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推进城时,克洛克达尔时常想起旧事。
在他刚刚应邀成为王下七武海之时,有着最锋锐无匹的少年意气,一心要问鼎这片大海上最高的位置,只想着轰轰烈烈,不负
赞誉,实力,地位,能够信赖的伙伴……常人一生不可企及的,他已经全数拥有,并且不以为意。
那年,肢体健全的克洛克达尔二十岁,正风光无两。
上天对他最大的慈悲是让他在那时遇见了伊莲娜。
意气风发的新任王下七武海在人生的最巅峰之时,在商业岛最好的花店的门口遇见了怀抱着一束纯白百合的白裙少女。
花团锦簇中,她正低眉浅笑,人比花娇。
二十二岁的伊莲娜正步入人生的花季,有着纯洁少女的青涩,也有着被爱意灌溉的娇艳,有着天真娇憨的少女心性,也不乏为人妻母的温柔知性。
库洛卡斯后来的形容是正确的,这个时候的伊莲娜,或许还没有后来的荼靡艳丽之态,但已经有了能让世上大多数男女都一眼心折的魅力。
乌发侧绾,眉目如画,眼眸清澈,少女比她怀中的百合要更加纯洁美丽。
风将几缕发丝吹拂而起,她抬头将那缕俏皮的白发拨弄回耳后,肌肤如雪,容颜如玉;人间春风似乎将最美好的一切都送给了这位少女。
一个寻常人家护不住的良家少女。
克洛克达尔这样想着,身旁的同伴用胳膊肘捅了捅他,“怎么?看上人家了?”伙伴暗示性地朝花店的方向挤了挤眼神。“眼光不错啊。”
克洛克达尔只是笑,带着不可置否的默认。
“虽然招惹良家的姑娘不太好,不过,谁叫我们是海贼呢,船长,这次挑战完白胡子回来,我们帮你抢人怎么样?”
“多嘴。”
“哈哈哈哈那就是答应了,走咯!我们很快就要有船长夫人了!”
那时,他是怎么想的呢?
如果这次和白胡子一战得胜,我或许可以给她庇护,与她共享我的一切。
但上天对他最大的残忍,还是让他在那时遇见了伊莲娜。
克洛克达尔即将从云端跌落泥潭,失去七武海名号之外的一切,又何谈给她一切?
遇见伊莲娜的第三天,在修整完毕后,他向白胡子递了战书。
莫比迪克号如同传闻中一样,有着宏伟的白鲸外形,配得上白胡子“传说海贼”的名头,难怪有人将他称呼为“海贼中的皇者”。
但比白鲸外形更宏伟的,是彼时的克洛克达尔膨胀的野心。
白胡子海贼团的旗帜在猎猎作响,克洛克达尔抬头,手持薙刀的高大男人一身绿色衬衫,金发如波浪散下,月牙状的白色胡子遮掩不住他眼中的审视和强大的气场。
但比起亲眼见到白胡子的震惊,此刻,坐在白胡子肩膀上的貌美少女更让他震惊。
她怎么会在这?
不……这或许……也是件好事。
克洛克达尔很快又笑了起来。
他知道白胡子有女儿,却没想到在岛上遇见的少女恰巧也是白胡子海贼团的一员。
她也是像“冰之魔女”怀迪贝一样的,白胡子认下的女儿吗?
但这更好,甚至省去了他再找人的功夫。
这座着名的商业岛毕竟是加西亚商团的地盘,他也不想和加西亚·瑟伦那个老狐狸过多缠斗。
“新任王下七武海克洛克达尔?”怀迪贝单手叉腰,似笑非笑,“前脚才听说你加盟七武海,后脚就找到我们这儿来了,野心很大嘛小子。”
海贼有野心是好事,能和罗杰船上的巴雷特那家伙打的不分上下,潜力出色,就是可惜了,怎么偏偏想不开,要拿他们白胡子海贼团开刀呢?老爹可不是他现在能够到的对手。
“老爹,收着点儿手,伤到甲板又要修。”
冰之魔女对自家老爹无比自信,两步退到阶梯上,给白胡子让出战斗的地方。
黑发的少女与白胡子私语了几句,踩着他的手就要跳下来,克洛克达尔的话在喉头滚了几滚,最后化作一句带着些许挑衅意味的问询,“喂,要是我赢了,你跟我走吧?”
