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将至, 沈琢准备回岑州一趟。
霍遥将朝廷上的事处理完之后,告了假,陪沈琢回去。路途遥远,沈琢便让郭阮留在山海楼。于是隔壁萧钰也有样学样, 告了假。
总之, 他们这一行人都告了假。
“沈哥哥, 那到时候我们是不是能见着哥哥了?”
“嗯。”沈琢点头,摸了摸元忆白的脑袋。
元白歌今年主动请求戍边, 跟着裴念去了西梁口。出去历练一番也好, 老家在那,回去也方便。
元白歌和他说的时候, 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沈琢一边想着,一边喝着雪里晴。
“也给我一壶。”
沈琢扔了一壶给马上的人:“等会我们是不是要坐船?”
萧钰点头:“坐船快, 也稳当,走山路的话夜里不安全。”
霍遥先一步走,去联系了船只,几人沿着运河,渡了五天,就到了岑口码头。
沈琢刚一下船, 就见到了熟人。
“卢大人?!”
卢堂一身青白色常服, 似乎是来接霍遥的,见到他们颔首示意。
沈琢看像霍遥。
“他是新上任的岑州刺史。”霍遥解释道。
好家伙, 真的追来岑州了!沈琢由衷佩服。
岑县和一年前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凋敝的店铺都开了起来, 裂墙烂瓦修葺一番, 变得焕然一新,看着比以前要干净繁华许多。
原本来福客栈的地方, 如今匾额一换,挂着旌旗,飘着“山海楼”三个大字。余四娘略施粉黛,穿着素色衣裙,在正堂忙前忙后。
“四娘 。”
余四娘拿团扇的手一顿,一转头一个半大的小孩就扑进了他怀里,甜甜的喊着:“余姐姐!”
“你们到了?!我还以为还得过两天呢。”余四娘笑了起来,片刻嘴角又往下压,不悦道,“你怎么又来了?”
“来吃饭。”卢堂言简意赅道。
“没位置。”余四娘噎了回去,牵着元忆白的手往后面走,“小白乖,姐姐做了点心,给你尝尝。”
沈琢和霍遥忍俊不禁,只有萧钰还摸不着头脑:“怎么回事?”
岑县的山海楼分店两个月前就开了起来,余四娘在信里也告诉了他,沈琢知道开业初期的艰难,支了一百两银子给她,却没想到这生意是当真红火,银子没用完不说,第一个月就能赚钱。
他们从侧面往里进去,发现余四娘学着他的样子,将李修招了进来,也开了一个窗口,专门做关东煮和烧烤。香气四溢,沈琢忽然怀念起那段日子来。
“弟子规,圣人训……”
巷子深处传出读书声,沈琢停在曾公学堂门前,看着里头的孩子乖巧的念着书。有些调皮的坐窗边折竹叶,亦或是上嘴皮顶着笔杆,左顾右盼。
“东家,您来了。”
学堂的人还认得他,连忙将沈琢迎了进去。沈琢招招手:“不打扰他们读书,我就看看。”
“好嘞。”
“这些天我一直都在,你要是缺什么就跟我说。”
“够了够了,孩子能有多大花销。”
“夫子呢?”
“岑大人经常来带着孩子们玩。卢大人上任后,会抽时间过来讲学,他还推了好几个先生过来,都是京城里有学问的人。”
“那就好。”沈琢放下心,想了想,往前庄曾公名下又存了些银子。
郦水村也没什么变化,小屋因为一直没住过人,一股厚厚的灰尘。
“诶,沈老弟,你回来了?!”王二牛路过门口,惊喜道,“都一年多没见你了嘞!听说你去京城寻你娘,找到了不?”
“找到了,二牛哥进来坐?”
“不坐了,回家煮饭。”
看着他肩上的柴,沈琢没勉强,又忽然想起什么来道:“隔壁张大娘家呢?”
“哎呦,甭说了,恶有恶报咯,还好你带走了烟丫头。她那个娘家弟弟不是贪污嘛,听说还杀了人,张大哥喝多了酒,把她打傻咯!”
“那他们人呢?”
“赌钱欠了债,现在在曾公祠当乞丐嘞!听说还找人给烟丫头写信,把寄来的钱都拿去花了,被那些要债的人知道了,打断了手哦!”王二牛看了眼天,挥挥手道,“行了,我回去了,没饭吃上俺家来!”
“好,谢谢哥!”沈琢婉拒道。
他只是想,阿烟给家里寄过钱他倒是知道,只不过并不知晓其中原因。
“叫谁哥?”腰猝不及防被人掐了一把。
“怎么什么醋都吃?”沈琢咕哝道,他看着霍遥,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我听说张大娘的事了,阿烟是不是找你帮的忙?”
