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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回到驛站稍事休歇后,胡亥果真爬上赵高的床──应该说是胡亥把赵高压上床。
    他先是冷冷「哼──」了声,然后居高临下地捏着赵高的脸颊,傲笑道:「尊师重道这种废话在我身上是行不通的,老师。」
    这次赵高倒是放弃挣扎,拧着衣带的手掌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在浑浑噩噩间照样屈服在胡亥的淫威里。
    所以每次赵高清醒时多半在怨恨自己「体弱」,把所有的过错都牵扯在自己残缺的身体上,想着兴许胡亥这浪荡子正是见他的不完整才有意羞辱他。
    那个一口一声老师然后笑盈盈缠着他问问题的学生早不復在。
    可自己又何尝是从前那个身在赵国天真无知的王室贵族?
    这天赵高醒来时有了意外,他发现胡亥不在房里。
    虽然他身上的衣服是新的,床榻上的被枕也被换过,除了空气里飘散几许淫靡的气味外,他根本没听见任何胡亥有在房里的声音。
    于是他默默起身,在宽敞的房里兜了一圈,就披起狐裘,走出客房。
    房外的侍卫看见马上走来,「赵大人是要去哪里?」
    「本官出去走走还要向你报备?」他当然知道这是胡亥的眼线,那些人一板一眼表现中心的样子,他看了就噁心。
    「不──不是!」见赵高那么多火气,侍卫赶忙躬身道:「是主子要卑职好好保护赵大人,这人生地不熟的,到处乱窜的匪贼……」
    「行了。」赵高道:「你只要告诉本官你家主子现在在哪?」
    「说是去厅前议事了。」
    这大半夜的在议事?议的也不知是什么偷鸡摸狗的事。
    「公子跟谁议事?」
    「这卑职就不清楚了。」
    「公子若是问起,就说本官到花园里散散步。」赵高语罢,甩头就走,却又马上顿步对身后侍卫道:「不必跟了。」
    看着赵高越走越远。这侍卫挠头想了想,还是乖乖站回自己刚才的位置。
    赵高仰头看看天色,现下约莫是二更快三更了吧。
    他一路走走停停,确定身后真的没来人,就马上从前往花园的走廊跳到隔壁去,悄悄地绕到别院仓库,躡手躡脚地摸了进去。
    仓库里摆着他们这次打包好的行装,可胡亥天生挥霍的性格,加上底下官吏层层的贿赂,哪里还需要他们自己置办行李,于是赵高自己打包好从府里带的东西就一直被搁在车队的最后。
    赵高没有点灯,他只是藉着淡淡的月色摸黑想找到自己装东西的箱子,忙了一阵,终于把他装好的衣物箱给拖了出来。
    他小心翼翼在成堆的行囊里摸索着,手伸回来时,已经拿着一本蓝底金边的书。
    ──古牘残篇。
    赵高彷彿被这四个字给蛊惑似的,愣了半晌,才把书本打开。这一开,里头除了泛黄的书页外什么也没写,赵高竟不讶异,只是随手又抽出笔墨,看来是预备要写字。
    只是这仓库里没水可研墨,又要如何写字?
    赵高似乎早已解决这个问题,他伸出左手食指,四下顾盼了番,指腹就在箱子边缘的尖角上用力划下一口,箱角上鏤雕的纹饰居然正好成了一把小刀,他微微扭起了眉,却小心护着手指上将要涌出的血,直到这些鲜血一滴滴流入砚台的墨堂。
    这情景有些诡异,只见赵高用这些鲜血磨起墨来。
    磨墨的声音细细碎碎却很规律,赵高见墨色差不多了,便随意吮了口指头上还在流血的伤口,提起毛笔,用这墨汁在底下那本蓝底金边的书页里写字。
    他只写了两个字,写完以后,墨痕竟似被那张泛黄的纸页所吸收,蚕食般消失不见,但一晃眼,整个页面莫名显现了斗大的几个字,却完全不是他自己的笔跡。
    赵高自始至终都非常镇定,彷彿他已经十分习惯这本宛若带有生命的书,他端详这些诡异显现出的字跡,很快,他就闔上这本书。
    他知道当他再打开这本书时,方才的字跡也全会消失不见。
    所以在旁人眼里,就不过就是蓝底金边的书,里头全部都是空白的,看不出个所以然。
    何况谁又会异想天开用自己的鲜血去研墨写字?
    赵高把古牘残篇收回本来放置的地方,接着把笔砚一丢,扔进墙角,便装作若无其事从仓库里走出来。
    他的神情依旧冷静而淡漠。
    只是不料他才重新踏上走往花园的走廊,前面就有两个侍卫急匆匆的朝自己跑来,他们口呼:「找到赵大人啦──找到赵大人啦──」
    赵高本想过胡亥若是发现他不在花园,可能会派人去找他的下落,但没料想居然会是这么大阵仗,他看着周围数十根火把把自己团团围住,忽然感觉自己好像是咸阳城里被追捕的窃贼一样。
    无奈无暇多想,胡亥就从人群里走来,胡亥一脸阴沉,活像是被雷给劈过。
    赵高看着胡亥的脸色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得吶吶道:「公子也想夜半游园?」
    胡亥一字一字顿着说:「你没在花园里。」
    「下官就四处走了走,毕竟难得出咸阳城……」
    「滚回你的房里!」
    这下子赵高不敢再找藉口,也唯恐胡亥看出一些不寻常的端倪,立马转身往回走。
    于是赵高就被数十根火把簇拥着回到客房,就连待在房里关起门,都能看见火把的火光把周遭照的跟白昼一样亮。
    有必要这样?
    赵高不甚情愿地想着,这无非是将他当作了禁臠!好歹他还是个男人,那些不能抹灭的自尊与骄傲怎能让他容许胡亥的压迫!
    所以当胡亥走近他,他马上摆起脸再把手举了起来,挡住对方靠近。
    「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赵高板着脸,完全忘记眼前这人虽然是个浪荡子,却只消眨个眼皮就能把他五马分尸。
    胡亥显然是在强压怒气,他瞪着赵高脸上的不悦反驳,「到底是谁该生气?你半夜跑出去,身边连个守着的人都没有,你以为这里还是咸阳?这里还是你那个中车令府吗?」
    这又扯到哪里去了?赵高最不能明白的就是──「下官半夜出门又有什么关係?」难不成会被劫财劫色?
    劫财就罢,这天底下有眼光的怎么也不会选他赵高这半个男人去劫色吧。
    不料不说还好,一回嘴,胡亥整个人就跳了起来,大吼:「管你有什么关係!就不准你在我没注意的时候离开我的视线!」
    「……荒谬!」
    赵高听了,怔愣半晌才从嘴里吐出这两个字。
    胡亥气急败坏,一把扯住赵高档在身前的手,「你好大的胆子……」
    接下来的事情可想而知。
    只是当赵高一有机会喘息,他脑袋就忍不住在想胡亥刚刚的「荒谬」,胡亥之所以那么偏执,到底真是为他着想,还是怕他随便乱闯发现了什么不能公开的秘密?
    可惜他当时不晓得,只有心里藏有秘密的人,才会觉得其他人也跟他一样担心秘密被发现。
    ──这夜实在是冗长。
    赵高终于下了这个结论,尤其是在他浑身乏力只想蒙头大睡,胡亥还拉着他的左手拼命想问出指头上的伤口是哪里来的,他就觉得一死了之算了。
    遗憾的是,赵高在很久很久以后才赫然惊觉,原来当初这些荒谬的过往,竟是他生命里最平凡也最幸福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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