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的脑袋,抱在自己胸前。
“这种事情根本不分男女。”炎柔声道,“食物的事情我会想办法解决,你放心吧。”
伊利亚眼圈红了,但忍着没掉下眼泪。
“好了,干活。”炎松开伊利亚,还笑了笑,但他心里难受极了,很自责,让旁人替自己受罪,是他接受不了的。
“嗯!”伊利亚心情转好,扒着守卫的衣服。
脱完衣服后,炎从坑底挖起一坨黑乎乎的泥抹在男人的脸上和身上,再把衣物埋掉。
“你留在这。”炎先登上墙梯,偷偷观察了下外边,发现只有一个守卫在高台上坐着,还抱着长矛在打盹。
炎笑了笑,下去坑底把尸首背了出来。
尽管负重,但炎走得像猫儿似的,没发出一点声音。
伊利亚不放心炎一人带着尸首出去,便偷偷地跟着。
“你怎么……”炎回头看到猫着腰的伊利亚。
“我来放风。”伊利亚东张西望着道。
“那小心些。”炎嘱咐完继续忙乎,把尸首拖到一个角落,再把他翻身过去。想了想,又小声叫伊利亚道:“你过来。”
“嗯?”
“有尿不?”
“有。”
“撒吧。”
“啊?”
“对他撒尿。”
“噢。”伊利亚冲着男人的双腿撒了尿。
“走吧。”炎带着伊利亚回到牢房,把铁门锁好。
伊利亚回到坑底,才后怕得瑟瑟发抖,额头上都是冷汗。
“没事的。”炎轻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
“异、异乡人,既然我们手里有钥匙,不如逃出去吧?”
“我们不能走。”
“为什么?”
“犯人逃跑会引起高度警戒,那具尸体就会被仔细核查身份,”炎解释道,“如若监狱里无人逃跑,那尸体只会是尸体,可能直接拖去乱葬岗吧……唔,不,是用来填塔。”
“你……是不是杀手?”伊利亚突然问,“这么重的尸体你背着就走,而且还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不是……”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伊利亚忽然一笑道。
“休息会儿吧。”炎坐了下来。
伊利亚也坐下来,抱着胳膊蜷缩成一团,然后问道:“他们真的不会发现少了一个守卫吗?要不……”
“睡觉。”
“好……”
翌日一大早,就有两位守卫来换班,他们按例巡查时发现地上倒着一具脏兮兮的尸体。
一守卫当即扯着喉咙喊:“昨晚是谁值的夜?这死尸都不归拢起来,到处乱放!”
“这犯人是哪间牢里的?”另外一人显得谨慎一些,“吃得这么肥。”
炎故意把尸体放在离囚室不远不近的地方,这样可以听到上边的动静。
“哎!好臭啊!一股尿骚味!”
“那谁,快过来把尸体搬走!”守卫喊叫着负责清扫的苦役,“一会儿太阳大了熏死人。”
苦役们来了,七手八脚地把尸首抬走。
听到这里,伊利亚大大地松了口气,对炎道:“他们果真没发觉!”