“嗯?”
“她是肯定的不敢告诉我的,所以只能找你。快说说,怎么回事?”
“她怕你生气,她说当初在郦水村她心软回家,你差点就不管她了。”
霍遥把院子里晒的被褥收了进来,铺在炕上。
沈琢道:“那当然。我帮她一次她还想跳回火坑,那我肯定不管他。张大娘当初怎么吸血,怎么贱卖自己女儿的你不是也知道。”
“嗯。张氏要钱的那封信,言辞恳切,阿烟确实又心软了。寄了两次之后,张氏尝到了甜头,变本加厉。”霍遥道,“不过阿烟已经不是那么好拿捏的人了,她没在寄。”
“然后呢?要这么简单不会找你。”
“然后张氏把她抵给了要债的人。”
“……”沈琢从没见过这么死性不改的人。
因为小厨房年久失修,沈琢简单的下了两碗面,晚上和霍遥就住在郦水村。灯火下,霍遥拿着书看,整个屋子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沈琢练了两帖字,如今他已能写的端正,越来越像霍遥的字形。
这场景,仿佛他们从没离开过郦水村。
“我睡了。”沈琢打了个哈欠,将东西收起来就钻到被褥里去了。晒过太阳的被子暖烘烘的,盖着人暖和。身侧的位置陷了下去,霍遥只留了一盏灯在床头,墙壁上照出两个人暧昧的身影。
“你在船上还没玩够吗?!”沈琢惊恐,他人都快要散架了。
“船上是船上。”霍遥落了吻下来,气息交缠,沈琢的呼吸越来越重,他不自觉环住霍遥的脖子。
霍遥撑在他上方,忽然停住,沈琢亲了个空,愣了一下,不悦道:“干嘛?”
“要不要?”
“要要要……”
霍遥侧头下来,低声道:“周围没住人。”
于是不知谁家的小猫晕头转向,喵了一夜。
翌日,沈琢慢吞吞的起来,重新把被子抱出去晒。看着霍遥一脸餍足,神清气爽的模样,他就恨自己昨天心性不坚。
沈琢揉了揉腰,看着郦山没忍住往霍遥背上捶了一拳:“这我怎么爬?”
霍遥从善如流的蹲了下来:“背你。”
腿跨开就不疼了吗?!
沈琢泄气道:“我自己来!”
两人去城里接了萧钰和元忆白,就上了郦山。沈琢的坟新修了一座,落于竹林,旁边是卓君夫人的墓。竹林依旧,新长出来的嫩竹发了芽,春色盎然。烛火烧的正旺,飘出一阵烟雾来。
沈琢郑重的给两位磕了头,谢过重生恩德。
仁义寨的地方修成了一个坟园,四面的杂草被清理了个干净,入口处还树了一座新碑——“元氏陵园”。
那些火灾、围城的场面,历历在目,像海市蜃楼般落在空中,过去正静静地看着如今的大梁。
历史的车轮缓缓向前,世事变迁,山河依旧。
“想不想去看哥哥?”沈琢看着元忆白,轻声哄道。
元忆白抬起哭肿了的眼睛,泪汪汪的点头,随后又道:“我以后会常回来的。”
“你好好读书,快快长大,你爹爹就安心了。”
“我已经长大了!”元忆白反驳道。
“小孩气性挺大。”萧钰抱了起来,“下山。”
西梁口要走半天,他们几乎是一下山就直奔而去,顺道还带着父老乡亲塞给他们的腊肉腊肠。等到的时候,已经日落西沉。
“长渊!”裴念早早地就来接他们,“听说你们要来,我特意备了好酒好菜。”
“诶,裴将军怎么不等我?”
“你是客,哪能让你动手。”裴念笑笑,“进去吧,篝火要开始了。”
他们进了军营,果然见篝火烧的正旺。将士们围着火堆,一圈圈的转着,嘴里哼着曲调悠扬的歌。
“这就是西梁口?”萧钰打量着周围,发现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没打仗了,大家就轻松,不需要提心吊胆的看着。”裴念递了壶酒过去,“随便坐,我去叫人。”
沈琢还以为他是去叫的元白歌,等到看见某个从帐篷里出来的人后,惊掉了下巴。
霍遥挑眉,从头到尾看了他一眼:“你……”
“咳…我来振奋军心。”宋宴不自然的撇过头,随后反应过来,“不对啊长渊,我给你放了假,你怎么还质问我?”
霍遥看向裴念,裴念无辜道:“他不走。”
“哼,一纸婚书扔给我就跑,我要是不来,只怕你一辈子都别扭着不想回去。”宋宴嗤笑道。
“没……”
“我还不知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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