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小念心中的恶魔与天使,进行一场没有裁判的对决,搞得她连吃安眠药都难以入睡,脑子闹哄哄的乱成一团。
天使不断掐着恶魔的脖子,嚷嚷:「把讯息传出去,是意味着结束心里的梦魘,开啟另一个属于他们的人生。」
恶魔抓着天使的头发,不甘示弱地回击:「这样的行为是疑忘、不负责任,若我是他们,肯定会对她很失望。」
一整夜,卡带重复播放。
小念呆坐在床上,看着被乌云垄罩的天空。
「是遗忘吗?杀人兇手就没资格再得到幸福吗?」呢喃出心底话,无形的枷锁才是最可怕的心魔。
敲门声打断小念的思绪,何韵琴端了碗鸡汤到她房里,坐上床缘,「中午要叫你起床,发现你又做恶梦,不敢叫醒你。」
「是梦见小暟他们吗?」何韵琴心疼的摸了小念的头,「都过了那么久,心里的伤还是没办法癒合吗?」
「他们不是恶梦。」小念视线放往何韵琴身上,字句鏗鏘有力,「有他们在的梦,永远不会成为你口中的恶梦。」
实不相瞒,小念曾经讨厌梦见他们,因为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自己眼前,她连碰触到的机会都没有,更何况是出手相救。
但此刻她却希望,能够在梦中与他们再次相见,是好是坏都无妨,她只想在梦里,问问他们,对她的爱是否依旧如初。
何韵琴没答话,只是顺了小念的发丝,「趁热把鸡汤喝完。」说完,她走出房门。
鸡汤烫口,却让小念身子暖起,她曾经讨厌何韵琴多馀的关心,然而在她睡不好,醒来后,有碗热腾腾的汤,说来还真挺幸福的。
喝完热汤小念走下床,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套上大衣,「我出门去找方柚海。」边穿鞋,她边告知何韵琴。
「方医生?」坐在沙发上看杂志的何韵琴,眉头深锁,「你今天有他的门诊?」
小念摇头,「找他庆祝圣诞节,还有薛橙。」
许是听见熟悉的名字,才让何韵琴松口气,「早点回家。」
外头寒风刺骨,小念把大衣的扣子全数扣起,好在她出门前,雨已经停歇,云雾中甚至还透出几些阳光,才免于被风吹又被雨淋的窘境。
「欢迎光临。」推开蛋糕的店门,清澈的嗓音热情招呼。
小念拿出取货单,朝店员靦腆一笑,「我来拿蛋糕的。」
店员接过单子,确认取货编号后,从一旁的冰柜拿出六吋的蛋糕,将它缓缓从盒子取出,精细的圣老人和麋鹿,让小念看得目瞪口呆。
「您确认下,蛋糕整体是否符合您的要求。」店员把盘子和刀叉,一一放入盒子中,待小念确认无误,便向她收取尾款。
小念心满意足地走出蛋糕店,看着手中的蛋糕,她稍稍上扬嘴角。
她好像能明白,戴晓安总说,甜点能抚慰人心的寓意究竟为何。
漫步来到海柚存知己,这回小念没点犹豫,直接推门走进,却不见柜台有人。
她下意识直接走进诊疗室,方柚海也真粗枝大叶,柜台没任何人看守,也不把大门反锁,到时候遭有心人士持刀闯入怎么办?