“这里的守卫大概是品阶最低的士兵,每日对着这些要死不活的囚犯,听着刺耳哀嚎,闻着熏天臭气,心情原本就极差。”炎道,“即使他们知道这是一具可疑的尸首,但只要这里没有丢失犯人,他们就不会自找麻烦地去核查尸首的身份。”
“这死囚塔确实很可怕,入口在地下不说,还是机关门。”炎继续道,“但正因为如此,它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守卫松散。”
“你说的没错!”伊利亚一个劲地点头。
“即便我们手里有钥匙,也未必能从机关门里出去,”炎拿出藏在腰带里的钥匙道,“但是有了这把钥匙,我可以溜出去去守卫房里找食物。他们每晚都喝得烂醉,丢了一块肉也发现不了。”
“你太厉害了,异乡……不,淳于炎。”
“叫我炎就好。”炎微笑道。还有一个不能跑的原因他没有告诉伊利亚。
那就是——“这一切可能是陷阱”。
是乌斯曼故意派守卫下来送命,好诱使他逃跑,继而再生事端。
想着乌斯曼诡计多端,这种事情很有可能会发生。
“好的,炎。”伊利亚来到炎的身旁坐下,拿出食物袋道,“我们吃东西吧,我可饿坏了。”
又害怕又紧张地忙乎了一晚上,滴水未进,现在一放松下来,两人的肚子都饿得咕噜叫。
“嗯。”炎点头。伊利亚把馕饼分给他。
两人吃完东西,收好食物袋,便各自躺着歇息。
到了晚上,炎又像猫儿一样溜出牢房,在守卫房里偷了骆驼肉干,还有一袋羊奶酒。
两人在牢里吃得极欢,那气氛跟过年一样。
夜晚,喝得半醉的两人倒头睡下,伊利亚还打起呼噜……
第二天正午时分,太阳当顶照着,就像在坑口架了一座烤炉,热气也好还是火舌全往下面喷。
伊利亚都被炙热的火舌撩醒,他看看炎,炎依然面对着土墙卧着。
“炎!今天太热了,起来喝点水吧。”伊利亚走过去,轻推了推炎的肩头,炎毫无反应。
“炎?快醒醒。”伊利亚把炎翻过来,一眼就看到他的右手背肿得老高,连带手腕一带都染上刺目的火红。
“糟了!是火蚜蚁!”火蚜蚁是一种通体深红、花斑纹,还长着一对剧毒钳齿的毒蚁,别看个头不大,毒性好比蝎子。
而且它的毒素能让人高烧不退,继而损伤大脑和脏腑。如能冰敷降温,就能延缓毒性,而眼下烈
日当空,反倒强化它的剧毒在炎的全身蔓延。
伊利亚毫不犹豫地用嘴吸掉炎伤口的毒血,再吐掉,但很显然虫毒早已深入体内,炎的脸色苍白,双目紧闭,毫无意识。
伊利亚对此束手无策,只有伸手进皮革腰带里,从里层挖出一支雪白的极为精简的骨哨。
他抬头冲着天,吹起哨子。
他的腮帮子高高鼓着,哨子里却没有一点声音响起,正在这时,天空中突然出现一只通体雪白的鹰,它在坑牢上方转了两圈后就向西飞走。
这鹰哨是特制的,它发出的声音只有老鹰听得见。
做完这事,伊利亚蹲守在炎的身旁,把羊皮囊里的水一点点洒在炎的额头上,帮他降温。
而炎虽然双目紧闭,但他的意识一直在梦境和现实中浮沉……
第7章 美梦
明媚的春光点亮着太子殿的花园,一团团的紫和一簇簇的红,花飞蝶舞间充满童稚的欢笑声。
“炎儿,快来抓我呀!”一身鹅黄锦衣,头戴小金冠,年仅五岁的大燕国太子淳于爱卿正陪着弟弟在花丛绿树下追逐玩闹。
“皇兄。”炎四岁了,虽然腿短但跑得快。
“太子殿下,二殿下,小心绊脚啊。”太监和宫女在边上跟着,不时提醒。
“你们都让开。”炎不耐烦,他刚瞧见皇兄的小金冠就被太监遮挡住视线。
“二殿下,慢点儿跑。”
炎不理他们,直管追着爱卿去。爱卿躲无可躲便爬上假山,蹲在一块太湖石的后边。
炎透过太湖石的孔洞看到了皇兄的鹅黄衣衫,便忍着笑,悄咪咪地过去吓唬他。
“皇兄!”炎一拍爱卿的肩头。
“哇!”爱卿吓得浑身一激灵,脚下一滑,往下跌去。
炎赶紧伸手,可凭他怎么拉得住,爱卿闭着眼摔下假山,一道黑影极快扑来,将太子稳稳接在怀中。
“——瑞瑞!”爱卿睁开眼,惊喜地叫道。
“太子殿下,”十四岁的太子侍卫景霆瑞抱着爱卿道,“您不是猫,没有九条命,爬那么高做什么?”