此言一出,整个莫比迪克上瞬间安静下来。
让老妈跟他走?
拿他们老妈做赌注?
这家伙疯了吧?
马尔科和比斯塔被兄弟们按住,才能勉强不冲上前去找克洛克达尔的麻烦,白胡子海贼团原本懒散的气氛开始剑拔弩张起来。
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的伊莲娜落在甲板上,安抚地拍了拍白胡子的手,随之一起响起的,是白胡子不辨喜怒的拒绝,“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白胡子不会拿珍贵的家人做赌注。”
伊莲娜笑意吟吟,“明知道白胡子海贼团重视家人还敢这样开口,你倒是很有一番自信么。”
克洛克达尔丝毫不惧来自白胡子的威慑,“如果我胜了,能否告诉我你的名字;或者与我单独谈一会儿?”只要她答应了,他有绝对的自信打动伊莲娜和他一起走。
哦豁,这小子是看上老妈了,吃了熊心豹子胆啊!
老妈的魅力果然无人能挡。
就是……
白胡子海贼团诡异地安静下来。
瞅瞅老爹那个比厨师长的锅还要更黑的脸色,待会儿打起来别说留手了,不给他揍进海里都是不错的。
不死鸟的爪子收了回去,比斯塔的剑也给按回剑鞘,萨奇更是仿佛已经看到了克洛克达尔被收拾的惨烈的未来。
在莫比迪克号上,白胡子海贼们有一条公认的铁则——不是不能够伤害家人的那条,而是关于老妈收拾实习生们的:绝对绝对不要在莫比迪克号范围内惹老妈生气,否则就会被收拾的很惨。
伊莲娜向前踏了一步,轻轻抬手,喇叭袖微微垂落,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肌肤欺霜赛雪。
克洛克达尔发现身体在刹那间失去了控制,流畅地做了一个绅士的鞠躬礼,而身后的同伴们一无所觉。
没有傀儡术的僵硬让克洛克达尔连反抗的心思都无法升起,这是何等地令人毛骨悚然,又何等地强大。
他听见自己开口,“如果刚才的冒昧让您不快,我很抱歉,女士。”
伊莲娜友善地朝他笑了笑,似咏唱调低语,“事实证明,不要小瞧任何人。”
白胡子眼中泛上笑意,伊莲娜步伐轻巧地向怀迪贝那边走去,交锋无形,却自有门道。
只有克洛克达尔知道,他的心里,属于侵占欲的火焰非但没有被浇灭,反而熊熊高涨起来。
他看上的人,就绝不放弃。
只可惜世事不能尽如人愿,克洛克达尔在那一天遭遇了人生最大的一场惨败。
当白胡子海贼团欢呼着白胡子再度卫冕了皇者的位置,少女带着笑意迎上金发的高大男人,重伤的克洛克达尔则在同伴的搀扶下狼狈地离开了莫比迪克号。
与白胡子交战的惨败是一个开始,接下来的短短时日中,重伤的克洛克达尔接连迎来了几次打击。
海贼团中半数人员叛变,把重伤未愈的他出卖给了其他海贼团,在数次的伏击和围剿下,他失去了自己的手臂,唯有的还能信赖的几个伙伴为了掩护他撤离先后战死。
即便他用鲜血洗清了背叛的耻辱,但那时,他除了七武海的名号之外,已经一无所有。
从云端跌落泥沼,不外如是。
在同伴的墓碑前,大受打击的克洛克达尔望着远处再度偶遇的白鲸,终于相信,这世上,总有些梦想和热血无法逾越的障碍。
昔日如何风光,今日便如何落寞。
失去了同伴,失去了手臂,失去了一切,他成为海贼王的梦想,或许是时候放弃了。
消沉的克洛克达尔借酒消愁,第二天醒来时,前一晚喝到断片的他茫然的看着床幔上加西亚商团的徽章纹路,慢慢才想起来自己昨晚到底干了什么。
他捂着头坐起来,加西亚·沃伦正好推门进来,“啊,你醒了啊,克洛克达尔先生。”他敲敲脑袋,“你稍等,我去叫伊莲娜小姐。”
伊莲娜?那是谁?
