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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那晚荣乐带着姜听云出城后搭着马车马不停蹄不知道要去向何方,姜听云双手被缚却闭目养神安静地坐在角落,彷彿与世隔绝一般,搭配上她因病双颊凹陷的颧骨,倒是有了几分病态的寧静。
    不过只有她自己知道,身体的情况已经坏到不能再坏了,每每从腹部反咽上来的鲜血都被她强忍住又吞了下去,而那些鲜血中不只带着铁锈味还有苦涩感。
    每一次的呼吸都让她痛苦万分,唯恐再吸不到下一次的空气,只是心里万般不愿没有确认姜水临与王寻凡的安危之前自己就此走入黄泉。
    摇摇晃晃的马车颠的荣乐心烦意乱,她抬手掀帘遥望了一眼越来越远的盛京,眸中的情绪波涛汹涌,放下垂帘见姜听云不吵不闹,没来由气急攻心,出口就嘲讽着道:「真不知道姜水临看上你哪里,病的一脸憔悴,姜水临竟然还能忍着没掐死你……荣安王倒也对你挺上心的?」
    姜听云缓缓睁开眼,视线却没有落在荣乐身上,轻声地说:「当年诛杀这么多无辜的人,难道公主殿下都没有一丝愧疚吗?」
    「愧疚?本公主这一生从不知道愧疚二字怎么写。」荣乐冷笑。
    她手上沾满太多血,多到她已经无动于衷。
    闻言,姜听云也不再多言,又闭上双眼。
    「荣安王……这次不会再让他给逃了。」耳边是荣乐不断的喃喃自语。
    马车停了下来,荣乐粗鲁将姜听云跩下车,姜听云看着眼前的景色微微一愣,虽然感觉马车驶了很久,却是停在她与王寻凡曾来过的月神庙。
    月神庙一如往常没有人烟,周围绿意盎然被高挺大树包围,还听见周围鸟鸣虫声相互高歌,荣乐跩着失神的姜听云往后山走,不屑道:「三百年前月神王妃抵御外敌,如今三百年后也不过落得这般凄凉下场,一世英名不过留给后人茶馀饭后罢了。」
    姜听云回望那个佩刀肃杀的高大璧人人像,心里默默祈求着。
    沿着后山小路往上走,姜听云好几次双脚发软跌在地上,荣乐直接用拖的继续往前走,对她嘴角渗出的黑血一点也不在意。
    姜听云将黑血用袖子擦拭去,袖子上已经斑斑点点都是黑血,她额上汗水涔涔,心跳声彷彿在耳边忽远忽近,眼前景物也时晃时摇,一切都变得模糊不堪。
    再撑一下……再撑一下……她对自己说。
    小径往上,天阳被层层树叶遮住,杂草越来越密,几乎有她们半身的高,随风摆动起来发出颯颯声响异常诡譎。
    那无名的墓碑就在不远处,荣乐全心专注在眼前不知道在找些甚么,未曾注意到,然而他们在经过无名墓之后天气忽然骤变,降下一层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原本还高掛在天的春阳瞬间阴凉起来,乌云迅速聚集密布垄罩在她们头顶上隐约发出轰隆隆的雷鸣。
    姜听云驀然回首无名墓,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意识不清的错觉,浓雾中似乎绰绰有个人影,她被拖着往前走,目光却往后凝视着,胸口传来椎心般的疼,疼得她喘不过气,满脑子一团凌乱。
    是谁?
    为甚么用这么哀伤的眼神穿透过来?