“他是太子,想怎么做都可以。”炎不知怎么的特别讨厌这侍卫,每当他一来,皇兄的眼里就都是“瑞瑞”了。
“二殿下,您也下来吧。”景霆瑞抬头劝道,“这很危险。”
“哼。”炎背转身去,太监、宫女也都吓得不轻。
当晚,爱卿就发起低烧,还伴有咳嗽,父皇急传太医,并询问为何会这样?太监怕担责,就说太子得病是二殿下顽皮才惹出来的。
父皇听了大怒,罚他抄写一百遍“再也不贪玩了”,并闭门思过。
炎在自己的寝殿里一边写一边担心着皇兄的病情。
到了半夜,皇兄竟然偷偷溜来了,还带着他的那位“瑞瑞”。
“听说父皇罚你了,这怎么是你错。”爱卿委屈满满,就好像是他挨罚一样,“弟弟,不用怕,
皇兄已经帮你抄了一半……”
说着,景霆瑞拿出爱卿抄写的“再也不贪玩了”。
“殿下病着,听说你挨罚,愣是爬起来写的。”景霆瑞满脸的无奈。
“皇兄……”
“弟弟……”爱卿看着弟弟,眼圈儿就红了。
“皇兄,你别哭啊!”炎最怕他哭,因为心里会很疼。
“嗯,我不哭。”爱卿吸着鼻子,拉着弟弟的手,“弟弟,你别生父皇的气。”
“我没有。”炎摸了摸兄长暖呼呼的脸,“皇兄,我很好,也没生父皇的气。”
最后爱卿是在炎的殿里睡下的,皇上知晓此事却没再怪责炎。
兄弟二人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但事实上“福”是同享了,这“难”经常由爱卿顶着。
因为父皇舍不得处罚爱卿,不管他有多调皮都会网开一面。
于是爱卿就会替炎“顶包”,像炎把玩父皇御案上的砚台,一不小心掉到地上,磕坏了。
父皇生气,爱卿便说是他没拿稳,不关弟弟的事,父皇只得作罢。
炎从小便知道父皇偏爱“太子”,但他并不吃醋,因为他也偏爱皇兄,比起一脸肃然的父皇,他与皇兄更亲近。
直到后来炎才知道父皇偏疼皇兄,不只是因为他是太子,还有一件过错。
皇兄尚在襁褓时,他们的爹爹遭人暗算,父皇失察,不但爹爹下狱,皇兄更是身中剧毒。后经由北斗神医奋力救治,方才活了下来。
也因为这样,皇兄的身体才这么差,三天两头病倒。
炎得知这件事后一度讨厌上了父皇,认为他身为一国之君却是非不明。当然,在皇兄的多番开解下,父子之间和睦如初……
“兄……皇兄……”
炎好想见到爱卿,哪怕只是一眼都好,以前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兄长在的话,他便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炎?淳于炎?醒醒。”有人在拍打炎的面颊,最初炎以为是皇兄,但很快发现不是他。
皇兄不会这么粗鲁地扇他巴掌。
“别打了……”炎伸手握住伊利亚的手,“会疼啊。”
“天啊!你终于醒了!”伊利亚都快哭了。
“我的头……好晕。”炎揉着太阳穴,嗓子沙哑得很,“我这是怎么了?”
“你被火蚜蚁咬了,一直在发高烧,人都烧糊涂了。”伊利亚拿起羊皮水囊道,“来,先喝口水润润喉。”
炎扶着墙慢慢坐起身,接过水囊,在看到那邋遢的坑洞一如既往后,他不禁叹气道:“你应该让我继续烧着的。”
“你胡话还没说够呀,一会儿父皇,一会儿皇兄的,难不成梦见自己是皇子?”伊利亚笑着摇头,“你真是烧糊涂了。”
炎低头,轻声道:“我……是皇子。”
“什么?”伊利亚瞪大了眼,“大燕国的皇子?”
