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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她提起裙裾,朝着洛长欢小跑了过去。
    心若沉渊。
    他不愿意正视的真相,残忍揭开了面纱,昨夜荒唐竟如一场春.梦,梦醒便风流云散。
    赵剑听到周围抽气的声音,只觉头皮发麻,说来,世子强行带夫人回肃州的做法固然不对,可夫人这样明晃晃的打脸,不吝于彻底的决裂。
    鉴于萧珩未曾下令,一众护卫也未敢阻拦,眼睁睁地看着孟清词飞奔到洛长欢身旁,才停了下来。
    这些都是萧珩的心腹兵士,亦是百战沙场的血性男儿,对他忠心耿耿,唯命是从,今日眼见这种场面,是可忍孰不可忍,皆都看向萧珩,等他一声令下,便要把这敢与世子抢夫人的小子斩于马下。
    清词嘴唇微动,说了“多谢”二字,洛长欢不禁挑眉一笑,他本就容貌昳丽,这一笑更是令人目眩神迷。
    便是再看他怎么不顺眼,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子长得实在好。
    他道:“你答应了给我做点心。”
    清词道:“回去便做。”
    两人一问一答之间,自有随意不拘的熟稔。
    赵剑心中升起对世子的深深同情之意,寻思了片刻,忽然想起知微。昨儿她吵着要去找孟清词,然而世子与夫人久别重逢,岂能容他人破坏,他好不容易才哄着这小姑奶奶同意去肃州,赌咒发誓今天早上她在城外便可以看到全须全尾的孟清词,她这才不情不愿地收拾了东西,随着他出了城。
    他朝身后看去,却早不见了知微,目光焦急地四下逡巡,一眼看过去不由气结,这小丫头正在清词和洛长欢身后,一脸欣慰的姨母笑。
    这一霎,赵剑忽觉自己与萧珩一样情路坎坷难见光明。
    人总是有得陇望蜀之心的,先前他不过是寄希望于以军功博晋升,便回来下聘,抱得佳人归。不料世子一番操作,眼见有希望一路同行,他心中窃喜不已,如今又被洛长欢破坏,希望越大,失望愈大,他简直不忍看萧珩此时的脸色。
    萧珩长久沉默,久到洛长欢都觉得今日此行有些太过顺利了,然他懒得细想,当下也不废话,朗声道:“好。”又朝萧珩拱手:“多谢世子成全,在下告辞。”说完拉起清词的手,便要转身离去。
    清词下意识地要甩脱,然一瞥之间,洛长欢眸光中有威胁暗示之意:演戏!你想不想走!清词瞬时安静,任洛长欢牵着她的手,朝外走。
    “慢!”
    随着萧珩这不辨情绪的一声令下,铿锵刀剑出鞘,封住了两人前路。
    洛长欢神色未变,懒懒散散转过身来。
    清词心中忽然升起一种极荒谬的感觉,如今的情形,仿佛是她与情郎私奔,却被正头夫君逮住,下一步就要被捉回去家法处置。
    但她分明如今已是自由身,理不直气不壮的,应该是萧珩吧?
    萧珩并未理会洛长欢,而是朝着清词伸手:“阿词,过来。”
    清词退后一步,她知此时是关键时刻,若是有一丝犹豫动摇,她将再也不能离开萧珩,一生只能遵循他的意志,直到他厌倦主动放手的那一天。
    她想赌,赌以萧珩的高傲和自尊,若她亲口承认对他人有情,必不会再纠缠不休。
    她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若有若无的歉疚,裣衽行礼,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缓缓道:“既与世子和离,我已是自由身,我与洛......”她温柔看向洛长欢,“我与他两情相悦,实不愿随您去肃州。”
    萧珩一怔之后,连连冷笑了几声:“好!好!好!”他倏地抬手。
    孟清词的确没有见识过萧珩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另一面。
    她眼中的萧珩,便是强势中也不失温柔,愤怒时也未伤她分毫,是以两载夫妻,纵然分离,抛开情感纠葛,他在她心中亦是具有君子之德的人。
    也因此,当漫天刀光剑影,转瞬将洛长欢的身形团团围住,将她与他隔开,清词惊愕得睁大了眼。
    待反应过来,她怒道:“萧珩,你快让他们住手!”
