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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层靠里面4319就是他的牢房,只有半小时探监的机会。”
    阿楠目光深深凝视里面,昏暗的一条过道,两边都是牢房,里面的人或低着头,或者几个人隔着趴在牢房口说话。只是站在外面远远看着,就让人喘不上来气。
    空气中一股浓重的汗腥味,夹杂着向死的气息。
    监狱的大门被狱警面无表情的打开,锁链砸在铁门,沉重又压抑。
    里面的人有些继续睡觉,有的抬起头盯着她看。
    阿楠路过那些打量的、恶趣的、绝望的、凶狠的、平静的,以及长久地待在这种地方被磨平的没有希望的眼睛。她穿梭在这条名为罪恶的过道中,几个人会把手伸得很远,似乎要触摸她。
    她盯着门房上的牌号,然后停在4319的牢房门口。
    霎那间,她的泪珠夺眶而出,倾诉着万般情绪。
    身后的狱警拿起警卫棒,烦躁的敲了敲由铁制成的牢门,“4319,有人来探望你了。”
    他从腰间取下一大串钥匙,借着从过道上小小窗口透过的稀疏的光,找到了打开他牢房的钥匙。
    狱警又警告地说了句:“半小时。”
    阿楠抬手擦去眼泪,她手抚过冰冷的铁门,弯着腰进来。
    床上的人缩成一团,盖着潮湿的被子,被子的大小不合适,小腿以下的位置露在外面,脚踝处泛着病态的白,连血管的颜色都清晰可见。脚背上满是被蚊虫叮咬留下的肿包,被他抓破,留下结痂的疤痕。
    阿楠努力瞪大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轻轻地来到床边,只坐了床的一角,生怕吓到他。
    阿楠脱掉自己的外套,盖住他的小腿,包住他的脚。
    床上的人有了动静,他露出一点头,又埋得更深,手臂抱住头,宽大骨感的手挡住凌乱的头发,声音闷闷的,“孙姨,你走吧。”
    阿楠几次哽咽,她压住声音,柔声喊了他的名字:“阿湛,是我。”
    她黯哑地说:“我来了。”
    床上的人僵住,连呼吸都变得长久缓慢。
    他慢慢放下手,一点点转头。
    阿楠坐在床侧,静静地看着他。
    她的目光是一只手,触摸到他的心口。
    徐宴湛眼睛里氤氲了雾气,顷刻间,两行泪顺着脸颊掉落下来。
    他不敢置信地:“阿楠...”
    阿楠挽唇,像往日一样笑着,“是我,我来了,为你而来的。”
    徐宴湛从床上坐起来,“我...没洗澡,身上很脏...,床上也很脏....”
    他自卑地低下头,“别看我好吗?”
    阿楠忍了又忍的眼泪掉了下来,她抱住阿湛,“阿湛...”
    她紧紧抱住他,没有丝毫嫌弃。
    徐宴湛想伸手抱她,手臂抬起来一点,又放下,垂在身体两侧。
    他不敢靠在阿楠身上,蟑螂老鼠爬过他身上,他不敢让自己沾染到她。
    他沙哑地说:“你总是一声不响地为我做很多事。”
    “我原以为我为你做了很多很多事,可我做的都是为了自己的私念,都是为了得到你。”
    “你自始至终藏着过往的回忆闭口不言,哪怕到了最后,我歇斯底里地逼迫你告诉我,你还是不打算告诉我,这一切的一切皆因我而起。”
    “阿楠,是我背弃了誓言,把你丢弃在一个人的大雨中。”
    他笑着,一对酒窝在嘴角荡开,“我从来都配不上你。”
    阿楠松开他,一双眼睛沉甸甸地看着他。
    十八岁的时候,她就知道,徐宴湛笑起来很好看,现在他淡淡微笑,凄惨的美。
    “阿湛,真心瞬息万变是再也寻常不过的事情,我没有因为这件事怨恨你,我只是...只是有些怪你,怪你没有勇气对我说实话,你应该直白的告诉我,我不爱你了,我们到此为止。”
    她握住阿湛的手;“当年出事跟你没关系,我们认识又怎样,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你没有,也不应该替我的人生买单。天灾人祸的事情谁又能预知得了呢?”
    她注视着徐宴湛的眼睛:“当年,我无意拆开了你留给我的盒子,里面有很多好吃的,很多钱,还有你说要送给我的桔梗花,我也看到了。”
    她另一只手也覆在他手上,“过去的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没有谁对谁错,你不要活在自责里。”
    阿楠:“我今天来想知道,是你把林舒苒推下去的吗?”