“嗯。”炎忽然自嘲似的笑了笑,对伊利亚道,“但我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皇子。”
“我知道了,这大燕皇帝的后宫庞大,左搂右抱的,皇子和公主也就满地跑了。”伊利亚恍然大悟道,“就跟西凉一样,墙上掉块石头下来都能砸到一位皇子。”
“西凉有这么夸张吗?”炎都被伊利亚说笑了。
“没有啦,但也差不离。”伊利亚想起什么似的道,“不过,当今陛下还没有孩子,和先皇很不一样。”
炎突然想起乌斯曼说的让他为生他孩子的事,嘴角不禁有些抽搐。
“伤口很疼吗?”伊利亚赶紧问道。
“嗯,很疼。”炎的手背一直火燎一样地疼,让他更加的心神不宁。
“这么小的一只蚂蚁,竟这么厉害。”炎皱着眉头道。
他的手背又红又肿,好似一个红馒头,里面的脓血把皮肤都给撑得透亮。
不过伤口上亦涂抹着一层淡黄色的药草汁,气味浓烈得很,类似麝香。
“那可不是一般的毒虫,我真怕你一睡下去就起不来了,”伊利亚道,“我给你弄点吃的吧。”
“伊利亚,这药是哪来的?你不会又……”这药草味这么浓,炎之前没有闻到过,说明这药是从外边拿来的。
“没有。”伊利亚急忙否认,然后指了指天上道,“我养了一只老鹰。”
“老鹰?”
“不是一般的老鹰,是来自圣域雪山上的雪鹰。”伊利亚满脸得意。
“你把它藏哪了?”炎抬头看着天,没瞧见老鹰。
“当然是外边,你等下。”伊利亚从腰带里取出一支一寸长的白色骨哨,对着上面的孔洞使劲吹了一把。
炎什么声音都没听到,他才想问怎么回事就听得一声鹰唳,一只体型硕大、通体雪白的老鹰像离弦之箭一般划过上空,引来其他死囚的一片哭嚎。
他们看到它好像特别激动,但是老鹰转身飞走了。
“这老鹰可真大。”炎很惊讶,感叹道,“比大燕的猎鹰至少大一半。”
炎想到了乌斯曼养的那头白狼,怎么这西凉的狼和鹰都这么大块头,简直是吓死人不偿命。
“大吗?”伊利亚挠挠腮,“它都还没成年呢。”
“什么?!”炎瞪圆了眼,这粗略估摸白鹰展开的翅长就有半丈长,比他们蹲的坑牢还大。
“它叫小雪,我训练它帮忙采集圣域雪山上的黄麻枝和珍贵药草。”伊利亚笑道,“你手上涂的清、毒、药就是它送来的。”
“谢谢你,还有小雪。”炎觉得他欠伊利亚的人情是还不完了。
“不用谢,小雪它太显眼了,所以不能经常叫它来。”伊利亚道,“会被看守射杀的。”
“嗯。”
“我去收拾一下,你多喝些水吧,这蚁毒可经尿液排走。”伊利亚走至一边,看得出他用两块扁平的圆石充当药碾。
石头上还留有一些药草,伊利亚正把它们归拢到一只破瓷碗里,还细心地用布蒙好。
炎喝了些水后,盘腿而坐开始调息,令他郁闷的是被“蝴蝶醉”化去的内功依然没有复苏的迹象。
这多少让炎感到烦躁,浑身都不舒服,手背尤其疼得厉害,像被鞭子狠抽了一顿后,又朝伤口里撒了一把辣椒油。
又疼又热,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
炎取出怀里的木刺匕首,对着右手背比划了一下后,快准狠地扎了进去。
炎的额头顿时浮出一层冷汗,他愣是没吭声,在手背上划拉出一个“十”字,把里面的脓血都放了。
“我的天!”伊利亚回头,正好瞧见炎在摧残自己的右手背。
“没事的。”炎挤出一个笑容,“放了脓血就好得快。”
“我知道,我没给你割开是想让它慢慢排尽毒素,你这样虽好得快,但说不定会留下疤痕,哎,你对自己可真狠,还划下两道!你就不怕加重伤势,一命归天?”
“如果因为这样而死,也是我的命吧。”炎道,把清水倒在手背上冲去血污。
“你这个人……”伊利亚看着炎,“我越发看不懂。”
“我怎么了?”炎用布条包扎伤口。
“你拼了命地在这熬着,让我感觉你很惜命,不想死。可你突然又会胡来一通,完全不爱惜自身。”伊利亚感慨道,“你不觉得这很矛盾吗?”
