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来一笼蒸饺,两碗浆子,再要一壶酒。”
“好嘞,”小二利索地把盘子放桌上,“公子看着面生,之前没在这一带见过呀。”
“刚来,找点活干,”穿着男装,束胸,还把头发盘起的叶清扔出一锭银子,“最近这附近有什么新鲜事吗?”
妖王殿别的说不上,倒是真阔绰,叶清走之前习惯性地摸了一圈,收获就让她荷包鼓鼓。
这里已经出了妖域,是在来往路上的一个小镇,往来行人络绎不绝。叶清觉得跑得差不多远了,就打算在这里歇上一天。
“新鲜事?”小二笑眯眯,“您要是说隔壁妖域,妖王殿被放的那把火,那我可不敢多说。”
“但是别的新鲜事也有,”小二说,“最近我们这多了很多仙人,听说是昆仑派的仙长,大家都想着能不能撞仙缘呢?”
叶清喝了一口豆浆,磨得很粗糙,豆渣都拉嗓子。她咂摸了一下味道:“撞仙缘?”
“就是在仙长面前出出风头。”小二贴心解释,“没准就被看上,带回仙山去了呢。”
他打量了一下叶清,谄媚笑道:“公子长得这么钟灵秀毓,一看就是有大机缘的人呢。”
“我?”叶清笑道,“我可没什么仙缘。”
“诶,您这可来着了,”小二神神秘秘的一笑,“听说,今天昆仑的仙长也要来琼玉楼吃饭呢。一会儿您就知道有没有仙缘了。”
小二高高兴兴地走了,叶清半口豆浆在嘴里是咽也不是吐也不是,最后艰难地咽下去,感觉嗓子都哑了。
这可不是仙缘,这是大祸事。
叶清剩下的东西也顾不上吃,背上包裹就往外跑,结果刚一下楼,就被鼎沸的人声又哄回了楼上。原来,这个琼玉楼居然还在一楼架了个擂台,让有些功夫的人直接比武进行展示,旁边还有人下注。只能说不愧是紧邻着妖域,这个镇子也挺民风淳朴的。
她坐回原来的座位上,接着把那半碗豆浆喝了。
就刚刚惊鸿一瞥,她在角落里看见好几个熟人,都是以前在昆仑派的朋友……可惜,别说叙旧,现在这几个人应该都是奉命来抓她的。
叶清一时有点今时不同往日的惆怅,她没有修为,以前很少下山除魔卫道。但是她很会种植灵草,又常跟在柳容时旁边,平时也会叫他们一声师哥师姐——幸好这些人里面没有叶楚之。叶清又喝了一口豆浆,一边把沫子呸出来一边伤春悲秋。
系统都看不下去:“你那碗豆浆不行别喝了”
“花了钱的。”叶清面不改色,“不能浪费。”
系统受不了:“你这抠抠搜搜的性子,妖王又不差你钱。”
叶清的笑容淡了一点,她叹了口气,似乎想说点什么,但目光一下定在了楼下。
柳容时是个卷王,在修炼上简直投入了百分之一百二的热情,对其他的事情都不屑一顾。所以,他最后收徒的时候,身边的人都很震惊。他做决定从来不说理由,但叶清当时太好奇了,就私下里问了一下。
他说:“你说他是可塑之才。”
叶清整整回忆了一个晚上,才把完整的对话回忆出来。那是在收徒大典上,她不爱听掌门说套话,偷着和师妹聊天。好像……不知怎的,就聊到了心仪之人。
那时候叶清背着沉城的巨额负债,系统任务也八字没有一撇,哪想过心仪之人。
师妹还在侃侃而谈:“……修仙之人难有子嗣,但如果寻到宝莲子,没准能孕育出子嗣来。”
宝莲子,一听就是什么很昂贵的东西。
叶清躲在太阳晒不到的角落,自觉自己负债累累,灰头土脸,实在不考虑这么贵的东西,随口敷衍道:“什么子嗣,我不要子嗣。与其花大价钱孕育个孩子,不如收个徒。”
她随手指着站在角落的一个男孩,说:“比如说那个,不觉得看起来像是可塑之才吗?”
就因为她这一句话?
叶清把这当成柳容时的随口敷衍。柳容时收了徒弟,但也没时间带。刚开始都是叶清在带,带着小孩又挖野菜又摸鱼,不到两个月就黑了一圈。柳容时出关过来看了一眼,对着两人直皱眉头,隔天就把那小孩带走了。
也不知他怎么教的,后来那小孩的性格就变得有些……桀骜?古怪?不像是正统仙门出来的,反而有点像是魔修了。
叶清看着楼下的少年,他比她记忆中长高了一些,相当俊朗的一张脸,头发乌黑,翘得乱七八糟。可惜一张脸板得比石头还硬。在他旁边,一个穿着青衣的女孩正把手探向他腰间的储物袋。
那女孩技术太拙劣,别说叶清,连洛宝都比不上。如果被发现,没准会被盛钰砍下手。叶清目光逡巡了一下,拿过桌上的一根筷子,轻轻掷了过去。
她的动作又轻又准,小姑娘哎呦一声捂住手背,很疑惑地四处看了看。与此同时,盛钰的目光也准确地投了过来,和叶清四目相对。
叶清面色不变。
她现在看起来应该是个俊俏的小少年,不仅身形变了,容貌也变了。他应该没法第一时间想到她身上。
叶清笑着,冲他举了举酒杯。
盛钰和她对视了一会儿,转过了头。
叶清把桌上的豆浆一饮而尽,状似不经意地往里间走,步履轻飘飘又随意。然后,在下一个拐角,她从路过的第一扇窗子跳了出去。
先跑再说!
*
她没有修为,没法御剑,所以跑路的手段十分原始。先是买了匹马,一路向北狂奔,然后路过一个客栈,又跟老板换成了牛。那是一头没什么斗志的老黄牛。她戴着顶草帽,躺在牛背上,慢悠悠地往前走。星星快出来了,她看着星星,发现明天会是一个好天气。
老黄牛停了下来。
叶清从牛背上坐起来,看到前面站着个人。个子高高,身形挺拔流畅,穿着一件因为风尘仆仆有些发皱的白衣,没有什么表情的站在泥地里。他的左手,握着一柄看上去很旧的剑。
叶清把帽檐压低了一点,她开口,声音是清冽的男声,带着点被打扰的不满:“在赶路呢,堵在路中央干什么?”
柳容时很平静地说:“打扰,在找东西。”
“找什么?”
“……”柳容时叹了一口气:“愿珠,一枚透明的珠子,你可有看到?”
“未曾。”叶清说,带着点乡音,“莫要挡路了,你到别处找去。”
柳容时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有一位友人。”
他似乎突然起了谈性。
“那位友人不知从何处来,不知往何处去。她从未提起过自己,谎话连篇,还窃走了我重要的东西。”他说,“你说,我该如何处理她呢?”
“既然骗了你,”牛背上躺着的人不耐烦地说,“自然也不算甚么友人了。还偷了你重要之物,那当仇人看也未尝不可。既然是仇人,就当仇人处理——如果问完了,就快走吧。”
“仇人……”他低声重复了一遍,然后他上前一步,直接掀开了叶清的草帽。叶清那张熟悉的脸正带着无奈的神情看着他,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伪装卸下了。
“你既然是这么想的,”他表情冰冷地说,“那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