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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词眼睛一热,她接过信笺,轻声道:“好,以后不要唤我夫人了。”
    虽然是这么回事,可赵剑也不知如果不唤“夫人”该怎么称呼孟清词,索性不去想这个问题,他挠了挠头,又看向知微:“那个......我走了。”
    知微本来只是有些不舍,但不知怎地,忽然觉得氛围有些伤感,也红了眼圈,却口是心非道:“不是已经道别了么?”
    “那......我真走了。”赵剑也不知该说什么,干巴巴道,说完他转身上马,又想起什么,回头问孟清词:“孟......夫人,可还有什么对世子说的?”
    清词摇头,也不想计较所谓的称谓了,但看赵剑仍目光灼灼看着她,便缓缓道:“世子身上有伤,提醒他按时用药。”
    “......就不要再提起我了。”
    赵剑颔首:“是,夫人多保重。”他又看了眼知微,才掉转马头疾驰而去,不一会儿人影就消失在路尽头。
    知微幽幽叹了口气,道:“姑娘,咱们也走罢。”
    洛长欢“哎”了一声:“你们是不是把我忘了?”他便看到清词眨了眨眼,似眨落了一滴水珠,旋即她唇角翘起,语气轻松道:“抱歉,真的差点把你忘了哦。”
    她有些急迫地转移了话题:“你是怎么知道的?”
    洛长欢不喜见她强颜欢笑的模样,懒懒回道:“是山长。”
    他毫不留情揭穿了自己的授业恩师:“你那......”他本想说你那夫婿,但不知为何不想从自己口中吐出这两个字,“他捐了数百卷前朝典籍给书院,山长便心动了,连你不辞而别都无可无不可。”
    “要不是我,呵呵。”
    话刚落下,清词停下脚步,对着他郑重行了一礼:“多谢你。”
    洛长欢被她的郑重其事吓了一跳:“倒也不必如此。”
    清词认真道:“洛兄高义,清词铭感于心,若洛兄他日有事,清词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暗下决心,回去就让知微去买这市面上最好的佐料,用最好的面粉,来兑现自己未兑现的承诺,因此又道:“洛兄,往后你想吃什么糕点,尽管与我说,我一定想着法子为你做出来。”
    洛长欢欢问:“怎的你开了个点心铺子?”
    清词摇头,认认真真对他道:“那倒不是,太辛苦了做不来,但往后,只要在书院共事一日,你的点心,便被我承包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晴鹤书院。
    夜色静谧, 烛光明亮。
    知微注意到清词拆开信笺后,便沉默了一晚上。
    世子究竟在信里写了什么?以世子的风格,若不是表诉衷情,写什么能写这么厚厚的一沓呢?
    待临睡时, 她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声。
    清词瞥了她一眼, 默不作声地将信笺递给她。
    知微小心翼翼地取出里头有厚有薄的纸张, 只看第一份,她便瞪大了眼睛,再看第二份, 第三份,她不禁惊呼出声:“姑娘, 世子是将南方的产业......”
    “许是吧。”
    知微又惊讶道:“原来濯素园早就被世子买下来了。”
    不但有濯素园,也有她昨日呆的那所宅子, 还有一些田产地契,萧珩都过户到了她名下,看上面落的日子, 很多都是和离之前就办好的,也有一些是她们到了杭州府才置办的。如今想来,赵剑时不时会离开几日,便是为了去处理这些事罢。
    萧珩,很早就打算着将她送至江南, 也许蒋大人一家的尽心照拂,也是因为他的托付。她能在江南过得这般随心惬意, 几乎就没遇到什么坎坷,都是因他已在她身后, 将诸般事宜都打点妥当。
    清词一时不知心中是何种滋味。
    然而她仍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走出宅门, 见识过与从前不同的风景,唤醒那个少女时期的自己,她不愿再仅仅以萧珩妻子的身份,在国公府,在他的身后度过这一生,她想做一些自己能做的事情。
    目光落在这一摞田产地契上,她想了想道:“这些贵重之物,若以信件寄回京中未免有失。待问问蒋夫人,年下若是往京中送礼,便请她寻妥当的人,帮忙带给顾公子吧。”
    顾子琛是萧珩的至交好友,届时她去信解释清楚,顾子琛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说起顾子琛,清词心情略略轻快:“听说晋康的宝宝出生了,是个儿子,她还很遗憾呢,她原本期待是个女孩儿来着,阿珍也是个儿子,这真是巧合了。”
    “你记得提醒我,这几日画好图样,打两个金锁,届时随着年礼一起送回去。”
    烛光下,她眉眼弯弯,真心实意为她们二人欢喜,又遐想道:“纭儿来信,说她也有了身孕,真好。”
    上辈子,纭儿伤了身子,没有自己的孩子,她恍惚记得,睿王入主东宫后,似乎将次子记到了她名下,这辈子,她与顾纭仍有许多事不能够如意,但这个孩子,已是命运丰厚的馈赠。
    知微忽然替她难过,忍不住道:“姑娘您总是替别人操心,也该为自己打算一番,既已与世子说清楚,我瞧着洛公子对姑娘颇有情意,日常相处多有体贴,姑娘您对洛公子呢?”
