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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淮川闭了闭眼,脑海里忽然闪现一个画面——
    那是他们的一次事后,黑暗里,梁思思抱着他的胳膊问:“易淮川,你会跟我分手吗?”
    “不会。”
    “我也不会。”梁思思低低的声音里满是欣喜,“如果哪天我跟你提分手,不要信,抱抱我就好了。”
    为了让她安分睡觉,他将她圈在怀里,问:“这样吗?”
    “嗯。”
    回忆结束,易淮川起身,在梁思思身边坐下,什么都没说,像那晚一样,从背后将她圈在怀里。
    “别哭了。”他道。
    第11章
    后背抵上坚硬的胸膛,梁思思身体一僵,还未来得及动作,温热的掌心盖在了她的发顶。
    “别哭了。”
    低沉的声音从耳膜传入,轻轻包裹在她破碎的心上。
    温柔有力,带着极强的治愈力量。
    发顶的温度输送至心间,发热发烫,让她忧伤情绪中的委屈,如九曲黄河夹杂厚重泥沙,滚滚而来。
    人真是奇怪的生物,明明独自一人舔舐伤口时也没什么,但一旦有人给你怀抱,你就会委屈翻倍。
    如若那怀抱是你最珍视的人给的,那委屈便会无穷无尽侵蚀你。
    易淮川让她别哭了,但她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他身上特有的清冽味道袭来,如高山上经久未化的积雪,将她笼罩其中。这是她肖想了多年的港湾,像是带着魔力,要吞噬她全部的理智,将她溺毙其中。
    梁思思知道不该贪恋这份虚妄的安慰,抬头试图挣脱出来。只刚刚挺直背脊,易淮川便板正她的肩膀,将她扣进自己的怀里。
    霸道强势。
    猝不及防的身体相贴,梁思思抵在他的肩头怔忡两秒,无法控制的泪水滴落下来,浸入他纯白的衬衫。
    他轻轻在她背上拍了,还是那句:“别哭了……”
    后面应该还有话,但病房门不合时宜被打开,沈昊军微微急切的声音出现:“易总,易老先生醒了。”
    梁思思一惊,抓住悄悄溜走的理智,迅速回神。
    她赶紧抬手在脸上抹了两把,随后退出易淮川的怀抱,背对病房门而坐,没敢抬头。
    易淮川倒是不慌不忙,任由她动作结束,才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易总,对不起。”沈昊军立在门边,为刚刚的莽撞道歉。
    纷乱的思绪被尴尬代替,梁思思趁机起身,低着头往病房走:“我去看爷爷。”
    沈昊军赶紧让至一边。
    易淮川的目光落在梁思思微微慌乱的背影上,直至她进了病房,他才扫了眼沈昊军,朝外偏了偏头,凉薄地道:“出去。”
    沈昊军领命离开,易淮川起身,跟着进了病房。
    “爷爷。”梁思思坐在病床前,轻轻唤了声。
    老人望着她的眼睛:“哭了?”
    声音里还带着术后的虚弱和疲倦,但关心却显而易见。
    梁思思心中酸涩,一时没忍住,眼底又泛起热意。
    她正想找什么借口搪塞,易淮川低沉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平稳淡定:“嗯,担心您。”
    梁思思侧眸——
    易淮川扯了张椅子放在她身边,与她挨着坐下,幽深的眸子迎上她的目光。
    动作行云流水,眼神自然坦荡。
    梁思思抿了抿唇,默认了他的谎言。
    “不值当,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爷爷抬手想安抚梁思思,力气不足,微微一抬又落回到床上。
    爷爷有意掩藏,但梁思思却看得清楚,心中泛起的担忧覆盖了此前的尴尬。
    “焦院长说您手术很成功。”她挤了点笑意,安抚爷爷。
    可惜,杀伐果断、历经沉浮的爷爷年轻时就非普通人,不记得人时还能被哄哄,清醒状态下想骗他太难。
    爷爷递给她一个和善的眼神,领了她的好意。继而侧眸看向易淮川,开门见山:“小焦怎么说?”
