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帘被人翻开,安然警戒地转头去看,宋千松倾身进来的动作忽然一滞,安然眼神冰冷,他一时被安然的威严震慑住了。
宋千松初见天雪时,便是被天雪周身散发出的气场威吓住,为求保命,他不得不臣服于天雪。现下有了对比,宋千松心生倒戈之意,眼前这人,他是万万惹不得的。当初在一线天,他曾见过安然,只是那时安然妖身尚未恢復,并没有端出姿态,她单单只是显露身份便让人退避叁舍,如今,安然毫无保留的显出妖身,宋千松甚是畏惧她,打消心中那些恶想,他战战兢兢地爬上车厢,不敢作乱。
寻常狐妖并不吓人,但安然不是寻常狐妖。宋千松受萧渊嘱託前来探查兔子的情况,安然全程紧盯着他,身后九条白尾时不时晃入他视线范围内,将宋千松驯服的服服贴贴。
兔子腹部上的破口被安然用棉布压住止血,宋千松给她把过脉,面色变了几遍,安然在旁问道,「如何?」
宋千松抬眼便撞见安然的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神,他身体一哆嗦,坏心思尽数消散,虽说他臣服于天雪之下,可眼下,事有轻重缓急,生死在前,他岂敢以自己的命来犯险?
「她脏器破裂,命在旦夕...」宋千松尚在组织语言,冷不防被一道寒气冻了一下,他缩了缩肩膀,不敢抬头,继续说,「不过,有些奇怪。理应来说,她脏器破损是撑不了多少时间,可我探她脉相,却不似将死之人的徵兆。嘖,虽然她脉相还是很薄弱,不明显,但以我多年经验来看,她正在好转。只是若不搭配药物服用养之,怕是也难保性命。」
话音刚落,布帘又被人从外翻起,车厢内涌入一阵水气。
「何种药物?不知得这万能丹够不够用?」
是凌天回来了。他将搜刮来的锦囊丢给安然,安然抬手接住,拉开束带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一颗乳白色小巧圆润的丹药摊在她掌心上。
凌天识得万能丹并不奇怪,当初宋千波将自己的那颗万能丹用在伤重的凌天身上,后来凌天伤好,宋千波便成天向他哀叹,说是自己亏了,扬言要凌天赔他一颗万能丹,宋千波将万能丹描述的仔细,凌天当时留了个心眼,仔细记下。
安然动作不带犹豫,她确认过丹药后,旋即将丹药送入兔子口中。宋千松在旁看得眼睛都直了,万能丹在此,那天雪人呢?莫不是被这群人拿下了吧?他模样痴呆的望着凌天,凌天却不理他,自顾自的褪去潮湿的外衫,来到席上,跪坐在宋千波身边。宋千波面色依旧苍白,身上缠绕无数白色蛛丝,胸前搁着一隻瘫软无力的青鸟,一人一鸟皆在昏睡中。
万能丹能治千伤解百毒,作为万丹之首,世间仅有。眾妖嚮往得到此丹药,便是为了它的名头,既是称为万能丹,绝非浪得虚名,当初凌天伤重,只剩一口气在,服下万能丹后,便起死回生似的,情况慢慢好转,渐入佳境。凌天亲身体验过其效力,晓得万能丹就是神物,也难怪宋千波当时会向他讨要回来,是他佔了宋千波便宜,他实在难以弥补宋千波。
有万能丹辅助,宋千松封住兔子身上几处穴位,同宋千波先前被夏嵐点穴那般,暂缓她的生息,以助疗伤。
宋千松看完兔子的伤势后,想要进一步对兔子包扎伤口,却被安然阻止了。宋千松尷尬收回手,转过身,来到另一边宋千波处,要行把脉看诊,凌天见他靠近,短匕首立刻抵上他正行进间的手,宋千松愣神的望向凌天,满是不解。
凌天不信任他,「没你的事了,出去!莫要碍着他们养伤。」
宋千松,「...。」他才给兔子把脉而已,这便没他的事了?他方子都还没开呢。
车厢内置放着宋千波常备的伤药。凌天和安然心想此地不好寻得草药,他们就算得了药方也无法取得药草煎药,便早早将宋千松赶出车厢。宋千松无奈之下,只好翻开布帘来到外面,他一抬头便见一团白色的茧高掛于车簷上,随着马车行路,摇摇晃晃。他目光落在那茧的顶端,狐狸头鲜血淋漓的暴露在外,牠闔着眉目,一时难辨生死。
宋千松想要前去关心天雪,又想起自己现在寄人篱下,不好妄为。他没好气的叹息一声,来到前座边上,与那边仨人保持距离,将自己弄得像是被人排挤一样。
行了叁日,夏嵐马不停蹄的连夜前行,她在夜色中盼得远处似有城都,她面露喜色,将陪在一旁的花惜晴和萧渊叫醒,二人迷迷糊糊看向前方,尚未反应过来。
车内,安然守在兔子身旁,蓬松狐尾轻柔的将兔子包覆在内。这两日宋千松按时进来给二位伤患行针把脉,宋千松讶异于兔子的恢復力,也震惊于万能丹的效用,竟将奄奄一息的兔子从阎王殿前拉了回来。
宋千松不晓得,但他们几人心知肚明,兔子能够保住性命其实是因为她体内寄宿着血蛊。血蛊护主,共存相依,不巧,兔子这误打误撞,因祸得福,让自己渡过一劫。
安然伸手抚上兔子的眉梢,细细描摹着她脸的轮廓。万能丹效力再强也不至于能够将脏器修补回来,必定是有其他原因在,安然思来復去,将先前种种发生的事情,仔细串联去想,唯有兔子染上了血蛊的可能性为大,否则当初他们在墓穴中,兔子何故能够不受尸人攻击?但安然想不透,兔子是怎么染上血蛊的?