    清词一愣,“呵”了声:“他?”
    洛长欢看谁都是一副眉目含情的样子吧!
    他对她是有一些不同,不过是因他虽拈花惹草,却又不喜女子对他生情与他纠缠,而她,恰好明晃晃地表明对他无意,日常相处,便少了顾忌多了随意。
    知微又道:“不过听说洛公子身世甚是曲折,钱塘洛家也是大家族,姑娘若是嫁过去免不了辛苦。”想到姑娘届时是二嫁,更加不会那么顺利,长长叹了口气。
    清词讶异地看着知微,一晚上的伤感不由去了大半,她用力戳了戳知微的额头:“整日瞎想什么!”
    知微不服气道:“我这不是为您着想吗?知宜如今已是大掌柜了,若我将来不在您身边,谁来照顾您哪?”
    “嗯.....你家姑娘我也没有那么差吧?”清词顿时郁闷,又佯怒道:“知道你恨嫁,少不了你的嫁妆。你且放心,我在书院呆得好着呢。”
    “谁恨嫁!明明人家是好心......”知微羞恼,便要过来咯吱她。
    清词笑着躲开,两人闹了一会,清词理着鬓发道:“傻丫头,女子的归宿,不是只有嫁人这一条路呀。”
    知微有些不解:“洛公子,也是极出色的。”
    清词微微一笑,却并不打算再做解释,她起身,推开窗,呼吸了一口夜里清凉的空气:“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罢。”
    将一切交给时间,或许,时光荏苒,她终是会忘记他,再遇上让她心动的人,也或许,她便在书院教书育人终老一生,也没什么不好。
    *
    杭州府。
    蒋宅内,虽时值隆冬,可从上到下,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洋溢不住的喜气,无他,大小姐要成亲了。
    蒋梦笙是她为数不多能谈得来的朋友,蒋家又在她来到江南后多加照顾,虽说是有萧珩的嘱托,可人家是真心还是假意她是能分得清的,也因此,清词精心准备了贺礼,提前几日就向谢山长告了假,本打算送了礼便回书院,未成想被蒋梦笙苦苦挽留。
    蒋梦笙清瘦了不少,兴致寥寥,她道:“清词姐姐,你陪着我好不好?我这几日也不知为何,睡不好吃不香的,我都不想嫁人了。”
    蒋梦笙的院子和闺房俱妆点着红色的锦缎,绣着龙凤的大红嫁衣挂在衣架上,金丝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而本该欢欢喜喜的新嫁娘,却有些面带不安。
    清词明了她这种越临近成亲越害怕的心情,温言道:“阿笙,莫怕,伯母许是和你说过,女子出嫁前许都会觉得紧张,这是人之常情。”
    “陈小公子甚是温和俊雅,你们都已经见过那么多次了,彼此的脾性也熟悉,陈家二老也都是性子慈和的老人家,这么细想,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蒋梦笙一寻思,的确是这么回事,转念她又怏怏不乐:“可我舍不得父亲母亲,舍不得......”她眼中掠过一抹惆怅之色,舍不得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光。
    她忍不住嘟囔道:“我觉得自己还小呢,也不知父亲母亲为甚这么着急将我嫁出去!”
    清词笑她:“都是在杭州府,你们两家也相聚不远,往来极方便的,我当时......”她戛然而止,起身道:“书院还有一些事儿,我去前面与伯父伯母告辞,便回苏州,待你成亲后,我再来看你。”
    蒋梦笙不舍,但清词去意坚决,只得随着起身送她,便见蒋夫人正走进来。
    “母亲,”蒋梦笙娇声道:“清词姐姐要走呢。”
    清词给蒋夫人行礼,笑道:“先前来的时候,伯母正在忙着,我便没去打扰,恭喜伯母,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蒋夫人心中疑惑,她记得萧珩夜访蒋府那日,曾提过要接孟清词至肃州,只如今人竟好端端地坐在这儿,也不知两人到底是何情形。但人家的私事,她无意打探,只拉着她的手拍了拍,亲热道:“这几日正要打发人去接你,阿词来得正好,这次回来,定要过了年才许回书院。”
    清词微笑道:“伯母厚爱,原不应辞,只年下书院事务亦是繁多,山长年龄大了,难免力有不逮,我在,多少能尽一份心力。”
    谢山长一生未嫁,据说她亦是出身江南一带的大家,但清词听书院的先生说,谢山长的父母早已不在世,她与本家极少来往,往年学院放假后,谢山长也从未回过本家。
    蒋夫人嗔道:“阿词去了才多少时日,话里话外便都是山长,与伯母生分了。这样罢,你的一番心意我不阻拦,但梦笙成亲在即,你总该陪她几日罢。”
    “她常说,素日里与她最好的便是你和阿彤,阿彤远在京城,又刚有了孩子,显然是过不来了,如今只你在了,也就三四日的功夫,耽误不了你多少事。”
    清词为难:“伯母,我如今......”她有些疑惑,蒋夫人应是清楚她与萧珩和离一事的,她这样的身份,出现在人家的婚礼上,并不合适。
    “我知道,可南方并不在意这些,”蒋夫人满不在乎,“梦笙更不介意。”她心疼地看了眼蒋梦笙,“这孩子心思细,你陪着她,也能多开解开解,伯母拜托你了。”
    清词有些犹豫,又见蒋梦笙眼巴巴看着她,心中不忍,道:“那我且多住几日,只先与伯母说明,梦笙成亲那日,我便呆在自己院子里,成不成?”
