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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就是想让乌斯曼知道,自己不是那种一受苦就跪地求饶的软骨头,更要乌斯曼尝一尝踢到大铁板是怎样的滋味。
    “那好,你跟我来。”济纳雅莉道。
    炎跟着济纳雅莉往前走着,渐渐的那些华丽的宫殿、廊檐都消失在后边,周围的色调也从鲜明的白色、金色转为晦暗的灰色和土黄。
    济纳雅莉一直提防着炎,怕他只是逞口舌,实际上还是想逃跑,但没想到绕来绕去的走了半天,炎还真的一路紧跟着她。
    这大燕亲王还真是不怕死。
    济纳雅莉不禁想:“君上认为他有意思,难道是说‘喜欢’他?”
    西凉民风开放,男婚女嫁全凭自愿,而在这片由荒漠包围起来的人造绿洲里,生存才是第一要素,娶的老婆是男是女,根本无人在乎。
    “不可能。”济纳雅莉飞快否认这道念头,“君上是‘圣域昭雪’的承袭者,半人半仙半颗心,根本爱不上任何人。”
    想到这,济纳雅莉的脸上不觉露出微笑,炎突然从旁边冒出脸来:“你笑什么?”
    “啊。”济纳雅莉吓一跳,顿时怒斥,“关你什么事!”
    “没路了。”炎指着前边,是一堵巨大的半弧形砖墙,没有门。
    “谁说没路。” 济纳雅莉往前走了几步,然后用脚一踩地上的一块方石,沙土抖了抖,地面忽然下陷,沙子哗哗的响,一条石阶通道变戏法似的出现在炎的面前。
    “这是什么装置?”炎吃惊地问,在大燕皇宫内也有密道,但需要人力去推动,这可是自己打开的。
    济纳雅莉像看着乡巴佬一样地看着炎:“西凉没有你想的那么落后。”
    然后济纳雅莉就往下走,炎只得跟上,身后的门又缓缓关上。
    炎感觉到脚下走的是下坡路,墙上有火把在燃烧,有火意味着有通风,肯定有出去的地方,但这种只容两人通过,且不知深度几何的坑道令人心里发闷。
    大约走了一炷香的时辰,监牢到了。
    炎从未见过这样的监牢,一时愣住了。
    面前的一大片土地上挖着数不清的方形土坑。坑很深,每一个坑口有铁栅栏封住,有人在坑底哀嚎,有人扒拉着铁栏向外伸手,但这是在地底,他的手再往外也摸不到任何东西。
    腐臭、腥臭还有不知道是什么的味道交汇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味,炎不觉捂住口鼻,济纳雅莉笑了笑:“你可还满意?”
    “这些都是犯人?”炎问。
    “是死囚。”济纳雅莉笑着说,“这里是死囚塔。”
    “死囚……塔?”明明是在地底下,而且都是深坑。
    “你摸摸边上的墙。”面对疑惑的炎,济纳雅莉显得心情极好。
    炎走到一旁,这里的墙非常高,就像山壁一样,他抬头赫然发现上面就是一块被高墙圈起来的长方夜空,只是因为太黑了,方才没发觉那是天,难怪那些人一直向上伸手。
    而这墙,炎摸了摸,是凹凸不平的,而且土质松散,手指轻轻一拨,沙土飒飒作响地滑下,露出森森白骨——是人的骨头。
    炎在来的一路上,没有少见白骨埋在沙地,可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让他头皮发麻。
    “这墙便是尸塔,在古时,这里是先祖的活祭之地,现在里面埋着的都是曾经进攻西凉的敌人,而坑里的这些死囚迟早都会埋进去,继续垒高这座塔,以震慑那些敢对西凉不敬之人。”
    炎皱皱眉头,没说话。
    “来人,把他带下去。”济纳雅莉发话道。
    一侍卫上前,拽着炎的胳膊朝牢房的深处走,炎低着头,看着那些污黑的死囚拼命伸手想要拉扯他的脚踝。
    “这里,进去!”侍卫忽然停下,蹲身拉开一扇牢房门,示意炎跳下去。
    借着极其昏暗的月光,都看不到底。
    侍卫抬脚要踹,炎自个儿蹦了下去。