加西亚商团……收留了醉死的他?
不多时,一个克洛克达尔以为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少女踏进了门。
伊莲娜进门的时候,身后还跟着满脸不忿的白胡子。
“又见面了。”伊莲娜粲然一笑,手里还抱着一束纯洁的白百合,就像克洛克达尔初遇她的那天。
看到她的笑容,克洛克达尔一瞬间回忆起了一些零散的记忆。
醉倒的他浑浑噩噩走到酒馆,要了更多的酒,一瓶瓶灌下去,直到酒馆打烊。
从酒馆出来,醉生梦死的克洛克达尔恰巧撞见了在街上散步的白胡子和伊莲娜。
断了一只手的他不顾一旁的白胡子要吃人的眼神,用仅剩的一只手死死拉住少女的手,不言不语,安安静静,却怎么也不肯松开少女,她往哪儿走,克洛克达尔就跟到哪里。
伊莲娜觉得那样的克洛克达尔很像一只被淋湿的大狗狗,垂着尾巴等主人安慰。
“因为不方便带你回莫比迪克,我们就送你来加西亚商团了。”伊莲娜笑了笑,露出些许歉意,“后来的变故我们听说了,只是觉得你不需要怜悯,所以没有插手。”
事实证明她想的没错,克洛克达尔自己就能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你拥有值得信赖的伙伴,那是一笔珍贵的财富。”
克洛克达尔从那双青蓝色的眼眸里没有看出怜悯,只有澄澈和善意。
他不由自嘲,“信赖,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既护不住他想保护的,也无法让他得到更多。
目击者都被他杀死,她应当还不知道,他已经在最后一战中失去了最后的同伴。
“我可以请问你的名字吗?”克洛克达尔静静地看着伊莲娜,带着些许贪婪的奢望。
伊莲娜笑了笑,看向身边的白胡子,“我的名字是爱德华·伊莲娜,如你所见,是爱德华·纽盖特的妻子。”
这是一个出乎克洛克达尔意料,却又合情合理的答案。
克洛克达尔将仅剩的手按在胸前,就如同那日在莫比迪克号上被迫做出的绅士礼。“那么,伊莲娜夫人,感谢您的慷慨,有朝一日,定当回报。”虽然……他已经一无所有了。
伊莲娜并不知道眼前断臂青年的五味杂陈,只是礼貌地朝他笑了笑,和白胡子告辞离开。
回去的路上,她与丈夫十指紧扣。
白胡子仍旧在嘀嘀咕咕,宣泄不满,“狂妄的小子,怎么敢觊觎你。”
“年少慕艾而已,你连这个醋都吃。”
“昨晚我就不该答应你救他。”
伊莲娜只是笑,默默攥紧了白胡子的手,她知道,虽然嘴上死不认账,但如果还有下一次,纽盖特仍旧会默许她的一切行为。
这是夫妻俩的心照不宣,也是他一直打动她的心的根本。
尊重和自由,是唯有爱德华·纽盖特能给她的东西。
无论她想做什么。
“比起之前普丽兹给我挑的百合,我还是更喜欢你今天买的这束。”
克洛克达尔离岛之前,去了花店买了一束百合。
船起航的最后时刻,他抱着那束白百合,远远望着岛屿另外一侧的白鲸;他将带着那束百合回到前半段,重新经营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