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妈,是不是有问题?”但这种表面功夫瞒不过蓝玉儿,等老徐走远,她马上凑过来小声询问。
“……但愿是个误会吧!”林娜此时心里也没了准主意,她的理智还不足以把儿女之情排除在外,心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大脑严重丢转。
“应该不会,基地里到处都是空勤团……走,先进屋再说,我去打电话!”焦樵大致明白妻子在担忧什么,不过他的心比较粗,没想那么多,大步走了进去。
“高天一……你什么意思?少废话,赶紧把孩子送回来,否则我扒了你的皮!”不到两分钟,焦樵低沉的咆哮从正房传了出来。
“老焦、老焦,别激动,有话好好说!”这下林娜马上坐不住了,快步走到丈夫身边小声的劝慰。
“……好吧,我在家等着!”低头看了看妻子满脸的焦虑和被泪水充盈的大眼睛,焦樵浑身的煞气慢慢消散了下去,用极其不情愿的腔调说了一句,随手放下话筒,转身扶着林娜坐回沙发。
“姓高的把孩子带走了,他说要过来和我们聊聊!”
“没想到真有这一天……老焦,你怎么想?”
经过短暂的失态,林娜的情绪逐渐平息,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一本正经的提出了关键问题。至于说到底发生了什么,高天一为什么要带走孩子,她已经想清楚了,不用再浪费时间讨论。
“让我再想想……”焦樵同样明白目前的局面,但没有马上回答妻子,而是抬眼看了看站在门口的蓝玉儿。
“玉儿,今天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如果我和焦部长做出你不喜欢的决定,你打算怎么办?”林娜也把目光转向蓝玉儿,语气平静的像是在谈论别人的案子。
“放心干妈,不管您和干爹做出什么决定,我也百分百支持!”蓝玉儿丝毫没有迟疑就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高天一来谈的事肯定和洪涛有关,我认为他想要空勤团和内务部的实际控制权,有了这两个部门配合,联盟高层全成了砧板上的肉,可以不知不觉的完成一系列操作。
但想要完全改变现有的体系不太可能,裴团长也不会执行太反常的命令。他不会想不到这一点,最终目的还是要对付洪涛,包括逼着我们俩辞职。”
有了蓝玉儿的态度,林娜就不去想消息走漏的问题了,开始分析高天一这么做的真实想法,其实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答案呼之欲出。
第1118章 咬人的兔子
暗杀洪涛就是高天一在背后指使的,但不知道怎么被提前察觉到了,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杀了个假洪涛,却把自己暴露了。
在政府工作会议上,改革派再次提出军管的建议没被通过,高天一得知之后走投无路,只能出此下策试图力挽狂澜。
如果不这么做,只待明早空勤团把凶手和洪涛一起接回来,不出几个小时真相就会完全大白,到时候他和初秋全没好果子吃。
至于说初秋在这件事里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目前还不能百分百肯定。但她和高天一已经要谈婚论嫁了,应该不会毫不知情,大概率是参与者,也有可能是主导者。
现在谁是罪魁祸首已经不重要了,即便把所有环节全一丝不差的复盘也于事无补,马上在孩子、友情和权力之间三选一才是关键。
答应高天一的要求,洪涛肯定要倒霉。个人能力再强,在京城附近也逃不出空勤团和内务部便衣的追捕,更何况还有空军支援,想再来一次类似疆省的死里逃生概率几乎等于零。
另外答应高天一的条件,内务部和武装部长的职务肯定也得主动让出,会不会有其它职务的补偿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即便有也不能去,除非有给别人当傀儡小弟的瘾。
要是不答应高天一的要求,事情就比较简单了,等他来了直接抓捕了事。内务部里从来没有铁嘴铜牙的例子,想必高天一也不会例外。
这样不光能保住职位和权力,还能保住洪涛的小命,只是孩子们的安全就很成问题了。如果高天一也来个狗急跳墙、同归于尽啥的,四个孩子活着回来的概率同样很小。
表面答应暗地里追查孩子的下落……听上去是个好办法,实际上根本不起作用。主要是时间来不及,现在已经半夜一点了,到出发去自管区满打满算还有七个小时。
内务部再厉害也不能凭空破案,现在孩子很可能已经不在基地内部了,安全区的流民又在搞集会,到处都是乱糟糟的,别说几个小时,几天恐怕也找不到孩子的下落。
“当不当部长我倒不是太在意,只是让咱们亲手害了他……唉……”焦樵面对人生中最重要也是最关键的选择,一时间也有些犹豫,除了叹气就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干妈,姓高的会不会在虚张声势?我看他不像个能豁出去的人,要不一会先带人上上手段,十分钟……顶多半个小时,保证让他说真话!”