    臭味更浓了,炎像是掉进茅坑,还有一种闷热之感。
    脚着地之后,头顶传来沉重的上锁声。
    脚下触感很软,是沙土,炎走了两步,等眼睛适应此处的黑暗后,炎伸手摸向墙壁,但他才走出两步,就听到有人喊:“哎,别过来,这有人了。”
    这声音嘶哑得很,是男是女都分不出来。
    “抱歉。”炎道,转身去到另外一边,摸到粗糙的墙壁之后,背倚着墙坐下来。
    待在坑底之后才有一种深陷地狱之感,因为所有的惨叫声都来自黑暗的四周,而他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了。
    济纳雅莉走了,炎听见侍卫恭送她的喊话,什么大将军走好。
    炎闭上眼,当务之急是要保存好体力,不管怎样,他都不会向乌斯曼求饶。
    当然,他也不会一直被困在这。
    只要大燕使团抵达,把特使文书和印信都送来,他就能恢复自由身。
    想到这一点,炎便觉得这里没有那么难熬。
    天渐渐亮起,太阳一出,这“坑牢”像是从寒冬一步跨进酷暑,坑底冻住的污水瞬间横流开来。
    炎把双脚缩了缩,几乎蜷成一团,以避开黑黄恶臭的污水。
    他的左袖原本被乌斯曼扯破,在昨夜,他索性把袖管全部撕下,折成面罩系着,这多少救了他一命。
    亮到刺目的晨光让监牢的不堪无所遁形,沙土浇筑的墙体布满坑洼,在炎左侧的墙壁上,嵌着一根又一根的短木棍,乍看以为是钩挂东西之物,但这些木棍排列有序,且往上走,炎忽然明白:这是一道梯子。
    一道极其狭窄又简陋的墙梯,若要上去,只能单脚踩在上面,往上跨步,这中间还断了一根,要是一步没踩稳,掉下来定会摔个大跟头。
    即便走上去了,坑口的铁栏锁得死死的,根本打不开。
    炎的眼睛被阳光刺得发疼,视线不得不回到坑底,在对面的墙跟处睡着一个人,他面对着炎,蜷缩着身子侧卧在地。
    想必他昨晚都是这样睡着,以提防新“牢友”。
    炎昨日听他的声音嘶哑不堪,以为是个老汉,没想躺着的竟然是一位少年,看模样大约十六、七岁。
    炎正寻思着这么年轻怎么会下死囚牢狱时,少年忽然睁开眼,弹坐起身。
    第4章 狱友
    炎被吓了一跳,不禁瞪着少年,少年亦回瞪着炎。
    “异乡人……”少年皱着眉头开口,嗓音依旧嘶哑,像生了锈一样。
    “你也是。”炎用西凉语道。
    少年有着一张鹅蛋脸,一双茶色的杏眼睁得老大,像小豹子,眼神贼亮。
    他还有着一头仿佛马鬃一样的蓬松头发,深褐色,全扎在脑后,唯有鬓角处有几丝翘起着卷发,显出几许稚气。
    可以说,他的长相不似炎这样的大燕人,也不似西凉人。
    炎在大燕时,有一位名叫萨哈的西凉侍从,他曾经告诉炎说:真正的西凉人肤白似雪,碧眼金发,眉高目深,而且身材上不论男女都较大燕人高大。
    这少年身材娇小,面容里透着异国情调。
    “我是安克尼人,叫伊利亚,”少年忽然问道,“你是哪来的?”
    “我叫淳于炎,是大燕国人,”炎看着伊利亚道,“你几岁了?”
    “十七。”伊利亚问,“你呢?”
    “二十四。”
    伊利亚露出吃惊的表情。
    “怎么了?”
    “看着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伊利亚叹气道,“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大。”
    “抱歉,让你失望了。”炎反倒笑了,“但我当真二十有四。”
    这少年“满脸失望”的样子,让炎想起自己的三弟“天宇”,他每次失望就会唉声叹气个不停,仿佛天塌了似的,但这夸张的模样反而惹人发笑。
    “那你是来这里跑商的?二十四岁都有孩子了吧,家人也在这?”伊利亚一口气地问。
    “呃,我尚未成婚。”这伊利亚敢情是个“包打听”,炎不得不反问回去,“你怎么会在这的?”