“是你想太多了。”炎对伊利亚微微笑了笑,“我不过是……”
“怎样?”伊利亚凑近着问。
“啊,我忘了涂药。”炎说着,重新拆开布条。
“我拿给你。”伊利亚用手小心捧着碾得稀烂的药草,轻轻涂抹在炎的伤口上。
“啧,还挺疼的。”
“我以为你没感觉呢。”
“呵呵,怎么会没感觉。”炎笑了,伊利亚帮他重新包扎好。
“我饿了。”炎又道,肚子也很应景地咕噜噜叫起来。
伊利亚拿来骆驼肉干:“还好你上回拿得多,够我们吃几天的。”
炎和伊利亚嚼着带着粗盐味道的肉干,炎道:“不管怎么样,可算熬过一劫。”
“可不是。”伊利亚盯着炎看,“话说回来,我还从没有和一位皇子成为狱友过。”
“你刚才不是说,皇子多了不稀奇吗?”
“就算皇子多如天上的繁星,那也还是皇子呀。”伊利亚冲炎点头道,“大燕皇子,幸会幸会。”
“嗯,幸会。”炎看着伊利亚,一本正经地回应。
“哈哈……”不约而同地,炎和伊利亚都笑起来,边吃边笑,莫名的欢乐。
“炎,你知道吗?”伊利亚开心地道,“我没想到会在这里交到朋友。”
“我也是。”炎点头,发出感慨道,“这死囚塔大概是天底下最折磨人的监狱了。”
“不,炎,这儿不是最折磨人的。”伊利亚道,“至少我们还能望见头顶的蓝天,还能有获得特赦的机会。”
“怎么,在西凉还更可怕的监牢?”
“有。”
“在哪?”
“就在你我的脚下,离地两千尺深的地方。”
“什么?”离地两千尺,都到十八层地狱了吧!
“那里不见天日,是真正的地牢。关进去的人别说这辈子,下辈子都出不来。”伊利亚不知怎么地压低着声音,“还由守卫一层层地把守,比我们这里可严格多了。”
“到底是什么犯人,要这样关押着?”炎吃惊极了。
第8章 黑狱
“简单来说就是君上的敌人,”伊利亚道,“那些夺权失败的皇子与公主。”
一滴冷汗从炎的额角滑落,他想起乌斯曼曾说过,他有许多兄弟姐妹和他争抢王位,各个手段极其毒辣,全然不顾及同胞情谊。
他们的父王也是在这样的斗争中,踩着同胞手足的尸首上位的。
“炎,还好你没生在西凉的王宫里。”伊利亚忽然感叹道,“不然我就遇不到你了。”
炎笑了笑没说话,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身为皇子,炎不是没有感受过皇权的诱惑,只是他更喜爱兄长。
他宁愿自刎,也不会伤害兄长分毫。
所以炎忍不住想,当乌斯曼斩杀、囚禁他的兄弟姊妹时,心里在想些什么?
是高兴?痛快?还是遗憾和伤心?
人心都是肉长的。炎觉得乌斯曼再冷血无情,也不会对至亲的血都无动于衷。
炎想着乌斯曼,靠着土墙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他又梦见了皇兄,只是这一次的梦境里还有那对老是捣蛋的孪生弟弟在,大家在冻得极结实的湖面上滑冰、打雪仗,玩得不亦乐乎。
不知是谁在后头推了炎一把,炎滑倒了,整个人都趴在冰面上,爬不起来。
忽地,一只惨白的手从黝黑的湖底伸上来,“啪”地贴在冰底,几乎将冰层震碎。
炎吓了一大跳,不觉盯着那只“手”瞧,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紧按在冰上,印出无比清晰的掌纹,炎莫名的心慌,当他抬头想要叫人时,那只手松开冰层,往下沉去。
炎终于看清那手的主人是谁,他的银发在水里飘逸,他的眼里倒映着自己的脸,慢慢地消失在漆黑的湖底……
“乌斯曼!”炎惊醒过来,天还没亮,寒气冻得他浑身哆嗦。
“好好的一个梦被他给搅合了。”炎皱眉,翻身闭眼,却再也没有睡意了。
通往黑暗地牢的道路几乎是垂直的。
若脚下不稳,便直坠到底。
乌斯曼一手持灯,一身白衣,走在这地牢潮湿而又陡峭的石阶上,却是如履平地。
一条路,一间牢,却有一百个全副武装的侍卫把手。
乌斯曼终于来到牢房前,长年遭受地下水的渗透,大理石砌成的狭窄牢房内,满是苔藓的气味。
这牢没有门,密布的水珠挂在冰凉的门框上,风一吹,如雨坠下,在门槛上敲出无数的小坑。
这地牢与西凉国同岁,千百年来关了无数见不得光的人。
乌斯曼没有走进牢内,只是站在门口,一双湖水般的绿眸望向里边,在这最为黑暗的角落里,藏着一道比黑夜还要黑的身影。
他和乌斯曼一样的身材高大,有着西凉人的特征。
“别躲着了,你知道我来了。”乌斯曼道,语气不冷不热。
“我没有躲着,”黑影回答,“只是没想到你会来。”
“本王路过此地,顺便来看看你。”
“路过?”黑影轻声笑道,“真这么简单?”