蓝玉儿对这种情况也无能为力,没资格帮林娜和焦樵拿主意,但她不打算轻易服软,要从高天一嘴里问出孩子的下落。只要孩子们没危险,一切都不是问题。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他这次是真要走投无路了,奋起一搏还有可能赢,什么都不干只有死。”但林娜不完全同意蓝玉儿对高天一的性格分析,平日里不像能拼命的,到了生死关头不见得就不敢拼命。
“初秋阿姨有特赦权,不管是不是幕后指使者,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下台,不会伤及性命。”蓝玉儿同样不同意干妈的判断,按照联盟规则推算,高天一面临的结局并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权力就是她们的命!”焦樵插嘴说了一句,算是赞同媳妇的意见。
“这只是一方面,实际上不管她们俩下不下台,只要参与了刺杀事件早晚都要被人干掉。时间不会太长,最多超不过两三年。”但林娜好像不是这个意思,或者说还有其它方面的考量。
“改革派会杀人灭口?”对于这个设想蓝玉儿非常疑惑,她想不明白谁会杀掉已经失去权力的初秋和高天一。联盟里最有军事实力的人就在眼前,只要干妈和干爹不过度报复,其他人更不会。
“你认为他会下狠手?”但焦樵好像听懂了,只是不太确定。
“百分百会!玉儿,记住,如果这次你那位洪爷爷侥幸没有死,以后再面对他时,不管遇到什么难题,最好不要以死相逼。假如非要这样做,那就尽量成功。否则他报复起来,你很难逃脱。”
没错,林娜说的那个人就是洪涛。在很多人的印象里洪涛是比较宽容的,即便被不小心得罪了,只要肯认错改正或者失去了继续犯错的能力,一般都不会遭到刻意的报复。
但有些人就不这么想了,其中也包括高天一和林娜。在这些人心目中,明明白白的知道洪涛根本和宽宏大量沾不上边,反倒是和睚眦必报更接近。
不报复只是因为他认为你已经没威胁了,或者罪不至死,懒得搭理。但有一种得罪方式不在被豁免的范围内,有意威胁到他的人身安全,说白了就是想杀死他。不用多,只需一次,就等于上了黑名单,无论是谁不死不休。
高天一之所以要冒着被全联盟抛弃的危险也得弄死洪涛,就是因为太了解这位洪大善人。当初他带领平难军不管怎么刁难救援队,最终还是被原谅了。可这次就不成了,他先踩了红线,结局只有一个,你死,或者我活!
“……早知道这么麻烦,当初我们就不该支持他回来,还想方设法保护!哼,好人没好报!”这下蓝玉儿听懂了,同时也有点急眼了。
在她看来这一切麻烦大半全是洪涛折腾出来的,包括逼得高天一不得不铤而走险。在洪涛没回来之前,联盟政府里虽然存在派系争斗,却没有这么尖锐和激烈。
“玉儿,干我们这一行的凡事都要讲逻辑,该是谁的错就是谁的,不能让个人好恶影响了判断。公平的讲,你洪爷爷看不惯联盟现状是有道理的,他想做出改变也没错,做为联盟创始人,他至少和我们有一样的权力。
只是有些人,也包括我们,好像已经习惯了目前的生活状态,不再愿意为比较遥远的目标吃苦受累,也不想为了改变损失个人利益,这不是他的错。
我们不能总夹在中间当和事佬,不管拖多久早晚是要做出选择,今晚就彻底了断这件事吧。玉儿,你去安排可靠的人手防止意外,听见枪响不要犹豫全部射杀!老焦,我们也准备准备吧。”
对于造成如今局面到底是谁的错,林娜还是比较客观,没把是盘子一股脑往洪涛脑袋上扣。但此时再说这些好像有点晚了,除了能给蓝玉儿留下个鲜活的经验教训,啥用也没有。
估算着高天一差不多要抵达,她整了整衣服,从房间里拿出一把手枪和焦樵并排坐在沙发上,像是一对儿准备上刑场的夫妻,表情既坚定又无奈。