    “私卖黄麻枝。”伊利亚道,“被士兵抓到了。”
    “黄麻枝?”
    “相当于烟草,但比烟草有劲儿,”伊利亚用手指比划出一寸长道,“就这么点大,嘴里嚼上它后,便什么痛都不怕了。”
    炎从未听说过黄麻枝,但西凉有着许多古古怪怪的东西,好比驱散他内力的迷香。
    “你知道‘蝴蝶醉’吗?”
    “知道,那东西很昂贵,不过药效很强。”伊利亚露齿笑道,“专门放倒高手用的,对普通人没什么用。对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一言难尽。”炎苦笑道。
    “哦。”伊利亚点点头,倒没再刨根问底,而是舔着干裂到起皮嘴唇道:“异乡人,我们都少说点话,歇着吧。”
    炎点头,感觉自己坐在一只旺火猛烧的大蒸笼里,浑身上下都闷热到刺痛,他忍不住抬头向上张望。
    天空亮到发白,一丝云都没有……
    “别看了,忍到傍晚会好受一些,”伊利亚穿着一条带有兜帽的粗布衫,他把帽子戴上,低着头盘腿而坐。
    西凉人不论男女都爱穿裙子,不,应该说,这边的人都爱穿裙子。
    而伊利亚身上的裙子就像是一大只粗布袋套在他身上,然后用皮绳系住腰,裙摆在膝盖上方,盘腿时能看到他里面什么也没穿。
    炎转开视线,暗暗叹气,在这活受罪心里已经窝着一团火,又看到这么年轻的死囚,这心情就更差了。
    “早知如此,那一刀子就该扎在乌斯曼脑门上,而不是什么床头。”炎闭目打坐,试图凝聚内力,一刻时后,他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没有用。
    曾经深厚如磐石的内力像被打碎成齑粉,随风飘逝了一样,竟然一点都拾不起来。
    炎忍不住想,如果西凉人用这种迷香去对付大燕士兵,那后果不堪设想。
    “果然还是该杀了乌斯曼。”不论炎想什么总会归结到这个结论上去,他握着拳,终究忍不住地砸了一下墙。
    沙石哗啦地崩下,撒了炎一头一身。
    “哈哈!”伊利亚见状大笑起来,指着炎道,“没见过像你这么傻的人,弄得自己灰头土脸。”
    炎佩服他,这种境地还能笑得如此爽朗。
    白日的死囚牢里只有有气无力的哼哼声,没有人大叫,去浪费体力和口水。
    伊利亚干哑的笑声非常难听,还引来了侍卫,他们站在牢房口朝下张望,倒是给了他们一点阴影。
    “伊利亚!”有个侍卫特别高大,他叫着伊利亚的名字,粗声粗气地说着什么。
    炎听不懂侍卫的话,可能是某个部落的语言。
    伊利亚没有回答更没有理睬侍卫,见他无动于衷,侍卫忽地撩起裙摆,掏出“家伙”对着牢洞里就撒起尿来。
    炎大惊,伊利亚起身闪到一边,尿液滴滴答答地跟下雨似的飘洒下来。
    “哈哈哈!”侍卫一边尿一边笑,十分张狂。
    炎怒得眯起眼,一把抓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打算给那人一点教训。
    “别。”伊利亚轻声道,“他们一会儿就走。”
    侍卫拉完,很得意似地叽里咕噜了一通,就笑着走开了。
    原本像地狱似的地方更加腥臭难忍了。
    “我们是死囚,他们可以随意处置,但只要我们不惹事,在这撑着一口气,说不定就可以得到特赦。”
    “特赦?”
    “对,王一高兴就会特赦一些死囚。”伊利亚笑着,“这是我们唯一可以期盼的。”
    “西凉王上次特赦是在什么时候?”
    “半年前。”
    “……”
    “别这么看着我,有希望总比没有好吧。”伊利亚起身从墙上抠了点干土下来,把淋到尿的地方都用干土盖住。
    “可我觉得西凉王这段时间都高兴不起来。”炎道。毕竟他拒绝了乌斯曼的求婚。
    “为什么?”