    好似有什么梗在喉咙,五脏六腑被侵蚀渐渐凋零成碎片,她眼眸忽然落下泪水,眼前视线更加朦胧不堪,她却依旧感受到自己身上强烈被投射着如汹涌潮水袭来的悲伤。
    她双脚踢到石子踉蹌跪了下去,那一剎那暴雨也跟着降下,哗啦啦如雨幕淋湿了万物。
    「该死的!」浓雾加上暴雨让荣乐失去方向,她全身湿透咒骂着,发现拉不动姜听云,回头一望恶狠狠道:「你在做什么?没有本公主的允许你还不能死!」
    她粗暴的拖着姜听云决定先避雨,不远处足以容纳两个人的树洞,虽然滴答滴答从上漏下一连串的小水滴,却也可以勉强稍作休息。
    姜听云整个人湿透缩在角落,满发凌乱黏贴在她双颊边,脸色从原本的苍白变成了淡红,全身发烫,唇上乾涩脱皮渗血,她闭上眼的睫毛微微颤抖着。
    「你还不能死!」荣乐可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用来威胁荣安王的人质还没达到目的就死了,她伸手五指穿过姜听云的湿发猛烈揪起,几乎要连头皮都给掀起。
    姜听云似乎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知觉了,心跳有一下没一下的跳。
    说也奇怪,这暴雨并没有持续很久,就如雨神过境般呼啸而过,下了一夜的雨留下叶上水珠还有满地的泥泞水洼,姜听云被荣乐拖在地上继续往前走,走了很久,留下地上常常的拖痕,终于走到山顶悬崖边,荣乐脸上的汗水与雨水交黏在一起,欣喜的跑过去凭着印象中的悬崖边那颗大石下开始徒手挖掘,一旁姜听云蜷曲屈膝缩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头发盖住她的脸,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气息。
    「哈哈!找到了!」荣乐双手尘土,双眼激射出灿烂的烟花,高举手中的指戒,她看着一动也不动的姜听云,用脚踹了一下她,喜上眉梢得意道:「听氏,荣安王必败的!有了这枚指戒,当年倖存的黑龙军就会听本公主的。哈哈!」
    如今已经没有拿姜听云为质的必要了,两人的手还被绳子绑在一起,荣乐当初为了防止姜听云逃跑特意多缠了好多圈绑了死结,眼下没有刀刃可以解开,荣乐随地捡了尖锐的石子开始敲绳线。
    谁知道原本还一动也不动的姜听云忽然扑了过来,拉扯住荣乐的头发要去抢她手中的指戒,荣乐原本以为姜听云已死因此来不及反应,头皮传来撕裂般的痛楚让她顾不得手上的动作立刻反击,两个人就在地上扭打起来。
    姜听云其实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四肢了,脑袋中疼痛剧烈,全身骨头像是被拆开后又重新组织起来一般,血液迅速流转沸腾燃烧,鼻尖的空气也越来越稀薄,她现在只有一个意念支配着她全身。
    那就是要抢到那枚指戒!
    一定要抢到指戒!
    不能让荣乐得逞!
    指戒在两个你争我夺中拋了出去,眼看就要掉下悬崖,荣乐大骇瞪大眼支起身伸手,脚下滚石一滑前倾,整个人也跟着坠落在悬崖边,巨大的拖力让崖边的姜听云也跟着趴倒,下巴撞击处地磕出血满地鲜血。
    「不!救我!救我!」脚下悠悠晃晃是没有尽头的深渊,荣乐唯一的支撑点就是她与姜听云手腕上相连的那条绳子,她惊恐的凄厉大叫,震响飞鸟拍翅。
    姜听云手臂上使劲出力唯恐自己也被荣乐给拖下去悬崖,手腕上被绳子束缚住的地方磨破皮渗血染在绳上,纤细的手腕几乎见骨,她咬着牙喘气,看见方才被荣乐丢在地上的石子,她伸手就抓起,趴着身体匍匐在悬崖边探出头,开始敲击她与荣乐唯一相连的绳子。
    「不!你不能这么做!听氏!」荣乐不断摆盪自己的身体,抓狂大吼,脚也不停乱蹬,她另一手挥舞着却勾不到姜听云的袖子,「听氏──!」
    姜听云手肘撑着地传来刺痛,额头上的汗沿着她的鼻尖如断珠般滴落,她抓着石头的手臂痠麻僵硬但她还是继续敲着。
    绳子终于因为荣乐下坠加摆动的重力出现裂痕,而姜听云敲击也出现功效,那一声声〝吭─〞〝吭─〞在荣乐耳里儼然成了索命的鐘声。
    「听氏,本公主就算作鬼也不会放过你的!你以为本公主死了就结束了吗?」荣乐忽然冷笑。
    姜听云手一顿,抬起头也朝着她露出灿烂的笑容,「一开始……你就输了……这世上没有所谓的……听氏……你记住了……你作鬼……也不会放过……的那个人……姓姜……名……听云……」她一字一句说的非常吃力却又那样欢愉,无视荣乐乍起的诧异、怒火、恐惧交织在一起的眼神,抬起手中的石子,「……是姜水临的亲姊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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