“哼。”
“乌斯曼,别总那么任性妄为,也别总是把世人想得太坏。”黑影劝谏道。
“想得太坏?”乌斯曼忽然笑了,“没有母亲对王权的贪欲,也就没有我的降生。对我来说人之初性本恶。”
“所以你就把他诱骗来西凉?”黑影突然改了话题,叹气道,“你们都不是一路人。”
乌斯曼绿眸微微眯起,很是不悦。
“乌斯曼,你明知道他不合适你,为何还要对他出手?”黑影动了动,在坟墓般的地牢里就像一团鬼火。
“为何,呵。”乌斯曼冷傲道,“我本就是逆天而生,天底下的事情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也没有谁是不合适的。”
“乌斯曼!”黑影几乎要扑出来,嚷嚷道,“我劝你放他走吧!你要想清楚,你现在究竟在做什么?”
听到这话,乌斯曼生气似的转身就走,然而他的脚刚迈上台阶就又停住:“王兄,我想要做的事,你不是一直都很清楚,‘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仅此而已。”
说完,乌斯曼便拿着燃剩一半的烛灯,上楼去了。
“……仅此而已?乌斯曼,真的吗?”
地牢里悄然无声,灯火的余晖彻底消失后,地牢的一切重归于黑暗中,就像坠入那万丈深渊……
玥琅宫,空中花园。
在巨大廊柱的支撑下,无数浅金色的棚布张开着,阻挡着毒日的侵袭。
廊间的织金纱幔随风飘逸,显出一派悠闲之姿。
在这满目的姹紫嫣红的花丛、喷泉池和羽扇之间,席地设着一张又张的雪白软塌。
西凉王、王宫贵族和各部落的富商巨贾按照不同的品级和地位,坐在各自的席位中,品着冰镇美酒,看着舞池中的少年表演着剑舞的把戏。
“呵呵,真有趣……”众人都在轻声交谈,互相敬酒,唯独乌斯曼斜枕在一只绣有扶桑花的软枕上,闭着眼似在小憩。
“君上。”有人来了,跪在乌斯曼面前小声唤道。
“雅尔塔,你没看见陛下睡着了?”乌斯曼的身边跪坐着一位身材妙曼的美妃,她以薄纱裹身,美好的胴体若隐若现。
雅尔塔是王宫太监总管,伺候着主君和妃子们的起居,面对半裸着的美妃希娜,他目不斜视,只是道:“但这是君上吩咐的事情……”
“吵什么?”乌斯曼悠然地睁开眼,不温不火地看着雅尔塔道。
“回君上,”雅尔塔赶紧低头道,“大燕使团不出五日便能抵达丹炀城外。”
“是么?”乌斯曼慢慢坐起身来,“这么快。”
雅尔塔一听便明了:“属下告退。”
雅尔塔下去了,去给大燕使团使绊子,让他们在外边多停留一阵。
“君上,您的酒。”希娜见乌斯曼笑了,连忙送酒上去。
“我今天喝得够多了。”乌斯曼轻推开希娜,站起身来。
众人一见君主起身,立刻端正了姿势,低头、屈膝跪着。
“你们随意,我去书房。”乌斯曼毫不留恋地离开软塌,希娜的眼里憋着一股委屈的泪。
君上的捉摸不定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可最近这段时间,君上对旁人更加爱答不理。
而且不论她使出怎样的解数,君上都没再临幸她。
想着自己心爱的君上日渐离去,希娜的心里凉极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君上再看自己一眼。
“希娜。”正当希娜难受得要落泪时,乌斯曼又突然回头道,“谢谢你的酒,酿得不错。”
“君上……”希娜枯死的心瞬间就复苏过来,她匍匐着跪倒在地,激动得浑身颤抖,“臣妾谢君上夸奖。”