    炎没回答,但是起身和伊利亚一起遮埋污物。
    “这是什么?”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炎看到一只碎了口的陶碗,里面有一块长了毛的东西。
    “是杂麦饼。”伊利亚道,“可以吃。”
    “它都发霉了!要怎么吃。”
    “是啊,我们只能吃腐坏酸臭的食物,然后拉肚子,生病,死掉。”
    伊利亚觉得炎的问话很天真,便道,“你果真有二十四岁吗?这里是死囚牢,他们想要我们死,而且是痛苦万分地死去,让我们在痛苦中忏悔自己犯下的过错,并祈求来生不再遭受此罪。”
    “这不就是虐杀吗?”炎皱眉,但没没把话说出来。
    “好了,我们坐下歇着。”伊利亚有点自来熟,又或者他是发现炎挺好说话的。
    炎再次坐下,说起来,他是饿了,但看着那块花花绿绿的饼是怎么也下不去嘴的。
    “你要吃点东西,这块杂麦饼虽发霉了,但没那么差,至少不像肉,臭了吃下去会要人命的,”伊利亚耐心地劝着炎,“我们生长在这,比你更耐受这头顶的毒日和脚下的冻土,你不吃,等精力耗完了就只有死路一条。”
    炎没说话,伊利亚把杂麦饼放在他面前。
    炎知道,只要他开口答应乌斯曼的求婚,或者只是求饶,乌斯曼就会把他从这捞出去。
    “或许没那么糟。”炎拿起硬邦邦的,似乎混着不少谷物的杂麦饼,轻啃了一口。
    “呜!”才咀嚼了一下,炎的脸都绿了,里面居然是软的,不……好像是虫。
    炎趴在地上,大吐特吐起来。
    “哎,你不能吐,会脱水的!”伊利亚叫道,但炎此刻根本收不住闸,是吐了个干干净净。
    伊利亚拍着他的背,嘀咕道:“难不成你从没吃过苦?我知道了,你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吧?还是贵公子?可贵公子怎么会下到这种地方来,贵公子都是有特赦的……”
    炎没有力气回答他,虚脱地撑着地,这才多久他已经快折腾去半条命。
    “呼……”炎喘着气,不甘心地瞪着眼,忽然,他抓过剩下的半块饼,闭着眼使劲吞下去。
    “……你还好?”见炎吃了后铁青着脸毫无动静,伊利亚问道。
    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已然昏厥。
    “天呀!”伊利亚摇晃着炎,继而见到炎的手臂、脸孔上冒出一颗一颗的细红疙瘩。
    “醒醒,快吐出来!”没想到这异乡人竟然对这麦饼不耐受,这下是要一命呜呼了!
    炎醒了,不是伊利亚摇晃的关系,而是浑身奇痒而惊醒过来。
    “别挠,挠花了更麻烦,还是吐出来好。”伊利亚劝道。
    炎点头,去到墙角,用手一击上腹,就狂吐起来。
    等吐完了,太阳开始下山,洞底明显凉快起来,炎趴在一处还算干净的地上,气息微弱。
    “睡吧,睡会就好。”伊利亚道。
    炎闭上眼,周围又响起死囚们的哀嚎声,当月色洒满坑底的时候,炎听到有人在走那道墙梯,“吱嘎、吱嘎。”好像随时断裂的声音听得人心发颤。
    不过,他睁不开眼,只是陷入更沉的睡眠中去。
    第5章 刺客
    天还没亮,只有清冷的月光照耀着死囚牢房的坑底,炎被冻得醒过来,打了一个大喷嚏。这里白天热得像蒸笼,晚上冷得似冰窖,一冷一热之下人极易病倒。
    想到济纳雅莉当初说要带他来这里时那得意不已的笑容,炎暗叹:“好啊,我算是领教这死囚塔的厉害了。”
    这砍头不过一刀,死得还算痛快,在这“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死囚塔,遭受着的可是生不如死的酷刑。
    “你们以为这样做,我就会妥协,会跪地求饶?”炎握紧拳,身体上的不适更吹旺了心中的怒火,他咬牙切齿地想道,“少做梦了!乌斯曼,哪怕我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也要撑到使团到来。”
    炎可以想象得到他若死在这,乌斯曼和济纳雅莉就会把他的死归咎于水土不服,是染病而亡。
    “皇兄……”炎想起淳于爱卿,脸上的表情立刻柔和不少,“您放心吧,臣弟会回去见您的。”
    炎抬头看着顶上那道铁门,忽然想起之前听到有人走上墙梯,便又支起身,朝那黑魆魆的对面叫道:“伊利……咳咳!”
