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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珝的面容,早就在多年太子之位的高台上,变得淡薄透不出喜怒,很难从他的表情看出他在想什么。
    但她觉得,燕珝还算是温柔的吧,除了……刚成亲那夜他冰冷的态度,刺得她害怕之外。
    还真是深不可测。
    脑海中的想法一闪而过,阿枝回过神来,看着他的侧颜。
    唇角因为方才的动作似乎有了些血色,不像之前那样死气沉沉,透出些淡淡的粉。
    她忽然有些渴。
    欲盖弥彰地看了眼药碗,“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你自己不醒哦。”
    声音飘扬,除了她自己好像没人听得到。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莹白的面上泛起一丝红润,目光盈盈,眸中盛满了怯意与羞赧。
    末了终于下定决心,抿唇看向燕珝的侧颜。
    还是如同方才那般安静,看起来就像睡着了。
    如果真是睡着了多好,不受病痛的折磨,不被他人所烦扰。
    阿枝含了口药,缓缓下倾。
    乌发如墨般垂落在她肩头,随着动作缓缓触碰到男人的指尖,兼又裸露在外的脖颈。
    两唇相对,明明是第一次,阿枝却无师自通般闭上了双眼,靠着本能撬开唇齿,苦涩的药汁慢慢滑入咽喉。
    温热又柔软的唇不像他平时总带给她的感受,不同于往日的冷淡清润,清浅呼吸中,她感觉自己的汗毛都微微竖起。
    好像真的在接吻一般。
    她心头一跳,突然冒出了这么一个荒诞的想法。
    阿枝能感觉到身.下男人微微滚动的喉结,有一瞬间,她还以为燕珝就要醒来了。
    可是没有。
    直到她喂完这一口,燕珝的眼都紧闭着,毫无反应,眼睫毫无任何要醒来的征兆。
    那就好,说不上是什么心情,阿枝忽然觉得有些庆幸,有些失落。
    紧接着第二口,第三口……心里最后剩余的一丝绮念随着药汁的灌入渐渐消散,看着被深褐色的药汁染深的唇色,阿枝忽然觉得他的唇生得比眉眼还要俊朗。
    确认药都喝了下去,唇齿间的苦涩还没有消失,阿枝擦了擦唇角。
    那触感似乎还在,她用手指按了按,和方才那感觉并不相同。
    明明是在喂药……却好像真的在,亲吻。
    阿枝抿住唇,端起药碗准备离开。
    刚站起身,就听见一声轻轻的喘.息。
    她后背一僵,忽然有些害怕他的醒来。站在原地不敢动弹,直到时辰一点一点过去,一声轻轻的呜咽,如同小兽一般的轻喃钻进耳尖。
    “——什么?”阿枝没听清,微微回过身。
    燕珝看起来没醒,她松了口气,接着又侧耳细听着他梦中的呓语。
    他想说什么?有什么重要到,即使这样疼痛的情况下,也要叫出声的?
    阿枝轻轻挪近几步。
    这次听清了。
    “……阿枝。”
    他说,阿枝。
    这样轻的声音,像在恋人的耳边呢喃低语。
    空气中好像有羽毛搔过她的全身,方才唇齿相依都未曾有过这样的羞赧,姣好的面上噌地一下红了起来,连带着玉颈都染上了绯红。
    阿枝几欲逃走,但疯狂跳动的心让她忍不住留下,目光又落了下去,男人的睡颜一如既往,这分明是真心。
    她看着还带着点点水光的唇,鬼使神差地放下药碗,随着窸窣的衣料摩擦声,分离不久的两片唇瓣再次相依。
    不同于方才还有药汁的浸润,苦涩掩盖住了所有的甜。
    这次的亲吻一触即离,蜻蜓点水般轻触上去,甫一感受到那温温热热的触感便弹起身子。
    她捂住唇,慌乱起身。
    ……真是疯了,她觉得自己脑袋都要炸开。
    或许是落荒而逃的动静微微惊动了榻上的男人,一瞬之后,乌黑的眼睫缓缓颤动。
    睁开眼时,只看到了那慌忙关上门的背影,一片裙角如同蹁跹的蝴蝶般飘走,带走了屋内所有鲜艳的色彩。
    燕珝抬起手指,抚上了唇。
    墨玉般的眼神淡漠地看着掩上的房门,毫无感情。
    只是内心轻哂。
    原来这么简单,就能取悦她了么?
