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是闻人崎会这么觉得,天下人都是这么想的。但只因为南江王素来行事低调,又对太子殿下一向表现地十分恭顺敬畏,很少会有人觉得南江王会谋反。
闻人崎透过半透明的琉璃窗镜看向湖心那些枯萎的残荷,似笑非笑,“所谓不臣之心,不过是缘于无人甘心屈居人下罢了。”
“对了师父,我派人把你找来一叙,还是有一件事相求。”
……
在这个时代,若按未出阁的女子来算,帝姬十八岁的年龄实在算不上小了。虽然本朝也有过帝姬因为受宠被留到到二十四五岁才出降的先例,但那毕竟是极少数。
大多数女孩儿,因为是庶妃所出,在她们的相貌和乳名还不被自己的君父和前朝相公们所熟知的时候,她们将来的婚事就已被作为一项政治利器早早地定了下来,她们作为帝国的一根银针,被插在了距离皇都数百数千里之外的异国他乡,从此再也没有回过那遥远的王都。
不过现在比起女儿的婚事,陶皇后又有了另一件更加让她担忧的事情。
——民间和朝堂内隐隐约约流传着的关于让皇帝换太子的说法。
南江王比太子更得人心,这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情,尤其是在南江王此征卡契回国之后,他的风头更胜,让边疆百姓们重新生出了对这个庞大帝国的骄傲、为作为帝国的子民而自豪。
在过去的数年里,南江王只替陛下做两件事情:处理和调查贪墨官员、剿灭山匪流氓地头蛇。
起初皇后也是赞成的,她以为剿匪之路艰辛漫长,稍有不慎即会弄个三场两短,他既要去,就让他送死去好了!
可晏珽宗没死。
他不仅没死,还借此机会在各地扶持自己的势力、靠搜刮山匪和贪污官吏大肆敛财、又在民间和军中树立起了极大的威望,并且在文官队伍里安插了许多自己人。
等到皇后后悔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而她的傻儿子还傻呵呵地为自己的弟弟高兴,上奏皇帝要好好封赏他。
现在这些传闻和流言愈演愈烈,太子仍然是那个不以为然的乐天大佛做派,皇后却越来越开始坐不住了。
不过好消息倒也有一个,让她稍微安心了些。
——在皇后和太子坚持不断地劝说、暗示和朝臣们的极力谏奏之下,皇帝在那年十一月十八日独自一人于书房暖阁中拟好了诏书,定下了自己唯一的女儿圣懿帝姬的婚事,驸马即为五品的户部主事清海侯之嫡次子陶霖知。
但概因舍不得女儿,皇帝将帝姬的婚期定在了两年之后的夏日,也是想让君婠在他们身边过完二十岁的生辰再出嫁。
拟定诏书之后,皇帝让人传来南江王陪他闲话。
他将赐婚诏书递给晏珽宗。
“小五,你觉得孤王这样、做得对吗?”
晏珽宗暗暗用舌尖顶了下自己的后槽牙,面上却不显波澜:“君父圣明,儿臣也为妹妹高兴不已。”
皇帝合上诏书,有些怅然若失:“但这封圣旨孤王不会现在就册发下去,孤王打算等到明年今日再颁此诏,想看看那陶霖知是否真是婠婠的良配。这些话,也就和你说说是了,孤王心里倒不怎么想和皇后、太子他们说。”
他缓步走到暖阁西墙上挂的那副硕大的皇朝堪舆图前,摸了摸自己的须发,“其实孤王知道,皇后虽在后宫诸事上贤能,但在政事上终究是妇人之仁,加之后宫不得干政,孤和她亦不能细说太多;太子虽仁慈大度,但他只适合在太平盛世做一个仁君,若是生逢乱世……”
若是在乱世,死的最快的也是这样的人。
晏珽宗一撩袍摆直挺挺跪在了皇帝面前:“君父励精图治,今我大魏早已是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太子长兄若有朝一日即位,定然不负君父期许。臣生为人弟、人臣,自当与父兄同甘苦同进退,臣定会做到人臣的本分,好好为父兄分忧。”
皇帝的脸上有了些欣慰之色,伸手扶起了他,和他在一张小桌前坐下。
“麟舟,自打你班师回朝之后,孤王也没少听宫内宫外的诸多流言。”
麟舟是晏珽宗的字。
“儿臣斗胆、臣以为,不堪入耳之言,亦不必入君父之耳。君父无需挂怀。”
皇帝最终只得望着晏珽宗离去的背影长长叹息道:“若他早生个几年倒好了。”
常年伺候在天子身边的大太监李茂安插了句嘴安慰皇帝:“所谓嫡庶所谓长幼,其实都是陛下您一念之间的事情,只要陛下愿意,任谁也左右不了您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