    炎的声音沙哑极了,他咳得厉害。
    “啊?”墙根下的黑影动了起来,“你终于醒啦。”
    “嗯。”炎看看天色,“天都快亮了,我竟然昏睡了一晚上。”
    “哪里是一晚,”伊利亚猫着腰爬过来,手里拿着一袋东西,“两晚上了!”
    “什么?!”炎完全没感觉,他睡着时连一个梦都没做,可见是累到极致了。
    “你饿坏了吧,这有吃的。”伊利亚利索地打开小布袋,从里面取出一只羊皮水囊和一个馕饼。
    “哪来的?”炎吃惊极了。
    “当然是发下来的,”伊利亚道,“每一日都会发一次水和粮。”
    月色昏暗,但炎依然看得出来这是一块完好的芝麻馕饼,既没有长霉点也没有发臭,再打开水囊一闻也是清冽甘甜的泉水。
    “你不是说,只给死囚馊食和腐水吗?这些食物和水都是新鲜的。”炎不禁怀疑起伊利亚的来历,他不会是乌斯曼派来的细作吧?
    在牢里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好回报给乌斯曼。
    “好吧,我知道骗不过你。”伊利亚盘腿坐下来道,“上回那个撒尿捣乱的看守是我的同乡,他见我犯事给部落蒙羞,所以才来羞辱我出气。”
    “这食物和水是他给的?”炎猜测道。
    “对。”伊利亚点头道,“我去求他说,看在同乡的情分上,怎么都不能让我活活饿死或者渴死吧?这要让族长知道,族长也会怪罪他。”
    “所以,他就给你食物和水了?”
    “嗯,在我们伊桑部落……”
    “你不是安克尼人吗?”
    “伊桑部落里都是安克尼人。”伊利亚笑道,“异乡人,你的记忆力可真好,我只是提了一句,你就记住了。”
    “说真的,我从没想过这里会有这么多的部落,和这么多长相迥异的人。”炎道,“面对全然陌生的世界,我只能尽力去记住。”
    “这样很好,能帮你尽快地融入西凉国。”伊利亚微微笑了笑,继续往下说道,“在我们伊桑部落,哪怕是罪大恶极之人都不能空着肚子上路,他不能不给我食物。”
    “就算有风俗在,但你还是为了我去求他了吧?”
    “现实很残酷呀。”伊利亚摇头晃脑道,“你要是饿死在这里,尸体一时半会都不会有人清理,这一旦腐臭起来,连我都活不下去。”
    “谢谢你。”炎动容道。
    “谢什么,我都说了是为自己考虑。”伊利亚嫣然一笑道,“你快吃吧。”
    “一人一半。”炎撕着馕饼,看守不可能给伊利亚两份食物。
    “好。”伊利亚接过炎递过来的馕饼,大口嚼起来,“说真的,我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饼了。”
    这馕饼明明又硬又干、寡淡无味,伊利亚却吃出牛肉干的劲儿。
    炎看着他,不禁莞尔。
    “他若真是乌斯曼派来的,”炎心想,“只会一个劲折磨我,好让我早日求饶,而不是帮我找食物吧。”
    “咦,你笑起来真好看呢。”伊利亚像发现什么新奇玩意,盯着炎的脸看。此时晨光初露,炎的面庞虽然沾着尘土,但眉目依然清晰。
    “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异乡人了。”
    “那你见过的异乡,不,是大燕人一定很少。”炎笑道,“我皇……我的哥哥才叫长得好看。”
