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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胤云跟着袁小翎,果然在一处隐蔽的营帐旁,见到了刑梦縈。刑梦縈一身华服,外披黑色大斗篷,拉下兜帽,儼然不愿让人知晓其身份。
    凌胤云正想跪下行礼,刑梦縈登时遏止道:「我与你之见,不得声张,礼便免了。」话犹未完,她褪下兜帽,露出美丽俏脸。凌胤云这才想起来,刑梦縈并非太子等人的生母,而是前王后去世,由宠妃升至其位,无怪乎未显老态,肌肤吹弹可破,白里透红,宛若二八年华。刑梦縈瞧他看得目定口呆,不由得一笑,道:「凌校尉甫过大劫,心下一缓,便开始放肆起来吗?」
    凌胤云愕然道:「卑职不敢。」
    刑梦縈嫵媚一笑道:「若在滇成王面前,你这可是大不敬。但对身为女人来说,你却给足了哀家面子。」
    凌胤云见她语气和善,重新起身道:「不知王后找卑职何事?」
    刑梦縈看向后方袁小翎,使过眼色,袁小翎作揖一声,缓步退下。此处,仅剩下刑梦縈和凌胤云两人。刑梦縈道:「哀家与袁副参尉一见如故,故奏请王上,让她在冬猎之时,暂当哀家护卫,凌校尉不会反对吧?」
    凌胤云忙道:「此事由王后做主,卑职定当遵从,绝无二言。」他暗忖道,难怪最近鲜少见到袁小翎,原是被刑梦縈召走了。
    刑梦縈轻挪玉步,凑到凌胤云面前,倏忽间,她伸出纤手,摑了凌胤云一掌。凌胤云未反应过来,脸上一阵火辣辣,传来疼痛。刑梦縈瞪了他一眼,怒道:「你可知哀家为何打你?」
    凌胤云不解道:「恕卑职愚昧,望王后指点。」
    刑梦縈脸色微变,不悦道:「哀家本已替你打点好,要让你回雪泉关。可你现在犯了糊涂事,哀家如今也爱莫能助,你教哀家能不生气吗?」
    凌胤云微感愕然,低下头来,歉疚道:「卑职该死,毁了王后美意。」
    刑梦縈双目凝视,微一打量,长叹一口气,道:「泉儿和袁副参尉两女,先后替你求情,究竟该说你福厚,又或是多情种子。偏偏你揽上此等大错,教哀家帮你不是,袖手旁观亦不能。」
    凌胤云道:「卑职令王后伤神,实属罪过。」
    刑梦縈横他一眼,道:「若是虚应之言,便别再对哀家说了,当务之急,应是让你正视现今局势。」
    凌胤云问道:「此话何意?」
    刑梦縈冷冷道:「你可知乐平君为何针对你?非是忌妒你,不如说是相反,他想要拉拢你。」凌胤云一脸茫然,不知所谓。方才乐平君之言,宛若置他万丈深渊,如此一来,他又怎肯附势于他?刑梦縈瞧他一眼,淡然道:「拉拢他人,以利诱和威胁最为直截了当,可偏偏你不吃这套。既是如此,他反其道而行,陷害于你,令你无所适从,尔后再故作和解,卖你人情,你便因出于愧疚,甘愿替他办事。」
    凌胤云闻言,打起寒噤,他原以为乐平君仅看他不顺眼,想找他麻烦,不料此人城府竟这般深沉,背后藏着这般阴谋。凌胤云讶然道:「卑职竟完全没有发觉此事。」
    刑梦縈摇摇头,叹道:「可惜,你依然没长进,倘若我有心拉拢你,便可将计就计,揭破他阴谋,让你对我信任,欠我人情。如此顺水推舟之下,我便坐收渔翁之利。」
    凌胤云听得目定口呆,不知所措。他本以为谨慎行事,便已足够,岂料乐平君手腕之高,教他防不胜防。遑论刑梦縈不仅看破敌计,还能反过来利用,使他宛若沙盘棋子,任人移置。