蓝玉儿出去布置了大概十多分钟,高天一的马车就缓缓停在了院门口。他一个人也没带,包括车夫。当林娜和焦樵听到这个消息后,脸色更加阴沉。
敢孤身入虎穴,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有十足把握不会翻船;第二,即便翻船也不在乎,说白了就是把命豁出去了。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极难应付的局面,想侥幸过关几乎不可能了。
“我这次来只有两个要求,无论应允与否都不会久留。咱们之间没有你死我活的矛盾,但生死攸关别无选择,不得不出此下策。”
高天一在进入小院前不等内务部便衣上来搜身,主动把风衣撩开,露出了挂在胸前的两颗手雷,冲着院子里大声吆喝着,表情做派与平日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的样子判若两人。
第1119章 全然不知
来的快,去的也快,不到半个小时,高天一就快步出了焦樵家的小院,驾车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随后不久,内务部大楼就像突然从睡梦中惊醒一般,不断有人出出进进,无不行色匆匆。
但焦樵和林娜始终没有离开家,院门死死的关闭着,门外的街道上一东一西停着两辆内务部涂装的装甲车,把道路全部封闭。
东边的天色出现了些许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拉开序幕,但在京城基地南三环外却依旧人头耸动。
和昨天相比,参加集会的流民数量不光没有消减还有了明显增加,不光有城南安全区里的大部分流民,从城东、城北赶来的流民也越来越多。即便在半夜时分,依旧有一支支队伍队伍打着不同的旗号,源源不断向这里聚集。
长期的贫富分化和压榨,造成了大部分流民心里都窝着一股气,昨天傍晚洪涛通过电台发出的广播则成了催化剂。大家全想借着这次机会发泄一番心中的郁闷,同时也凑个大热闹,看看联盟政府到底会采取什么办法来应对。
八点刚过,聚集在南三环刘家窑到方庄一带的流民就感觉到了地面传来的震动,纷纷向路两边闪去。几分钟之后,随着低沉的轰鸣声,两队分别涂装着内务部和空勤团标志的坦克出现在视野中,方向正南!
“哦……严惩凶手、揪出指使者、扩大自管区!严惩凶手、揪出指使者、扩大自管区……”人群顿时发出了阵阵欢呼,然后就是越来越整齐的口号。
流民们很高兴,既然联盟政府派坦克去十字路口市场接凶手了,那就等于接受了洪法官的建议,不能说全面胜利,也算个开门红!有一部分疆省移民还敲响了手鼓、吹起了唢呐、跳起了民族舞蹈,对缓缓驶来的车队夹道欢迎。
“张主任,南边还要加派人手,禁止闲杂人等靠近主路!”
流民们兴高采烈像过节一样,但集会的领导者们却没有丝毫懈怠。昨晚管委会和来自安全区的代表们已经连夜和洪涛开了个碰头会,一致同意不能出现过激行动、不许喊过激的口号。
现在包括十几位理事在内的所有安全区负责人,都在组织力量引导集会流民把通往十字路口市场的道路让开,同时还要留意观察附近是否有可疑人员活动,坚决不能让别有用心的人趁机制造骚乱、浑水摸鱼。
“我这边没问题,附近的高层建筑都派人举着旗子表明身份,可从南五区那边来了不少流民,现在正沿着大街从东边往市场方向走呢。我这里的人和他们都不熟,你赶紧联系下孙老板和刘理事,让他们不要太靠近!”
对讲机另一头,张伟平正站在一座沿街的塔楼上举着望远镜观察附近的街道,发现什么地方有人靠近主路马上呼叫手下过去劝阻。但从新六区那边传来的消息不太好,安全区里过来的流民人数太多,互相又没有统属,不好强行阻拦。
“老赵,东边也来人了。现在参加集会的流民已经超过了四万,是不是可以发挥更大作用?”