    闻言,梁思思下意识看向身侧的男人。
    她只在手术室外听到两句,易淮川在焦院长办公室聊了什么,她全然不知。
    不过她多少能猜到些,如若不是爷爷时日不多,他不会急着跟她领证。
    易淮川微微垂眸,神情较刚才暗了不少。
    就在她以为易淮川不会回答时,他忽然抬眸回视爷爷,沉沉回复:“一到三个月。”
    梁思思心里“咯噔”一声,倏地看向爷爷。
    因为长期病着,爷爷壮硕的身材变得瘦弱,蓝白色的病服套在身上显得松垮空荡,满头的银发因手术被剃光,脸上泛着病态的白,形销骨立,脆弱得可怕。
    听到生命周期宣判,爷爷深凹的双眼里,目光静静的,没什么变化。
    仿佛到他这个阶段,没什么可以再影响他的情绪,生死亦然。
    但梁思思却做不到淡定,悲伤压抑层层逼近,熟悉的无力感渐渐朝她袭来。
    她不记事时父亲就去世了,是母亲独子拉扯她和哥哥长大,九岁那年,母亲查出胃癌,因为不想浪费钱,母亲放弃了治疗,最后是活活饿死的。
    她至今还记得,母亲离世当天将她和哥哥喊到床前,流着泪虚弱地朝他们道:“妈妈对不起你们,小行,我走以后,你好好照顾妹妹。”
    她还没来得及跟母亲好好道别,她就去了另一个世界。
    那时医生给母亲的宣判,也是一到三个月。
    而母亲从查出病症到离世,也真的只有一个月,之后,他和哥哥就成了孤儿。
    一到三个月,多耳熟的时间。
    熟悉的经历让梁思思的悲伤加剧。
    许是情绪太过外泄,爷爷安慰她:“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爷爷的命数到了,不要难过。”
    梁思思没回应,低着头兀自悲伤。
    “淮川,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不要影响自己的人生。”爷爷看了她一眼,又盯着易淮川嘱咐,像是交代后事,“思思是个好孩子,你要记得我的话,好好对她。”
    “好。”易淮川不动声色地应道。
    他的声音太平淡,很让人怀疑他在敷衍。
    梁思思怕爷爷看穿,心下一急,顾不到刚和易淮川的对峙拉扯,下意识接茬:“淮川对我挺好的,我说想去娱乐圈发展,他也同意了。”
    她不擅长说谎,只能真真假假串着来,否则以爷爷的精明,定能拆穿。
    “是吗?”爷爷略显浑浊的眸子亮了一瞬。
    易淮川朝她瞥了一眼,幽深晦涩,叫人摸不着情绪,她心里直发虚。
    她像个赌徒,孤注一掷地撒出去全部筹码。
    如若易淮川不配合,她就输得一败涂地——不仅没安慰到爷爷,还会适得其反。
    但她太知道濒死之人的遗憾了,所以想都没想就出言了。
    妈妈为了她和哥哥,放弃了治疗,哥哥当年选择离开,也是不想拖她后腿。
    在他们心中,她永远高于他们自己。
    但他们都不懂,在她心里,又何尝不是他们高于她自己呢。
    如果能让他们在身边待得久一点,苦一点累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梁思思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她下意识看向易淮川,眼里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请求。
    易淮川静静地与她对视,片刻,他抓起她拳在身侧的手,回道:“嗯,我们打算结婚了。”
    他动作自然,幽深的眸子里染上了柔意,连出口的声音都轻缓不少,温柔深情。
    梁思思怔住。
    她从不知,易淮川的演技如此精湛。
    跟她的紧张忐忑不同,他撒谎时淡定沉稳,似乎丝毫不在意她会揭穿。
    也是,她对他向来百依百顺,什么时候敢忤逆他。
    他确有这个自信与资本。
    “是吗?”
    爷爷还是这两个字,但言语中露出喜意,这一次是问她。
    梁思思蜷了下被易淮川窝在掌心的手,看向爷爷。
    爷爷眼底的光更亮一分,形同枯槁的脸上也有了浅薄的笑意,是真的高兴。
    梁思思顿觉有些骑虎难下。
    第一个慌是她撒下的,易淮川难得配合了她。
    现在要自己拆穿吗?
    在外间信誓旦旦说的分手,在这一刻全成了悬在她脸侧的巴掌。
    看到爷爷眼里的希冀和惊喜,她接受了打脸的事实。
    “嗯。”梁思思点头。
    声音不高,还垂下了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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