    徐宴湛一张脸埋在她双手里,温热的眼泪砸在她手心,他抱着她的腰摇头,“我没有,她自己掉下去的。她太害怕我了,一直后退到窗户口,踩着裙子掉下去了。”
    阿楠嘶着嗓音:“好,我会告诉孙姨,让她找人早点把你救出去。”
    也许他还是无法释怀,也许他知道离别的时间快来了,徐宴湛哭得像个小孩子,上气不接下气的气息喷在她手腕的脉搏上。
    他长手一拉,让她直视他,“阿楠,我们....”
    他牙齿打颤,声音抖着,那句我们能不能从头来过的话,他不敢真的问出口。
    他怕,他真的问出来,就一点念想都没了,一点都没了。没有恢复记忆的时候,他以为他们有无限机会,他的那些欺骗可以被宽恕,只要他心匪石,不可转也。但是他背叛了那段感情,背叛了她。
    他斩断了所有后路。
    他未说出的话无疾而终。
    他对着阿楠轻轻摇头,眼眶泛红,“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我们是爱人,你千里迢迢来京都看我,一个人背着我和孙姨爱吃的菜。你肯定在来的前一个月就开始准备了。”
    “阿楠,我知道你的车票钱肯定是去别人家洗衣服得来的。”
    “我没问你那段时间累不累,没问你在船上的时候晕不晕船,我甚至没问那几天在车上你是怎么过得。”
    他轻声说:“当年分开的太仓促,我很抱歉,这些话我现在才问。这些年,我一直欠你一句对不起。”
    他的眼泪不值钱的往下掉,啜泣声让他说话断断续续。
    阿楠眼眸里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切,她尽力保持着笑容,“好,阿湛,我接受你的道歉了。以后不要再因为我们俩以前的事情做傻事了,更不要执着于这段感情了,困在爱里的人都是笨蛋。”
    狱警腰间大串的钥匙哗啦啦地响,提醒着他们俩结束。
    阿湛眸光骤然缩了一下,猛地把她按到怀里,哽咽开口:“阿楠,青青子衿  悠悠我心。”
    阿楠双眸微微一沉?,她缓缓闭上眼睛,头靠在徐宴湛肩头,满头的秀发披散在他身上,“人生南北多歧路,君向潇湘我向秦。此后人间应如是...”
    她离开徐宴湛的怀抱,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吐出:“天南海北再不相逢。”
    她知道他想问什么,他不敢知道的答案,她直面说告诉他。
    狱警抡起棍子打在铁门上,“到时间了,探监结束了。”
    阿楠手臂迟疑地抬起来,又落下,“我走了,你要好好生活,变成你想要成为的那个人,去过属于自己的,精彩绝伦的人生。”
    就在她站起来转身离开之际,徐宴湛从床上滚下来,脚踝重重磕在水泥地上。
    他哭着爬到阿楠身边,拽着她的裤脚,奋力抬起整张脸,咧着嘴拼命笑,嘴角的一对酒窝再明显不过,眼泪流进酒窝里,“阿楠,京都距离安南省一千多公里,山高路远再难相见,你要保重。”
    阿楠震惊地张着嘴,双眼瞳孔猛然剧烈地收缩,她弯下腰想抱起徐宴湛,被狱警拉着胳膊扔出牢房。
    狱警无情的锁上门,阿楠撞到后面的牢房,有人伸出手扯了扯她的衣服。
    她顾不得身后的脏手,跑到狱警面前,“他摔倒了,可不可以让我进去把他背到床上。三分钟,我立刻出来。”
    阿楠无措地掏了掏兜,她先是摸了摸上衣,外套脱给了徐宴湛。
    她又摸了摸裤兜,从里面翻出几块钱,双手捧着,谄着笑低声下气地说,“劳烦您通融通融...”
    狱警蔑了一眼,“你拿这儿当什么地方了,要不是有关系打点着,你以为你能进来,赶紧给我出去。”
    泪水模糊了徐宴湛的眼睛,那是他的爱人啊,他仰慕的张教授,
    在他眼里如同荷花十里,清风鉴水一般的人。
    他快速从地上坐起来,“阿楠,我没事的,我没事。”
    阿楠隔着牢房对他点头,“好。阿湛,我走了,你一定要好好生活,万事顺遂,生活幸福。”
    徐宴湛笑得很用力,“我答应你阿楠,我会好好生活,这一次我绝不背叛誓言。”
    同年月末,昏迷了快两个月的林舒苒从医院醒来。
    徐宴湛无罪释放。
    --
    作者有话说:
    为什么徐宴湛会说:“山高路远再难相见”
    因为没有相见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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