乌斯曼微笑着离开宴席,银发清逸,衣袂翩然,那超凡脱尘的身姿愣是看呆满堂的贵客,这席间好一会儿都是静悄悄的。
御花园外是一道空阔幽静的长廊,像雪山一样庞大的霜牙正蜷成一团,在那打呼噜。
“醒醒。”乌斯曼对霜牙道。
参与宴席的客人都害怕霜牙,乌斯曼就让霜牙待在这儿。
见着主人回来,霜牙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还伸出利爪扒住地,往前伸懒腰。
“兹拉!”一声,霜牙前爪下的白瓷地面被划出三条杠,霜牙瞪圆眼,连忙抬爪压住,并讨好地蹭了蹭乌斯曼的脸。
乌斯曼轻笑着摸摸它的头。
忽地,一股炉膛似的热风袭上乌斯曼的脸庞,让他的银发随风飘逸,越发的银光闪闪。
乌斯曼看向廊外,毒辣的日光亮得像要吞噬掉一切,除了刺目的白什么都看不清。
而在这正午时刻,整座丹炀城里的人,哪怕是乞丐都会躲在阴影下,躲避着毒日炙烤。
……除了死囚塔里的人。
“第十日了,他的忍耐力真是超乎我的想象。”乌斯曼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霜牙听不懂,把头歪了过来。
“霜牙,你知道吗?他可爱干净了,在外打仗还要泡温泉,把自己拾掇干净。”乌斯曼对霜牙笑道,“我还以为他在见到死囚塔的那一刻,就会立刻调头回来,向我抗议死都不待在那,但没想他一句牢骚话都没有。”
霜牙眨巴着眼,听得可认真了。
“不过,这样才有意思不是么?”乌斯曼对霜牙眯眼一笑,“他越是这样反抗我,我就越想看到他跪地求饶的样子,到那个时候……呵。”
霜牙依旧歪着头,那锐目尖牙的模样明明凶悍,却愣是显出一分可爱来。
“走吧。”乌斯曼走在前头,有些无奈道,“这公文还堆积如山呢。”
这话霜牙听懂了,它甩了甩尾,跟在乌斯曼的后头,去御书房了。
炎在这死囚塔里,简直是度日如年。
每过一日,他都会在墙上划下一条深深的竖线,如今已是第十五条。
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十五日了,足足半个月,使团都还未到!
炎一直以为这些“线”代表着希望,不出五、六日,他就能恢复大燕特使的身份,去找乌斯曼算账。
可现在看来,这些“线”无疑是一种嘲讽,嘲笑他的“天真”和“无畏”。
炎眯起眼,一掌怒拍在墙头,满是污泥的指头深深扣进土层,紧接着他把辛苦刻下、整齐划一的
日期全扒拉掉了。
“炎,你是怎么了?”伊利亚本以为炎又在算日子了,没想他竟然把土墙给刨了。
“我真是小看他了。”炎的指尖磨破了皮,血渗出来,但他像感受不到疼那样把手紧握成拳,低叹道,“看来使团不会来了。”
“什么不会来了?”伊利亚被炎弄得有些紧张了。
“我要出去。”炎转身,目光坚定地看着伊利亚。
“啊?”伊利亚起身问道,“去哪?”
“外面,老子不在这待了!”炎不再压抑心中的怒火,“我现在就要走。”
第9章 生死状
“你疯啦!”伊利亚连忙拦在炎的身前,“大白天的越狱?你真当上面的哨塔是摆着看的?”
“我会小心行事。”
“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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