    或许春日真的要来了,夜里竟还能听见些许鸟鸣,东宫不再是静如死水。
    燕玮说的没错,第二日,陛下的旨意就来了。
    太子燕玮不忠不孝,言行无状……罪名列了老长,末了一个废太子之位,着立即迁去南苑,无诏不得入宫。
    燕珝被阿枝搀扶着下床磕头领旨,跪谢君恩。
    太子的物什虽多,如今收拾出来也不过几个笼箱和包袱。曾经辉煌到片砖只瓦便值千金的东宫,如今什么也不属于他,什么也带不走。
    能带走这些,还得感念陛下恩德。
    燕珝扯扯嘴角,小顺子跪在跟前,他轻扫一眼,“你若是想留在宫中,也是个好出路。”
    小顺子摇摇头,咬着牙。
    “奴才一辈子就这样了,总归都是要伺候人,能伺候殿……您这样有善心的主子,是奴才的福气。”
    燕珝挑眉。
    有善心?
    只怕说的不是他,是那个对着婢女抹眼泪劝自己唯一一个婢女离开的人罢。
    阿枝在大秦也只熟悉茯苓和董嬷嬷,如今董嬷嬷在宫中,他们要去南苑,今生难得相见,茯苓身上也有伤,还是留在宫中的好。
    茯苓流着泪摇头,“若不是娘娘,奴婢早就被人欺负了。奴婢此生就认娘娘一个主子,求娘娘不要赶奴婢走!”
    阿枝眼眶红红,又劝几句,只见茯苓态度坚决,精神头也好了许多,不像昨日那样骇人,她才点点头。
    “日后我也不算什么娘娘,你与我不要作主仆,姐妹相称即可。”
    阿枝也有脾气,摆出一副若茯苓不答应,真就不会同意茯苓跟着走得模样。
    茯苓只好暂且先应下。
    主仆二人又不哭了,眼泪收得很快,转头收拾起了笼箱。
    燕珝看着两人又哭又笑,加上小顺子这个鬼精的时不时插嘴打趣讲些笑话,叽叽喳喳吵吵嚷嚷,东宫的颜色都亮堂了几分。
    阿枝收拾着东西,回头,正好瞧见燕珝投来的目光。
    她脸又一红,眼神羞怯,但接着又看了回去,努力瞪大眼睛,俏生生的脸蛋勾起一抹笑意。
    眼波流转,星河璀璨。
    第7章 嗔痴
    南苑是皇家别苑,在京郊龙泉山的泉清峰上。
    来到这里已经半月有余,荒废已久的南苑慢慢收拾了出来,有了几分家的味道。
    茯苓点上香,这香便宜,总有种廉价刺鼻的气味,却能很好掩盖住南苑长时间未住人而发散的腐败气味。
    白烟袅袅升起,随着人的动作打了几个卷儿散开,又慢慢拉回直线。
    “公主,快歇会儿,我来就好。”
    茯苓见阿枝又拿起了扫帚,急得赶紧夺过来,见她沾了满身灰尘,仍一副清丽的模样,细腻出尘。
    阿枝总闲不住,觉得她身上有伤,总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帮忙。
    面前的女子轻笑,淡粉的唇色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我也是想早点弄完,一会儿给他送点点心去。”
    茯苓只好点头,“点心已经装好了,咱们早些去吧,过会儿日头大了难走山路。”
    “今日我一人去便好,你身上还有伤,就别动了。”
    昨日茯苓陪她走了个来回,好几次差点扭到。反正也走过好几次,路都熟了,一个人也不碍事。
    茯苓劝了几次未果,只好答应,“那公主早些回来,路上小心,我做好了饭等您。”
    阿枝提上点心盒,木盒有些旧,里面装的点心也略显廉价,但这个时候,她觉得燕珝应该会需要一些甜的东西。
    那些药太苦了,她闻着就觉得难受,真不知道燕珝怎么能面不改色地喝下去。
    快四月的时节,已经慢慢有些热了,阿枝走出了一身汗,腿脚也有些疲累,才终于到了永兴寺。
    永兴寺在京城很有名,她之前在宫中就听小宫女们念叨过,听说求姻缘和学业都很灵,京里达官贵人们很爱来这里供奉香火。
    但她来并不是为此。
    前些日子偶然得知,永兴寺的大和尚圆空一手医术能活死人药白骨。
    燕珝从阴冷的东宫挪到荒废许久的南苑,病情愈加严重,阿枝只好求到了永兴寺,请圆空和尚出手相救。
    好在出家人慈悲为怀,将燕珝接了过来,已有四五日。
    阿枝每日都来看他,见他面色一日好过一日,总算放了心。
    永兴寺规模很大,占了半座山头,阿枝抄近路直接从寺后进去,小沙弥帮她开了门,双手合十:“施主,从廊院过去,在圆空大师父院内。”
    阿枝谢过,顺着指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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