诊疗间,方柚海一如既往的倒在沙发上追剧。小念叹气,左右张望没见薛橙的身影,她问:「薛橙呢?」
「不知道,他今天没诊。」小念突如其来的造访,方柚海见怪不怪,坐挺身子,撇了眼蛋糕,打趣问:「要来我这开派对吗?」
小念没搭理方柚海的话,逕自坐在他身旁,点开和薛橙的对话框,才发现昨晚的讯息到至今仍未回覆,却显示着已读,意味着,他是有看见。
「薛橙有打给你吗?」顿时,内心染起股不安。
「从告别式后,他就没什么和我联络,连看诊时间,都来去匆匆。」
「他已读不回我讯息。」小念把手机画面转向方柚海,「以前从没这样过。」
「以前不会,不代表现在不会。」方柚海仔细看了讯息的内容,纳闷的张嘴,原来一切早有预谋,「你完全没在尊重,身为海柚存知己老闆,我,本人的意见。」
小念被骂的不明所以,看了文字,才明白方柚海话中的意思。
「我问你。」小念抿嘴,欲言又止,「吃安眠药记忆是不是会变差?」
初期吃下的安眠药比现在多上将近一倍,也没有思绪混论、意识不清的问题,但近些日子,不知道是不是代谢出了问题,她真切感受到,想法对不上行动的衝突。
「安眠药的副作用确实有反应迟钝、记忆力变差,」方柚海向来有话直说,这回也不例外,「但是我有开其他的药,中和这副作用。」
方柚海瞇眼,得逞的勾起贼笑,「要不要认真吃药了?」
瞧他一脸得意,小念心里很不是滋味,却又不得不向现实妥协,她的身子,确实负荷不了大量安眠药,带给她的副作用,已经在无声的抗议。
「我最近有认真吃药。」小念从包里拿出一星期份的药盒,每隔都按着时间依序排好。
方柚海挑眉,接过药盒,逐一翻开确认无误,他抬手,拨乱小念的头发,看见她认真吃药,比自己中乐透更让人开心。
「我们小念总算长大,学会听话了。」
无心的举动,让小念心跳漏了一拍,方柚海眉眼间的笑容,宛如春日里绽放的花朵,妖而不媚,成为圣诞夜中最闪耀的一颗行星。
她傻楞楞的盯着方柚的脸不放,直到吴瑜的话悠悠飘进耳底:「等你爱上小海就会知道。」
如同回魂咒,连忙拉回小念的思绪。
扯开方柚海的手,她佯装镇定,「说的好像我是小朋友。」
「在你认真吃药前,真的是小朋友。」手拖着腮,方柚海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
小念脸一股燥热,不敢对上方柚海的视线,为得让鼓譟的心缓下,她播了通电话给薛橙,接听的却是无情的机械声。
这让原先的炙热被浇熄,取而代之的是满腹忧心。
「薛橙怎么连电话都没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
方柚海倒是没小念那么着急,他认为薛橙已经是个成年人,有他该做的事,况且家人才在前些日子过世,会想一个人静静也是理所当然。
他一派悠间,两手放在后脑杓,「再等等吧,或许晚点就来。」
两人像个等着孩子回家的父母,直勾勾望着门边,却不见任何人影,就连蚂蚁也不见爬过。
直到太阳西下,换上明月,蛋糕也从原本的放在桌上,拿去冰箱冷藏在接着拿出,时间早已过了晚上十点。
薛橙的无消无息,让方柚海也嚐到点危机意识,他抬眼看了时鐘,「现在也晚,我先送你回家,明天我们在一起去薛橙家。」
小念仍是放不下心,毕竟前几天在船上,薛橙才问他有关于生死的问题。
「我和你说件事。」小念把那天的装况一五一时告诉方柚海。
正所谓话说得早,不如说得巧,方柚海总算意识到自己正着下大错。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方柚海懊恼的手抱头,「你知道那话是他的求救讯号吗?他根本不是想讯问你,是他想死!」
他愚蠢到竟然认为薛橙只是想一个人待着。
作为諮商师,他的责任该是察觉他们的异样,在造成遗憾前尽其所能的去拉他们一把,而非阻断他们求生的意志。
方柚海摀着脸,来回在諮询室踱步,也试图让自己冷静,心急往往只会坏了大事,「我先送你回家,再想办法连络薛橙,你要乖乖听话,他不和你连络,也是不想牵累你。」
「可是……」
「没有可是。」句末,方柚海关上诊所的电源,锁上门后,拉着小念上车,亲眼看着她进家门才离开。
方柚海的那番话更让她不安,整夜辗转难眠,也不想吃安眠药,害怕自己醒不来。充满焦躁情绪的夜里,手机屏幕突地亮起,一串回应格外抓眼──
『你的「那就好」指的是什么意思啊?』
『你不想死,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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