江洋做为自管区主任,与城南安全区多有交集,被推举为集会的指挥者。虽然他曾经担任过救赎者的二把手,辖区之内幸存者总数超过了六万,但真没一次性指挥过这么多人,情绪有点亢奋。
在昨晚的会议上,洪涛做出了一个有点扫兴的决定,集会就到今天中午,在空勤团和内务部的坦克把刺客带走之后宣告结束,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个决定让江洋有点不理解,好不容易把民众扇呼起来了,士气还挺高,为何不借机多向联盟政府施压,争取更多利益呢。以政府目前的态度,应该还是有不少顾虑,突然翻脸动武的可能性很小。
至于说会不会出现伤亡的问题,做为一名合格的政客压根就不应该这么想。纯粹的伤亡没有任何意义,但如果伤亡能带来好处,比如借机煽动情绪弄个群情激奋啥的,就属于必然的成本了。
做买卖需要投资,争权夺利也一样,更需要富有冒险精神。该投机的时候必须投,谁能投准谁就赚了,不能总想着空手套白狼。
“你我都不如他了解管理层在想什么,还是不要太急。”
和学院派的江洋比起来,赵斌的理论知识相对匮乏,但实际操作经验比较丰富,对洪涛这个人更了解,即便同样不清楚为什么不借机利益最大化,依旧还是选择了相信。
“你在理事会里待过一段时间,能不能分析分析,这次政府真会大动干戈把幕后凶手找出来吗?你也说了,那个姓高的是理事长亲信,改革派的势力还挺大,最终会不会还是找个倒霉蛋出来顶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急倒是不太急,可江洋心里不踏实。以他的理解,联盟高层完全有可能出尔反尔,更有能力指鹿为马,想靠内务部依法严惩幕后黑手可能性不大。官官相护自古有之,凭什么现在就要变变呢。
“很难讲……没来之前我也不太相信能靠规则维系一个大型团体。无论什么规则也是人设立的,还得由人去执行,只要中间离不开人的环节就一定会变样。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我们几千年就是这么过来的。
但进入理事会,认真研究过他设计的体系之后,发现确实有效。别看在高层里同样存在派系斗争,但目标都是一致的,全在琢磨如何才能让团体向前发展。他们之间的矛盾,甚至谈不上方向问题,只是手段上的不同而已。
谁想违背这套体系,等于是拉着大多数人原地踏步或者倒退,必然会损害大部分人的利益,没法获得大多数人的支持,在政府里等于寸步难行。
从这一点上讲,他是在利用人性来制约人性,而核心内容就是两个字,利益。不同的是他把利益分成很多小块,每个小块都无法单独运转,迫使高层之间必须要通过互相合作才能有收获。从这一点上来讲,他又像个奸商。
以前我们也曾经想这么做,但没有他设计的巧妙,更没有他的能力和魄力。这套体系是个整体,缺少一环也无法运转,至今为止我还没完全弄懂。以后有机会必须当面问问,把不明白的环节搞清楚。”
在这个问题上赵斌就比江洋有发言权了,也不知道他们两个是怎么分配工作的,按理说应该让江洋进入理事会任职,有理论基础,再经过一段时间的实践,理解起来肯定比赵斌快。
“那倒是……自管区在他手里就像个玩具,管理起来一点不费劲。我和张伟平只能跟在后面跑,有些办法看似很简单,可他做起来就和别人不一样,真有点化腐朽为神奇的感觉。
按照现在的趋势发展下去,用不了两三年安全区怕是全要变成自管区了。别看他在管理层没有任何职务,却可以一呼百应,影响几十万流民的想法,活脱就是个隐形秘书长和理事长。
到时候联盟想制定比较大的政策,估计也得来找他先商量商量。你说如果换做你来当秘书长或者理事长,遇到一个这样的人心里会是啥想法,又该怎么办呢?”
看着一串坦克车间隔几十米缓缓驶过主路,旁边还有全副武装的内务部宪警跟随,江洋觉得在安全方面已经万无一失了,心情顿时轻松了不少,话也随之多了起来。
“……我恐怕也会痛下杀手,在他还没布局完成前直接干掉,时间越早越好!走吧,我们去市场等着,看看空勤团是不是三头六臂,有没有吹的那么厉害。”
赵斌认真想了想,也没有啥常规好办法,只能和高天一同流合污。然后自嘲的一笑,起身向楼下走去。眼前这支坦克编队隶属内务部,平时在基地里就能看见,不太稀奇,而从东边进入自管区的另一只编队才是空勤团。
这支部队的名号对赵斌来讲如鲠在喉,当年就是空勤团在南疆汇同了反抗军残部发起的反攻,只用了一个月时间就把裁决者从龟兹附近扫了个干干净净,间接逼着自己不得不听从洪涛的建议,与东亚联盟进行谈判。
到了理事会才听说,参战的空勤团只有一个连兵力,还是轻步兵,连人带武器弹药都由飞机空运,根本没有充足的补给,大部分给养弹药靠抢对方的。
再往前数,空勤团最开始就是洪涛亲自训练出来的第一批伞兵部队。正是他们神兵天降,先后突袭了西北联盟和四省联盟,几乎用兵不血刃的方式把几万人和绝大部分北方领土纳入了复兴联盟囊中。
这支军队到底有没有这么厉害,和其它部队有什么不同,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管之前听过多少传闻,也得亲自看看才能满足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