    今日的萧珩似乎是用坚冰雕成,维持着沉冷无波的神色,闻言,他嗤笑了一声,漫不经心道:“阿词在担心他么?”
    若是素日,清词是能察觉出萧珩森然话语下流淌过的哀伤,以她的性情,许会斟酌更柔和的言辞,不让矛盾激化,然此时她关注点在被围攻的洛长欢身上,对萧珩的做法甚是不满,闻言道:“自然!世子何必迁怒于无辜之人!”
    “无辜之人?”萧珩口中咀嚼这四个字,又是一声冷笑。
    无辜之人,岂配得到她如此情深意挚的关切?况那洛长欢,当着他的面,连心上人三字都敢出口,萧珩咬牙,缓缓启唇道:“我想杀了他。”
    这句话一出,他便对上清词惊骇而难以置信的眼神,他知她感受到他此刻不加掩饰,汹涌而澎湃的杀意。
    第一百一十二章
    虽知道萧珩不是滥杀无辜之人, 但清词仍心中一寒,只觉自己越发不认识萧珩了。一阵怒气涌上头顶,她道:“你若杀了他,我也不活了!”
    洛长欢武功之精妙, 其实远在清词想象之上, 他对付这些人轻而易举, 他迟迟未回击,只是因摸不出萧珩的深浅。
    据他所知,萧珩熟读兵书, 谙善布兵作战,自身也是武艺卓拔, 但他的武艺,是战场上的杀敌之术, 并不是江湖中人所推崇的武功。
    然此时萧珩未动,他却觉得传闻不可信,并不是这么回事。
    洛长欢手中剑轻点, 护卫的武器纷纷脱手,清词的话传入他的耳中,他心思陡然一转,变攻为守,于腾挪躲闪之间, 不忘感动道:“阿词,能与你同生共死, 此生别无他求。”
    清词以眼神示意他适可而止。
    萧珩早已瞧出自己的护卫奈何不了洛长欢,从理智上, 他也知清词只是话赶话, 冲口而出, 可即便如此,胸口未愈合的伤,依然因她这句话而隐隐作痛。
    他清冷的声音道了一句:“退。”原本进攻的护卫便如潮水般退了下去。
    洛长欢暗暗心惊,萧珩武功如何且不论,单单这治军令行如臂指,便不可小觑。
    一剑呼啸而来,如雷霆震怒,江海凝光,萧珩人本来在马上,倏忽之间却到了洛长欢面前,剑锋直指咽喉,洛长欢本可以躲避的,却选择了不闪不避。
    清词曾经见过萧珩舞剑。
    桃花影落,落英缤纷,剑气纵横,是初见,后来,新婚燕尔,练武场上,竹林之间,她怀着一腔爱意,凝望他潇洒飘逸的身影。再后来,萧珩入了锦衣卫,更多用的是刀,清词从未见过他真正出手,但不妨碍她觉得私心里认为萧珩十八般武艺皆通,剑术高超。
    其实她只是看了热闹,于此道完全不通,她看不出萧珩此时的剑势虽凌厉,试探之意却多过杀意,只是觉得本能的危险,情急之下,她不假思索,冲到洛长欢面前,为他挡住了萧珩的剑。
    萧珩一惊之下,生怕伤了她,剑气回撤,便是这样,清词也觉脸颊处似有风声掠过,不由闭上了眼。
    再睁开眼,剑气停,杀意尽,风声已静止。
    她在他那双如寒星般的眼睛里看见萧索岁月,震惊,愤怒以及无尽的伤痛,恍惚之间,似有水光一闪而过,又似是她的错觉。
    他轻声问:“这是你的选择?”
    他知道她脱口而出的许是气话,可于生死时刻的抉择和保护,他再难欺骗自己不是出自本心。
    她曾深深爱慕于他,可这份爱温柔而理性,冷静而克制,于对他失望时就绝情离去。他曾以为,她便是这样的人,不会有太过激烈的情感,但如两心相照,静水流深,亦可得岁月长远。
    她抿紧了唇:“是。”
    这辈子她誓要忠实于自己的内心而活,但不知为何,仍于这一刻心如刀绞。
    萧珩又问:“两心相悦,同生共死?”