    良久,凌胤云惊魂甫定,缓缓道:「王后特意告知此事,卑职实在感激涕零。」
    刑梦縈与他对视一眼,平静道:「哀家告知你这事,是不想让你接下来因人情,对哀家所求进退两难。哀家想与你做公平交易,无关人情,你可思虑,绝不强迫。」
    凌胤云问道:「不知是何事?」
    刑梦縈眼神射出厉芒,玉面一寒,冷冷道:「哀家要你杀了潘兴。」
    凌胤云为之愕然,呆立站定。他沉吟半晌,皱眉道:「以王后高明,为何不亲自杀了潘将军?」
    刑梦縈沉下脸色,忿忿道:「若他是内宫之人,哀家定让他生不如死。无奈他贵为将军,身披战功,附势太子,哀家难以动他。」
    凌胤云问道:「王后为何要杀他?」刑梦縈早知他会问此事,不疾不徐道:「若你怕误杀忠臣,有愧于心,哀家早已备妥证据,待你亲自瞧见,定会认为此人死不足惜。当然,哀家坦承要他死,其中隐含私怨,只是若你不答允,哀家便不会告知你原因。」
    凌胤云面露为难,皱眉道:「卑职若不知内情,便难以答允此事。」
    刑梦縈摇头失笑,道:「唉,你真不懂交涉。在官场上,没有人会主动掀出底牌,让他人握住把柄。」
    凌胤云道:「卑职绝不会将此事传于他人。」
    刑梦縈正色道:「官场之中,真真假假,谁又能辨明?就算在战场上,你亦不会轻易信任敌军之言,对吧?」刑梦縈见他缄默不语,报以苦笑道:「哀家明白,你并非那种不守信之人。若真如此,哀家也不提出此交易。唉,哀家便告诉你,但你若敢洩漏出去,哀家定饶你不得。」
    凌胤云拱手道:「若我凌胤云胆敢洩漏此事,便教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片刻,刑梦縈长吁一口气,既怨又怒,幽幽道:「哀家要他死,是因为当时仍只是宠妃,尚未封后之时,曾被他醉酒失了身子,甚至后来,他以此事要胁,迫哀家与他苟合。」
    凌胤云身子一震,面现讶色,道:「王上知晓此事吗?」刑梦縈垂下睫毛,幽幽一叹道:「哀家没有说,也不敢说。当时潘兴正值得令,而哀家仅是一名歌姬,两权相害取其轻,定是哀家吃亏。」
    凌胤云问道:「王后为何到现在才想报仇?」
    刑梦縈瞥他一眼,道:「方才哀家说了,以他身份,哀家实在不好动他。再者,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哀家虽每每想起,仍感不快,但碍于局势着想,便暂不追究。只是没想到此次冬猎,他见着哀家,竟又起色心,要胁哀家。若此人不除去,哀家便永无安寧之日,你可知晓?」
    凌胤云不解道:「以王后如今地位,王上定会替你做主才是。」
    刑梦縈叹道:「正因哀家如今贵为王后,更不能说出来,以免损害国誉。王上虽非贤能,但也非愚昧,江山与美人之间,他明白如何取捨。」
    凌胤云心中一惊,暗自感叹。他顿了顿,问道:「王后为何认为卑职能杀了他?」
    刑梦縈自信道:「你若答允,哀家自有办法。」
    凌胤云疑心道:「事关重大,容卑职考虑几日。」原以为刑梦縈会因此生气,不料她竟露出笑容,欣然道:「很好,儒子可教,至少懂得谨慎,哀家很欣慰。但俗话说得好,快刀斩乱麻,希望凌校尉别拖沓太久,错失良机。」
    凌胤云作揖道:「卑职明白。」