她将指尖下移,顺着兔子发白的唇,一路向下,滑过下顎,脖子,探入那松散的衣口,至于心口上,听着那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安然心中才稍有安慰,兔子还活着,这并不是梦。
安然俯身在兔子唇边,轻轻碰触了一下。凌天抱臂守在宋千波身边,不经意撞见安然的举动,他愣了一瞬,又觉非礼勿视,赶紧将眼睛闭上,装作甚么也没看见。
外面传来一道惊呼声,安然如梦初醒,她猛地抬头看向窗外,景物变幻快速,马车渐渐走上石子路面,他们这是进到云阳县的地界了。
凌天闻声,也好奇地睁眼去看,安然正好转头回来,两人视线撞到一处,方才安然偷亲兔子一事被凌天撞见,他尷尬的轻咳了一声,眼神闪躲。
凌天得到了天大的八卦无人倾诉,心里乱糟糟的,他在车厢里待不住,便跑到外面与萧渊挤在一起,安然看着他慌乱跑出去,面露困惑。
安然收回目光,再低头去看兔子时,兔子眼皮微微一动,在安然惊措的注视下,缓缓睁开眉目。
被柔软的狐毛包裹着,兔子犹如身在云端,要不是体内到处疼的厉害,她还想闭目歇息一番,可无奈她实在是太疼了,忍不住出声泣鸣。
兔子朝安然伸手,安然倾身靠过去,兔子双臂抱着安然的背,细声哭诉着,「安然,我好疼...浑身像是被撕裂掏空,又被胡乱挤压在一处,那痛楚伴随着心脏跳动,一抽一抽的在疼...」兔子是个坚毅的人,耐性极高。既然她眼下觉得难忍,那定是相当难受了。
安然就着姿势,在兔子额上落下一吻,轻声安慰她,「芯妤,你再忍一忍,我们就要入云阳城了,到时我去药舖採买一些止疼药,你且吃下,便不疼了。」兔子含糊的应声,安然在旁宽慰她,不过片刻,兔子似是不敌痛意,再次昏睡过去。
入城前,花惜晴将掛在车簷上的杰作取下来,狐狸呼吸微弱,已无馀力挣扎,牠睁着眉目垂死瞪着宋千松,宋千松心想眼不见为净,便将牠塞进布包里带着走。
他们寻了一间客栈落脚,华灯初上,萧渊和花惜晴留在房中顾前顾后,夏嵐和安然上药房抓药,宋千松逮着机会要逃,正好被去楼下提热水上楼的凌天撞见,他立马被拿下。
宋千松被五花大绑弃置一旁,萧渊蹲在他面前,百思不得其解的看着他,「大伯,您做甚么跑呀?您是我们恩人,我们都还没给您报恩答谢呢。」
宋千松哪里敢要这群人的答谢,他拼命摇头,「小兄弟客气了,救人之事本是我等医者,青鸟族职责所在。我...我想着还有急事,耽误不得,小兄弟,不如你们便将我放了吧?」
萧渊就只看着他微笑,并不动作。那边凌天要给宋千波换衣服,青鸟待在宋千波身侧不肯走,凌天将萧渊喊来,萧渊哎了一声,随传随到。
凌天说,「萧渊,这小鸟待在这里会妨碍宋千波休息,你将牠带走罢。记住,牠甚得宋千波喜爱,你必须好生照顾牠。」
萧渊点头,「我晓得了,师父。」说罢,萧渊将青鸟捉住,转身离开,离去前,他不忘把宋千松一併带走,以免打扰凌天和宋千波休息。
凌天在床边静立一阵子,他目光落在床上那人的面庞上,不晓得在想甚么。片刻后,他才转身走到门口,仔细地,将房门落锁。
他返身回来,行走间,他扯下外袍,衣物沿路散落一地,他赤裸着身体倾身上床。床幔被他拉下,看不清床上发生了甚么,只见一阵白雾瀰漫,青绿色的蛇尾悬在床沿,一点点往内攀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