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色微亮。
上辈子连翘也是这样子的喊她。
“公主,尚衣监刚刚已经把改好的婚服送来了。”
听言,萧颜眼前上辈子的画面倏忽抽离,头脑也跟着愈加清明起来。
这不是上辈子。
此刻是她正在经历的、真真实实的这辈子。
目光所及,红漆托盘上的婚服光华绚丽,熠熠生辉。
今日大婚她将会身着母妃曾经穿过的礼服。
就好像母妃仍在世亲自送她出嫁一样。
婚服上身,萧颜隐隐能闻见母妃身上淡淡的梅香。
真是久违。
此刻,菱花穿衣镜中的女子身姿窈窕,长发及腰,华贵的凤冠之下一双桃花眼眸娇媚勾人,但在人难以察觉的眼底却隐隐闪烁着点滴漆色,她那抹丹唇红艳似火,衬得玲珑面庞白皙胜雪,唇角虽微微挂起,但却让人感受不到丝毫喜悦。
倏忽地,喧天的鼓乐声响起。
这是庆贺萧颜大婚的吉乐。
今日整个芙蓉皇宫花天锦地、红飞翠舞。
空前的盛况一如上辈子萧颜出嫁时。
但今日,与这热闹非凡格格不入的是长春殿的凄风苦雨。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兹文慧贵妃言行无矩,私动皇贵妃故衣,且教女无方,欺君罔上,故褫夺封号,降为文妃,自今日起禁足长春殿,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长春殿上下亦不得擅出。
此刻,文慧贵妃一双凤眸着紧的盯住手中圣旨。
无论如何她无法相信萧齐羽竟做的这么决绝。
“母妃,日后我们怎么办呀母妃?怎么办呀?”
萧月早已哭倒在文惠贵妃怀里,她不停地摇晃着文慧贵妃,绝望地喊着问着。
就在这时,雕花窗棂外一阵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响传入。
不难想见,必定是萧颜八抬红缎銮仪轿经过长春殿门外。
照南萧规矩,公主大婚当日的八抬红缎銮仪轿必得先在宫廷围绕一圈,意为普天同庆。
辰时,八抬红缎銮仪轿终于落在了豫北候府大门前。
伴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嬷嬷扶着萧颜出了轿。
不料忽有风过,将萧颜凤舞九天盖头吹起半边。
一时围观众人都被火红盖头下那副仿如春日桃花般的娇媚面容惊艳得说不出话来。
此前的十五年,萧齐羽将萧颜保护得密不透风。
虽然整个南萧都晓得萧颜姿容绝世,但真正见过萧颜容颜的人却屈指可数。
同上辈子如出一撤,萧颜入府后便被领到了麓云阁,从天亮等到天黑。
早已饥肠辘辘的萧颜此刻正在盖头下算着时辰。
谢城不来的话,顶多再过半晌,待得宾客散尽,她便可以解脱了。
却就在这时,“吱吖”门响声倏忽划过耳畔,萧颜透过盖头,能隐约看见一双黑底五福绒面朝靴正缓步朝她走来。
“你们都下去吧。”
这声音听来带着冷意。
来人是谢城。
“别碰我!”
看着谢城竹节似的指节越来越接近眼前,萧颜蓦地启唇。
声音如冰霜,带着强烈的疏离。
没有揭开盖头,谢城不会晓得此时萧颜眼角眉梢有多么的凝重。
此前同谢城的两次肌肤之亲让萧颜心有余悸。
虽然今晚是洞房花烛夜,但萧颜却是打心眼里不想同谢城有夫妻之实。
倏忽地,萧颜感到一股力量袭上脖颈,将她向后推倒在床。
一只寒冷坚硬的手死死扼住萧颜咽喉处,让她动弹不得。
此时凤舞九天盖头已然沿着凤冠滑落。
摇曳烛光下萧颜娇艳面容潋滟流光。
“你放开我!“
萧颜晶亮勾人的眸子警惕着对上谢城漆黑鹰眸。
“你就这么厌恶我?“他垂落向她的目光里带着几许愠怒。
眼下谢城整个身子死死压住萧颜。
无论萧颜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谢城有意将脸面凑得极尽。
萧颜身上散出的醇浓桃蕊香味馥郁谢城鼻尖。
“侯爷你知道的,我入豫北候府是被逼无奈。”
听言谢城目光沉了沉,“为了燕晁?“也难怪他会这么想。
毕竟此前她同燕晁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反正无论如何,真正缘由她是不可能告诉谢城的。
既然眼下谢城认为是这样,那便是吧。
也不必她再费心编纂别的理由了。
“侯爷,无论如何,我心里都只有秋曦哥哥一人。““请侯爷放过我吧。”
话音落下,萧颜能明显感觉到谢城胸口的起伏。
看来她是激怒了他。
但萧颜不明白,她这话何以会激怒他?
此刻萧颜感到咽喉更紧。
不由地,谢城加大了指节力度,声音阴沉得让人发寒,“不、可、能。”
不、可、能。
这三个字让萧颜如坠冰窖。
……
都结束了。
昨晚的一切就像一场疾风骤雨。
而她便是枝头被无情打落的一片薄叶。
彼时微凉的感觉滑过她唇角,滑过她耳垂,滑过她全身每寸肌肤。
那是场鏖战。
最后以谢城大获全胜告终。
她只能任由着摆弄。
“公主看这荷包都看了大半个上午了。“连翘站在床边,目光思索着落在萧颜握在掌心的荷包上。
不知为什么,连翘总觉得这荷包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日久年深,也不怪连翘一时想不起来。
事实上,这只荷包是萧颜的。
与连翘不同的是,萧颜在看见第一眼看见荷包时便认了出来。
在昨晚的一片纷乱中,这荷包不经意间从谢城怀里掉出。
当今早醒来萧颜从床上拾得时,她简直不可置信。
这是她的东西!
看着上头喜鹊登梅图案,少时的记忆便如潮水般汹涌起来。
彼时她双目失明,性情不好,总不爱搭理人,那段时间整个皇宫没人敢来同她说话。
每日她只喜欢坐在御花园的一株桃树下。
当暖熏熏的风拂过脸颊时,总会带来一抹甜香,不知为何,这味道让她愉悦。
“你这小宫女怎么躲在这里偷懒呢?“爽朗清脆的声音倏忽划过耳畔,听来应该是个同她年纪差不多的少年。
想必不是宫人,不然不可能连她堂堂三公主都不认识。
但不管是谁,她都无心搭理,只沉默着扶着树干站起,摸索着抬脚想要离开。
“……原来是个瞎子。”
这话让她心头“咯噔”一下。
停住了动作,愠面转向身后,“再乱说话小心我叫侍卫把你抓起来!割了你的舌头!”
那个时候她怎么都没有想到日后会同这少年生出千丝万缕的联系。
至今她都能记得糖果入口甜蜜的味道。
“吃了我的糖以后就要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