    “不会吧,比你还好看?”伊利亚一脸不信,“你的模样都这么端正了。”
    “我哥不止比我好看,他比天下任何人都好看。”炎一提起皇兄,那是满脸得意,“而且他心肠好,事事都为别人着想,总之什么都好。”
    “能比西凉王还好看?”伊利亚吃惊地问。
    炎愣住,西凉王的容貌已经超乎人,近乎于“仙”了吧。
    “果然没有。”
    炎想说乌斯曼的心肠很坏,但他毕竟是伊利亚的国君,于是没把话说出来。
    “不过你哥能比你好看就很很好看了。”伊利亚笑着,“我真想见见他。”
    炎笑了笑,他也想,想得不行,但是……
    抬头望着越发毒辣的太阳,炎努力忘记美好的皇兄,此刻他的心里只要留存对乌斯曼的愤慨就好,只有这样他才能撑过去。
    夜深了,炎面对着墙以手臂充当枕头侧躺着。
    伊利亚说现在还不是暴风季,在入秋的时候,他才能体会到死囚塔真正可怕的地方,一次沙尘暴
    可以带走一半以上的死囚,全被沙土活埋致死。
    这些话听得炎头皮发麻,今晚都没能睡着。
    “吱嘎、吱嘎……”尽管伊利亚小心地贴着墙往上走,炎还是听到墙梯被踩踏后的噪响。
    说起来已经三天了,炎每次醒来后都能看到伊利亚一脸笑着摇晃手里的食物袋。
    有了干净的水和食物,尽管分量很少,炎都觉得舒服不少,只是白天太热,人都快晒焦了,好不容易撑到夜晚,炎是精疲力竭倒头就睡,根本顾不上其他的事情。
    但今晚炎爬起身,看着伊利亚娇小的身影在墙梯上边晃晃悠悠的,炎想:“真是难为他了。”
    炎不打算睡了,他要守着伊利亚,万一伊利亚跌下来,他这还能伸手接一把。
    炎以为伊利亚会站在墙梯上,等守卫把食物袋递下来,可是“哐当”一声,铁门向上掀开,那位同乡看守站在那儿,催促伊利亚动作快些。
    伊利亚应声着,爬了出去。
    炎注意到伊利亚有低头朝下张望,炎身处阴影中,他看不见。
    看守笑着说了什么,虽然是西凉语但口音太重,炎没能听清,只听见伊利亚回了一句:“我知道。”便跟着那同乡看守走了。
    炎不禁陷入沉思。
    天快亮的时候,伊利亚才回来,腰里系着食物袋。
    “你醒了?”伊利亚看到炎醒着,很意外。
    “我没睡。”炎道,眼底印着两坨黑。
    伊利亚把食物袋解下来,递给炎道:“那正好,一起吃早饭吧。”
    “我不要。”炎皱眉,“这食物到底怎么来的?”
    “我说过是……”
    “伊利亚,”炎打断道,“我昨晚想了一夜,没错,我是不了解你们部落的风俗,但人的好坏可不分种族,你那同乡一看就不是好货色,他怎么会因为惧怕族长就分给你食物?”
    “异乡人……”伊利亚叹气道,“你说的没错,他确实不愿给。”
    “那?”
    “我拿别的东西和他交换的。”
    “别的东西?”炎看着伊利亚,在这里食物比珠宝还要珍贵,他身上哪还有值钱的东西去换食物?
    “别这样看着我,好像我在撒谎一样,”伊利亚有些生气,“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抱歉。”炎移开视线。
    “……是黄麻枝,我被抓住后,还有一些黄麻枝分散着藏在家里,我每次告诉他一个埋藏点,他就给我水和食物。”伊利亚道,“就是这样。”
    “真的没别的了?”
