」
她说着转身就走,郝健全原先还说要送她出去,却被她一再婉拒。好不容易回到车上,方歆嫚锁上门将包包放上副驾驶座,确定车子附近没有人后从包包里拿出录音机按下暂停,确认方才的对话内容都有录进去后,拿起手机拨通了潘姐的电话。
「潘姐,我需要你的人脉。」
「这是条大线,必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