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如果岑少艾没有户籍信息,她如何被托管在白川医学中心的呢?
是,白川医学中心是私立机构,但私立机构不意味着不受监管。这事不能往深里想,越想只会越可疑。
“她……”利萌突然出声,打断周知彦的思考。
“怎么了?”
利萌靠近单向镜,看向对面:“她是在说什么吗?”
周知彦于是也凑上前去。
岑少艾依然保持着目视桌面的姿势,一动不动,嘴唇飞快翕张,幅度极小。
“不知道。”他说,“我什么也没有听到。”
两个房间虽然相邻,隔音效果却其佳。岑少艾那头听不见周知彦和利萌的对话,他们俩亦听不见岑少艾的动静。
“我过去看看。”利萌当机立断,起身握住门把手,向下按压。
听到开门的声音,岑少艾突然回头,嘴巴紧紧闭合,仿佛刚才看到的动作只是一场幻像。
“你刚才跟我们说了什么吗?抱歉我们没有听清,可不可以请你再说一遍?”利萌轻声细语。
岑少艾的表情透露着不明所以,困惑的目光投向跟在利萌身后进门的周知彦身上。
后者注意到她的视线。“你刚才不是在跟我们说话吗?”
“我刚才……没有说话啊。”岑少艾疑惑地歪了歪脑袋,“房间里没有人,我为什么要自言自语?”
利萌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回头和周知彦对视了一眼。周知彦知道她的意思。
岑少艾说的话,正是他们想问出的问题。
“可能是我们看错了吧。”周知彦轻描淡写地揭过这一页。
“我听周警官说,你叫岑少艾对吧,我可以叫你少艾吗?”利萌问道,“你家在哪里呀,我们可以送你回家。”
岑少艾轻轻地摇了摇头。
“是家里有什么事情,让你不想回去吗?”
“……不是。”岑少艾的牙齿咬着下唇,沉吟许久,才犹犹豫豫道,“也没有不想。”
好一个“也没有”,透着十成十的勉强。
“如果你想的话,其实你也可以呆在这里。”周知彦突然出声,惹来利萌不赞同的瞪视。他手掌轻微下压,示意她先别急,“这里很安全,会有很多人陪着你,这一点你不必担心。
“等你觉得想说了,可以把家里的地址告诉我们,我们会派人悄悄去打探。要是真有什么问题,我们会跟你一起解决的,你不要怕。”
不愿回家的小孩有很多,理由五花八门,常见的无非是“家里没人太冷清”“家里太闹呆不下去”或者“会被打,害怕”。
无论哪一种,主要的错都不出在小孩身上。
于是和他们的家长聊聊,要比单纯的教育小孩有用得多——虽然这些家长不见得能听得懂人话。
周知彦想他要是见到了岑少艾的父母,可能会首先跟他们探讨一下贺川的问题吧。
贺川外表看起人模人样是没错,但想把自家小孩托付给他,总得更能透过现象看本质吧。
至少对识人千面的周知彦来说,贺川属于看上去就显得可疑的类型。
至于这种认知,有多大程度是证据导向的结论,多少是直觉引发的偏见,那就没人知道了。
“你想得太多啦小周。”岑少艾莞尔,“好吧那就送我回去吧。太晚的话……我只是……”
“只是?”
“我不知道地址是哪里。”她露出诚恳的表情,终于下定决心。
“但你知道怎么走吗?”利萌问。
岑少艾把脸转到她的方向,认真地想了想:“如果我们先回到静湖公园,说不定我会知道?”
为什么一定得是静湖公园,哪里到底有什么特殊的。
利萌皱眉,重复了一遍:“静湖公园?”
“对,”岑少艾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只会原路返回。”
“你怎么看?”
留岑少艾在房间里稍作休息,周知彦和利萌又回到单向镜的另一边。刚一关上门,利萌就迫不及待发问,“很奇怪吧,为什么她必须原路返回?”
“那个贺川给我的名片上写的是精神科,”周知彦提醒她,“我不知道是不是……”他拿手指虚虚指向自己的脑袋。
“听她说话,我可没感觉出什么不对劲。”利萌没有太被说服。
“这倒是真的,不过脑神经的事太复杂,可能她缺乏空间概念?或者记路能力有缺陷?”周知彦说,“既然她自己决定要回去,我就先送她回去吧。你要一起吗?”
利萌眉头仍然紧缩,但还是说:“我就不了吧。我还有大堆的监控没有看完。你送完她正好直接回家,不是早就该下班了。”
离开警局之前,利萌翻出一条自己曾经忘在警局的裤子,让岑少艾先将就着穿上。“外面冷。”她说。
和利萌相比,岑少艾的身量小许多,本就是宽松款的裤子穿在她身上,悠悠荡荡更像是阔腿裤。裤长太长,拖到地面,利萌便蹲下身,仔细帮她把裤脚挽上去。
“下次最好还是不要一个人半夜溜到河边了。”临走之前,她又忍不住嘱咐道,“尤其是最近……不太安全。”
岑少艾低眉敛目,轻轻“嗯”了一声。还是“哼”?声音太小,听不真切。
利萌在警局门口目送他们,在周知彦身边,岑少艾更显娇小。人小,步伐也小。
难得是工作之外一贯不以细心敏锐闻名的周知彦竟注意到这点,配合着她的节奏调整了自己的步伐。
周知彦先前说她19岁。利萌想。
根据法医对连环杀人案受害者的骨龄检测,两名死者的年龄应该和她相差不大。是否说明凶手对这个年龄段的人有偏好呢?
多思无益,停车场的车徐徐发动,利萌也转身进门,重新回归自己的任务。
她之前对周知彦说的可一点没有夸张,监控录像就在那里,等着有人大海捞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