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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念一下就想到那天,她带着冉银去自首,心境是无比复杂。
    今天的鹤遂或许就是那天的她,把滔天的恨意撕开,还是能看见里面的血肉连筋,他再恨鹤广,但亲手把亲生父亲送去坐牢这件事,也是需要勇气。
    谁料,他却说:“我不是不敢,而是想和你多待一下。”
    是她想错了,周念抿抿唇。
    她透过他额前微碎的金色刘海,看向他深黑的眼:“可是鹤遂,现在我们没有办法同行,像当年一样。”
    当年宋敏桃带着宋平安投河自尽,是她第一次毫无顾忌地豁出去,不畏人言,不顾及任何人的目光,陪在他身边,走过那一条又一条的青石板路。
    今非昔比。
    如今的她就算愿意,也早就不是当年那样的情况了。
    现在她要是和他并肩走在外面,不知道会掀起怎样的风暴。
    鹤遂仰头,灌下一大口柠檬冰水,酸甜在口腔中肆虐。
    他良久都没有说话。
    在最后一丝回甘消泯前,他说:“为什么不可以?”
    周念怔住。
    她迟疑道:“可是你现在出去的话……”
    剩下的话没说,鹤遂懂她的意思。
    鹤遂看向她,眸底是她看不透的坚定:“有顾忌的从来都是沈拂南,不是我。”
    “……”
    “而我,会永远毫无顾忌地走在你身边。”
    周念只觉得心被什么东西狠狠震了一下。
    差点让她没维持住表情。
    隔了好一会儿。
    周念思索半晌,温缓地说:“你可想好了,我是可以陪你去报警,但到时候引出麻烦,沈拂南肯定会生气。”
    那也是个不好相与的主。
    除开将利己主义贯彻到底外,他几乎和鹤遂一样疯。
    “谁管他生不生气?”
    “我还以为你很在意他。”周念扯扯嘴角,意味深长地补充,“不然怎么不愿意人格整合让他消失。”
    “……”
    鹤遂被她的话呛得缄口。
    周念也没再往下说,故作轻松地将话题转开:“我们认识这么多年,就算是以朋友的身份,我也应该陪你去的,你想什么时候去?”
    鹤遂被“朋友”两个字刺痛耳朵,面上是伪装的平静:“都可以。”
    “那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去吧,那会儿不热。”
    “好。”他说。
    周念翻出那段视频,调到有鹤广的位置给他看。
    鹤遂看完视频,良久都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这让周念很好奇:“你都不觉得震惊吗?我当时都没想到会这么凑巧。”
    鹤遂漫无所谓地笑笑:“他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我都不会觉得震惊,只是我很遗憾——”
    说到一半,他突然停住。
    这有什么可遗憾的?
    周念静静等他把话说完。
    等了一会,他都没再往下说。
    周念好奇:“遗憾什么?”
    她没注意到鹤遂垂落在身侧的手指微微一缩,也没看见一抹动荡从他眼底转瞬即逝。
    一个晃眼而已,他的脸上早就清冷如旧。
    “也没什么。”他说,“只是遗憾没能早点发现这个视频。”
    “……”
    “如果在四年前有这个视频,如果……”
    鹤遂倏地一笑,像在笑自己,冷讽地说:“哪有这么多如果。”
    周念听得云里雾里, 说:“现在发现这个视频也不晚啊, 他还是会得到他应有的惩罚的。”
    鹤遂沉默。
    最后,他嗯了声,扯唇一笑:“也对。”
    眼里有故作的从容和洒脱。
    小猪刚好跑到鹤遂脚边,在闻他的脚,他低头看一眼:“你养的?”
    周念点点头:“霍闯送的。”
    鹤遂:“叫什么名字。”
    “线面。”
    “……”鹤遂顿一秒,“线面?”
    周念笑笑:“因为它来我这第一顿饭吃的线面,就给他取名叫线面了,霍闯说它是袖珍迷你猪,长不大的。”
    “袖珍迷你猪?”他轻笑了声。
    “……”
    周念被他的笑晃了眼,一点笑容放在他的那张脸上,都会放大鲜活和少年感,那样醒目,以至于她半天才回过神:“……啊?”
    鹤遂翘着脚尖逗了逗那猪,漫不经心地说:“不用半年,它能长得比你重。”
    周念震惊:“什么?”
    鹤遂抬眼望她,笑着补刀:“多吃点,能长到两百斤。”
    周念:“?”
    一时,她竟然分不清是霍闯笨还是自己。
    盯着线面瞧上好一会,周念败下阵来:“没办法,先养着吧。”
    鹤遂喝着柠檬水,转头看了眼堂屋方向:“你妈不在?”
    提到冉银,周念神色微微一动。
    “她去自首了。”
    “她居然同意去自首了?”他有些诧异。
    “嗯。”
    “……挺好。”
    鹤遂这才注意到院子里的光景,果蔬凋零殆尽,瓜藤枯萎,只有一箱用啤酒箱栽着的小葱还活着。
    旁边摆着几株要死不活的万年青。
    都不是他送的那一株。
    也不知道他找回来给她的万年青怎么样了,是被她好好养着还是已经扔掉,他没有开口问。
    “重新开始画画了吗?”他问。
    “嗯。”
    得到肯定的回答,鹤遂的眼睛里重新亮了一下,下意识看看她的手,只有画笔才配得上她的一双手,从前如是,现在也如是。
    他低低问:“我能看看么?”
    顿了顿,又说:“你现在画的画。”
    “可以。”
    画都在二楼的画室里,周念领着鹤遂上楼。
    画室的门推开,映入鹤遂眼帘的都是周念近日画的画,油画居多,阳台上还晾着两幅还没干透的画。
    斑驳炫目的颜色,流畅的线条,水准丝毫不迅当年。
    反而——
    现在的画更有种历经世事后的沉淀感,更成熟,笔触更加能够打动人。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距离画作一厘米的位置停下:“能摸?”
    周念点点头,用眼神示意可以。
    手指抚摸上去,感受到一种砥滑的触感。色彩叠加处的厚度不一。
    这样的触摸让他渐渐红了眼,连带着指尖也在不停地颤抖。
    周念注意到他的异样,看见他泛红而隐忍的眼角,还有颤抖不已的手指,赶紧问:“鹤遂,怎么了?”
    鹤遂目光依旧停留在画上,胸腔起伏有些不稳,唇角却浮出笑容:“我只是高兴,念念,我高兴。”
    他再也没有任何遗憾了。
    哪怕要他此刻立马去死,他也能做到绝对的从容。
    良久地看着画,鹤遂的目光凝在其中一团蓝黑色晕染上,徐徐笑道:“还记得最开始,你老缠着我要画画,我老叫你滚,还掐你脖子,我那时候真混球,也不晓得你怎么受得了的。”
    过往总是美好的。
    纵使那时候的不愉快放在现在来看,也是明亮色彩。
    “是挺混球,你第一句话就骂我傻逼,还记得吗?”周念偏头看他。
    “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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