    蒋家人口少,她来之后蒋家为她安排的院子,至今还保留着。
    “随你,在这里你莫拘束,只当成自己的家。”蒋夫人一口应了。
    蒋梦笙高兴起来,抱着蒋夫人道:“还是母亲厉害,帮我把清词姐姐留下了。”
    蒋夫人细心地她整理衣服上的褶皱,又嘱托了丫鬟,才道:“前头还有事,我知道你们小姐妹有体己话要说,就不在这儿碍你们的眼了。”说着便款款起身离去。
    蒋梦笙因为清词同意留下,很是欢喜,两人送蒋夫人出了院子,便回了屋子,蒋梦笙兴致勃勃道:“我瞧瞧阿词姐姐送了我什么?”
    除了簪环首饰之外,清词还给蒋梦笙画了两幅画,其中一副是她的小像,画上少女拈花微笑,用了向洛长欢学的西洋油画的技法,画的人物极为立体,远远看着便如真人一样,连蒋梦笙的丫鬟都围过来看,啧啧称奇。
    蒋梦笙爱不释手,笑道:“原来清词姐姐也会画这种西洋小像啊,原来我只知道我小舅舅会画,本想着让他帮我画一幅,他倒好,总是推脱,早知道就不求着他了。”
    清词心中一动,西洋画从泉州传过来之后,因画风与侧重与大周传统技法全然不同,并未得到广泛的流传和认可,她所认识的人中,也只洛长欢甚为精通这一技法。
    难道,梦笙的小舅舅也会吗?不会这么巧吧。
    第一百一十四章
    孟清词正要开口询问, 蒋梦笙的丫鬟沛菡带着厨房里的管事进了院子,原来她近些日子在密集培训中馈之道,虽有临时抱佛脚之嫌,但学总比不学好, 清词只得先将疑惑放下, 笑道:“你忙吧, 我今日为了赶来瞧你,起得极早,先去歇息会儿, 晚饭再过来陪你。”遂带着知微回了自己住的院子。
    屋子洒扫得一尘不染,被褥都焕然一新, 熏着清雅宜人的香,服侍的亦还是她刚来时的两个婢女, 见到两人进了院子,亲亲热热地行礼道好,拉着知微的手问一路的心路, 清词笑了笑,蒋夫人,实在是一个慈爱的母亲,也是一个极周到妥帖的人。
    待屋子里只有两人的时候,知微觑着她的脸色, 欲言又止。
    清词捧着热茶,优哉游哉看窗外, 喜鹊落在一树绽放的红梅上,笑吟吟道:“喜上眉梢, 还真是应景呢。”
    知微终于忍不住了, 轻声抱怨道:“蒋夫人素日周全, 怎么这么不体谅人呢?”她担心清词触景伤情。
    “都是一片爱女之心罢。”清词悠悠道。“何况阿笙是这么单纯的姑娘。”看到蒋梦笙,便如看到曾经的自己,一样的天真浪漫,但愿她一生不经世事磋磨,也无风雨也无惊。
    知微愣神,旋又叹了口气:“也是,蒋姑娘着实招人喜欢。”
    日子如流水,倏忽滑到了成亲前夜。
    这一晚,按照风俗,应是母亲陪着女儿入睡,说说母女间的私房话,然不巧再前一晚,蒋夫人许是劳累过甚,染了风寒,一日里头重脚轻,到了晚上更是微微发起热来。蒋梦笙便要侍疾。
    蒋夫人喝了药,额上盖了帕子倚在床头:“你明日成婚,哪能今晚熬夜,”她犹豫着道:“让杨妈妈陪着你吧,有些事也该与你讲讲。”杨妈妈曾经是蒋夫人的陪嫁大丫鬟,如今是蒋府的管事妈妈。
    “不要,我陪着母亲。”蒋梦笙依恋在母亲榻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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