    刑梦縈凑上前去,俏脸微红,轻声道:「以前哀家仍是歌姬之时,尚未被王上宠幸,曾与一名男子相恋,无奈他死于战场,有缘无分。你的样貌与其相似,可否给哀家些许时间,温存回忆。」
    凌胤云暗叫不妙,与王后暗通款曲,这要是让人发觉,谁也保不住他。他退后半步,慌张道:「卑职不可僭越,还请王后三思。」
    刑梦縈媚眼如丝,双颊胭红,道:「哀家知晓,你也有你的顾虑。这样好了,你给哀家一个深吻,总行了吧?」凌胤云想了想,若只是个吻,应当没什么吧?正当他踌躇之际,刑梦縈忽地推开他,挪后寸许,脸上红晕已散,容色回缓,冷然道:「你瞧瞧,你还是动摇了。哀家先丢出无理要求,你拒绝了,实属正常,但哀家退而求其次,你便因方才婉拒过一次,感到歉疚,所以犹豫了,对吧?」
    凌胤云惊叹道:「卑职忘了王后教诲,实属该死。」
    刑梦縈道:「你要知道,你的敌人可不会如此仁慈,只要稍有破绽,他们便会教你生不如死,任其摆佈。」
    凌胤云道:「卑职受教了。」
    刑梦縈别过俏脸,淡然一笑,道:「哀家已替你安排见朱雀国行使钱妍儿,你等等便去,解铃还须系铃人,哀家也帮不了你了。」
    凌胤云皱眉道:「现在就去吗?」
    刑梦縈点头道:「此事越快越好,切勿拖延。要是让乐平君发觉异状,从中作梗,那便无力回天了。」
    凌胤云将信将疑,告别刑梦縈,往使者营帐前去。果不其然,灯火通明,侍卫见其而来,引他入帐。凌胤云暗忖道,三更半夜,对方未以就寝之由回绝,想必是看在刑梦縈的面子。
    进入帐内,凌胤云顿时讶然。刑梦縈智者千虑,仍有一失。凌胤云猜想她,定没想到会见之人,全副武装,宛若上战场。凌胤云仔细端倪,钱穆和钱妍儿,端坐席上,一旁侍卫,身披盔甲,腰系长剑,看似来者不善。凌胤云上前道:「凌某见过两位。舍弟年少不懂事,造成钱公子不快,凌某在此替他道歉。」
    当事人钱穆并未发话,反而是一旁钱妍儿,瞇起细眼,冷然道:「为何犯错之人为令弟,却让凌校尉替其道歉?难道说,他不肯认罪,不愿前来?」
    凌胤云解释道:「实不相瞒,舍弟经此一事,遭滇成王降罪,罚其待在帐中定思省过,不得擅离。为此,凌某特地前来,代舍弟道歉。」
    钱妍儿浅浅一笑,不以为然道:「凌校尉一句话,便要我两姐弟释怀,这未免也想得太容易。」
    凌胤云知她有意刁难,无奈道:「不知钱行使,有何吩咐?」
    钱妍儿精神奕奕,兴致盎然,欣悦道:「昨日骑射比试,凌校尉技冠群雄,小女子好生佩服。眾所皆知,我朱雀国以弓为尊,人人自幼习弓。凌校尉擅于骑射,让我不禁技痒起来。」
    凌胤云问道:「钱行使也想一较高下?」
    钱妍儿哈哈一笑,道:「小女子何德何能,可与凌校尉一争长短,我只是想请你陪我夜猎罢了。」
    凌胤云喜出望外,听闻这般简单,顿时放心道:「好,一言为定。倘若凌某陪钱行使夜猎,还望钱行使高抬贵手,不计前嫌。」
    正当凌胤云询问何时夜猎,钱穆倏地起身,怒道:「妍姐,这般简单放过他,我嚥不下这口气。」
    钱妍儿耸了耸肩,故作无奈道:「好吧,在我们夜猎之前,不如先暖个身。这样好了,乃弟见过凌校尉刀法,跃跃欲试,不若比划一下如何?」
    凌胤云道:「这样便行了吗?」
    钱妍儿抚着马尾,道:「凌校尉何等人物,乃弟必胜不了你,除我之外,你要和帐内所有人对打,不知意下如何?」