    “你以为还能有什么?”伊利亚咯咯笑道。
    “这……我说不上来。”炎觉得头疼欲裂,不禁捏着额头。天色一亮,炙人的热气又从四面八方袭来,他在寒夜里熬了一宿,体力损耗极大。
    炎把眉心揉得通红,声音喑哑着道,“我只是不想连累你。”
    “我们被关押在同一个地方,没有谁连累谁的说法。”伊利亚摇了摇头,感叹道。
    炎却依然拧眉,心里像拧着疙瘩似的,让他始终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可是又说不上来那是什么。
    或许就像伊利亚说的,只是用黄麻枝交换的食物吧。
    炎没有吃伊利亚拿来的食物,他的头疼极了,疼得一点胃口都没有。
    “你怎么了?”伊利亚见炎的脸色有些苍白。
    “我没事。”炎笑了笑,“再睡会儿就好。”
    自从来到这里,睡觉就成了炎的一道保命符。不管哪里不舒服,睡一觉就会好很多,这得感谢他平时勤于习武,练就了一副好身体。
    “那好,你先睡吧。”伊利亚暂且收起食物袋,看着炎贴着墙根侧躺下去。
    这一觉就睡到天擦黑。
    炎睁开眼,感到脑袋没那么疼了,正想起身就听到头顶的铁门传来咔嚓的开启声。
    有人下来了,步伐很沉,是一位壮汉,他压得墙梯发出喀啦作响的爆裂声。
    木屑不断下落,掉在炎的身后,炎不动声色,继续卧着。
    那人来到坑底后,慢慢地走到炎背后,似在查探他的动静,炎闭目暗想:“刺客?”
    第6章 尸体
    难不成乌斯曼嫌弃他太能熬了?所以派个刺客来玩玩?
    突然,壮汉转过身朝对面墙角的伊利亚走去。
    炎睁开眼,伸手摸向怀里的暗器。在发现牢里有墙梯后,他就偷偷从墙梯上扒下一根筷子粗细的木条,用沙子和碎石磨出尖头,可充当匕首。
    在没有功力的时候,防守武器必不可少。
    “我的小乖乖,一日不见就想死老子啦……”男人把熟睡的伊利亚压在身下,伊利亚惊醒过来。
    “……你、你怎么来这了?!”伊利亚想要起身,但被跨坐在腰上的男人粗暴地按倒在地。
    “怎么不能来,这可是老子的地盘!”男人拉扯着伊利亚的衣摆,“给老子放老实点。”
    “不,这里不行!”伊利亚急坏了,炎还在这里。
    “怎么不行?啧,你不会看上那小子了吧?我告诉你,他可是个短命鬼。”男人粗声粗气地骂着,“兔崽子,别忘了谁才是你的正主!”
    “我没……真的不行,求你了!”伊利亚把声音压得很低,啪!男人狠扇了伊利亚一记耳光。
    伊利亚抱住头,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不想挨揍就老实点。”男人直起身道,“老子可……呜呜!”
    男人突然发狂起来,双手使劲抓挠着脖子,下巴处都划拉出一道道血痕,伊利亚见到这骇人的一幕,吓得直往后缩。
    借着幽暗的夜光,伊利亚看到炎的脸出现在男人的身后,那眼神是冷若玄霜。
    炎就蹲在男人的背后,一条漆黑的布条缠绕在男人的脖子里,并在炎的手中一再地勒紧。
    “……呃。”男人的脸孔憋得青紫,双手想要抓住后边的炎,但捞空了,他又使劲地去拉扯脖子里的布条,白眼珠开始上翻,鼻孔流血,面部狰狞极了。
    “这里是我的地盘,”炎在他身后冷然道,“而你才是短命鬼。”
    炎松开布条,“彭”一声响,男人倒在地上扬起一片沙尘。
    伊利亚看傻了眼。
    炎轻喘着气,额头上都是汗,男人反抗的劲道其实极大,他憋着一股气才能杀了他。
    伊利亚突然就扑到男人身边,把那黑布条从勒红的脖子里扯下来:“你疯了吗?他可是看守!”
    “我知道。”炎不以为然道,“勒死还算便宜了他。”
    “什么?”
    “我本来想用这个了结他。”炎从怀里摸出那把自制的尖木刀,“但想着血流一地,等天一亮腥臭得慌,才改用布条的。”
    “你还有心情说这些,你杀死了看守,我们也活不成!”
    “扔出去就好。”
    “扔?”
    “他进来时没有锁门。”炎道,“钥匙也还在他身上,你帮我一下。”
    炎弯下腰脱着男人的看守服,伊利亚只好过去帮他脱。
    炎看了一眼伊利亚,他的衣领被扯破了,下摆也是,露出双腿内侧都是青紫的痕迹,而这些淤伤都不是今日弄的。
    伊利亚注意到炎的视线,就把衣摆往下拉了拉,还道:“我是男人,没什么关系。”
    炎忽然停手,搂过伊利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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