    她答:“是。”
    她的眼波清澈,印她内心所想。
    一口腥甜涌到喉间又被强行压下,萧珩只觉讽刺,他曾以为,记起前世是为弥补,是为再续情缘,却原来,是惩罚,是让他再一次明了心事寂灭,你我缘尽。
    这一放手,塞北江南,永无相见之期。但至少,她还活着,不是吗?
    “好。”他涩声道,最后看了她一眼,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策马而去。
    赵剑欲去追萧珩,临别看向知微,知微却蹬蹬跑到了孟清词身旁。
    赵剑便感受到了萧珩的心灰意冷,他想,无论他待她怎样好,在她心里,都是比不上夫人的。
    明眼人都能看出,于这一遭,世子和夫人再无可能,他和这个小丫头,也没戏了吧?
    他蔫蔫上了马,没精打采,忽然听到身后知微大声喊:“我等你!”
    一刹那,心中乌云散,霁月明,他猛然回眸,见她冲他拼命挥手,笑容灿烂。他陡然而生无穷力量,眼里发着光,再不迟疑,打马去追萧珩。
    *
    萧珩带着他的人马如风而来,又如风而去。
    初冬的姑苏城外,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她赌赢了。
    清词这才松了口气,只觉汗透重衣,她往后踉跄了一步,洛长欢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她却靠在了知微身上,闭上眼,虚弱道:“能这样......再好不过。”
    他有他的荣耀人生,她有她的平静生活,相忘于江湖,再好不过。
    只是,心里这种像是被块垒堵住的感觉,着实难受。
    洛长欢斜睨了她一眼:“这就过河拆桥了?”
    清词这才记起洛长欢,不由歉疚,毕竟没有洛长欢,萧珩不会这么容易死心。她展眉朝他笑道:“多谢你。”
    “算起来,”洛长欢摸着下巴,沉吟道:“这应是我第三回 拯救你于水火之中了?”
    “算......是吧。”感激之情尚未褪去,她已经戒备地看向洛长欢,他不会再提出向上次那种匪夷所思的要求罢?
    于是她赶忙道:“刚才形势危急,我怕他真对你不利,那些两心相悦,同生共死的话听听就算了,不必当真。”
    “哦?”洛长欢似笑非笑。
    萧珩根本就奈何不了他,好不好?
    他的故意示弱,萧珩瞧出来了,她却没瞧出来,真够笨的,就这样山长还总夸她灵秀,也不知是不是岁数大了,眼神不大好。
    只,心中仍漾起些微感动,便是为她而来,其实是出于自己的心意,与她无关。她待他虽无男女之情,却仍能义无反顾挡在他面前,这是一种甚为温暖的感觉,那一霎连这潮冷的冬天,都没有那么冷了。
    “咱们就是共事之情。”她知洛长欢生平最怕女子纠缠,当场表明心迹,想了想又道:“阁下大恩,我自然是要报的,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
    “只阁下慢慢想,咱们先回去。”
    厚厚的大氅也挡不住外头的寒冷,她想,原来南国的冬日,也是这般冷啊。
    回头就见知微亮晶晶的眸子,仍望着赵剑离去的方向,清词忍不住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傻丫头,瞧什么呢?”
    知微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她性子开朗,倒是没觉得羞涩,坦率道:“原整日在眼前晃着,觉得他烦,这一走,又觉得有些无聊。”
    这才是爱情起初最美好的模样罢?
    清词此时满腹心事,也不由微微一笑:“回罢。”
    三人正要转身回城,忽听得得马蹄声响,清词回头便见赵剑竟去而复返,心不由提了起来。
    好在赵剑身后并无旁人。
    赵剑下马走到她跟前,行礼后从怀里取出一封厚厚的信笺:“夫人,世子嘱我交给你。”
    清词不想接,赵剑却很坚持,大有她不接他就一直举着的架势。
    他道:“世子说,夫人收下,此后便是一别两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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