    凌胤云举目四望,除了钱妍儿,共计四名家将,加上钱穆,那便是五人,平常上战场杀敌,以少抵多,不计其数,他早已习以为常了。他自信道:「好,那便请钱公子赐教。不过,为免万一,仅以木刀对决,不知可否?」
    钱妍儿笑了笑,道:「这是自然,若你伤了乃弟,岂非本末倒置。只是我帐内仅有一柄木刀,请凌校尉将就,让我底下的人拿真剑。以你昨日勇猛之姿,这样应不成大碍,对吧?」
    凌胤云心中一寒,眉头一皱,立时明白这是早有预谋。他沉吟半晌,道:「好,那便依钱行使所言。」
    钱妍儿似是得理不饶人,续道:「我不想到处移动,省得撞见了人,又要与他们虚应一番。凌校尉便在此帐分出胜负,以免夜长梦多。」此言甫毕,凌胤云心中咒骂,好个恶毒女子,让家将眾人齐上,不光使用真剑,还限制移动范围,这分明是要置他于死地。他勉强抑住怒气,接过木刀,冷喝一声,道:「还请诸位赐教了。」
    钱妍儿一声令下,眾家将执剑,衝了上去。家将由左至右,分别是李大、张二、赵三和徐四,平时负责保护钱妍儿。凌胤云见来势汹汹,暗忖道,既然对方不仁,那就休怪我无义。若对上钱穆,其身分尊贵,或许有所顾忌,但换作这群家将,他便无半分犹豫,得以全力以赴。
    凌胤云举起木刀,摆开架势。张二迎面而来,他不慌不忙,一个闪身,躲开致命攻击,提起木刀,反手迅速划入,直切其腹部。倘若是真刀,他早已开肠破肚,血流成河了。
    眼见凌胤云将张二击倒,李大和赵三左右夹击,一头劈下。凌胤云旋身一挡,顺势踢向李大,正中大腿,李大当场跪下。凌胤云木刀一掠,李大肩膀受击,疼得倒在地上,跟当初元仲一样。赵三抽回剑身,再次突刺,凌胤云由下至上,斜撩过去,错开长剑,直击下顎,令他当场仰天倒地。
    徐四把心一横,双手高举,大剑划下,却是空招。惊讶之馀,凌胤云横劈一刀,把他打飞出去。从方才开始,钱穆未加入战局,便是蓄势待发,伺机而动。眼见凌胤云挥出木刀,打中徐四,他立时绕至身后,乘其不意,笔直一刺。
    凌胤云上阵杀敌,对这招卑鄙伎俩,早已摸透了。他弯下腰,躲过刺击,迅速转身一砍,打中钱穆手腕,将剑拍开。钱穆兵刃脱手,诧异万分,凌胤云抢步上前,木刀直指他咽喉。
    钱妍儿担忧钱穆安危,惊呼道:「停手!」凌胤云听闻此命,这才收手。他缓步至钱妍儿前方,作揖道:「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钱妍儿面色一沉,语气漠然道:「凌校尉好俊的刀法,教人甘拜下风。不知凌校尉的夜猎,是否也这般厉害?」
    凌胤云知她不肯放过自己,惟有陪她夜猎,方可结束这一切。他点了点头,走出帐外,去马厩将绝影牵出来。凌胤云跨上马鞍,跟随钱妍儿,来到一处山丘。凌胤云瞥她一眼,道:「钱行使,不带家将出门吗?」
    钱妍儿冷哼一声,道:「都给你打伤了,还怎么骑马?再说,我只是狩猎寻乐,又不是打仗,何必兴师动眾。」
    若换作平常,凌胤云定会轻信于她,但经过刑梦縈提点,加上方才帐内一事,他戒心重重,不敢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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