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待完了后事,绣金也算是认命了,安安生生的在屋里待产。这几日吴姨娘来了几趟,送了些她亲手缝制的婴儿衣裳。莫氏偶尔也来看看绣金,一副正室关怀姨娘的样,叫绣金看了只想作呕。
终是到了临盆的日子了,那天深夜,兰儿睡的迷迷糊糊的,被绣金小声叫醒了。兰儿一直睡在绣金旁边的榻上守着她,赶忙披衣起身,端了烛台过来一瞧,绣金捧着肚子,身下的褥子已经湿了一大片。
兰儿一看,绣金姨娘这是要生了!
“我去喊人。”兰儿急急忙忙要往外跑,被绣金拦下。绣金一张胖脸已是惨白,忍着阵痛道:“兰儿,梳妆台最下面有个小红包,里头是你的卖身契还有我给你准备的银钱。银子我都兑成银票了,和你的卖身契包在一块,你现在去将那小红包带在身上,一定要收好。一会我临盆,二少奶奶定是要她的人来为我接生,是不会许你进屋的。你就在外头躲着,听着风声,若是我没了,你就赶紧离开金陵,远走高飞,去长安投奔你姐姐,叫你姐姐给你寻户好人家嫁了,好好过日子,我留给你的银子足够你做嫁妆,不会叫你婆家看轻你。”
兰儿哭着咬着嘴唇,取了包裹来,匆匆打开看了一眼,里头的银票厚厚一沓,绣金是真的把大部分积蓄都留给她这个婢女了。
兰儿摸摸索索的将布包藏进贴身的小衣里收好,这是主子的一片心意,她若是丢了,就是辜负了绣金。
兰儿眼泪汪汪瞅着绣金,有无数话想说,却都堵在心口。
绣金看着兰儿的眉眼,感觉腹部一阵阵的阵痛传来,她咬着嘴唇,心一横:反正自己都要死了,还畏手畏脚怕什么!兰儿绝对可靠!
于是绣金拽着兰儿的衣襟,将兰儿拉到自己耳边,声音压的极低:“兰儿,我听说你姐姐嫁的那户人家,姓谢。可是长安的那谢家?”
兰儿点点头,道:“是,奴婢姐姐嫁的,正是长安谢家的家生子。奴婢记得有一年谢家老太君派人给大少奶奶送东西,是姐夫的婆家人来送的,当时相中了姐姐,叫人说的亲,才成了这段姻缘。姐夫是给谢家养马的,姐夫家祖上四代都是伺候谢家的。”
绣金眼神一沉,神情变得严肃起来,看着兰儿道:“兰儿,我有一事托付与你,此事关系甚大,若是一个不小心,你会连性命都丢了,你可愿意替我办这事?”
兰儿一听,立刻后退一步跪了下来,一连磕了几个响头,小声哭着道:“主子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替主子把事办好。”
绣金深深吸了一口气,忍着疼拉着兰儿起来,道:“兰儿,你仔细听好了。我这辈子最放不下的,除了你,就是我肚子里的孩子。”
兰儿咬着嘴唇,拼命点头,道:“奴婢就是死,也要护着孩子!”
绣金摇摇头,道:“若是二少奶奶真要孩子的命,你是护不住的,那时你莫要强出头,趁早离开姚家,保命要紧。我要交待你做的,是另一件事,你仔细听好了——咱们的世子妃,就是大少奶奶屋里失火被烧死的事,其实是二少奶奶做的手脚。”
兰儿倒吸一口凉气,惊道:“主子,你是说,火是二少奶奶放的?”
绣金点点头,道:“旁人都以为那场火是个意外,可只有二少奶奶和我们几个陪嫁才知道,那火并非意外,是二少奶奶亲自带人去放的。那日我本来也该去的,可恰巧吃坏了肚子一直跑茅房,才没跟着去。兰儿,你是个聪明的丫头,将来若有一天,我的孩子长大成人站稳脚跟,你就将我的死因和世子妃的死因说出去。大少奶奶是谢家老太君的心头肉,大少奶奶肚子里的是咱们王妃的唯一嫡孙,到时候姚家谢家都得找莫曦月算账,我的孩子也会为我报仇!”
兰儿道:“可是奴婢并无证据啊,到时候过了那么多年再说出来,又有谁会信?”
绣金冷哼一声:“大少奶奶一死,最后得利的是谁?谢家和姚家又不是傻子,二少奶奶害死了我,视人命如草芥,这种心肠歹毒的毒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做不出来?王妃没怀疑到二少奶j□j上,是没想到二少奶奶表面纯良实则歹毒,毕竟一般人也想不到人会歹毒到这般程度,会将自己怀孕的大嫂活活烧死。世子妃为人纯良,与世无争,对二少奶奶也和善的很,可惜了那善心的人,竟不得善终……”
兰儿抹了把眼泪,点点头:“奴婢答应主子的事,一定会做到,主子放心!”
绣金捧着肚子,已经是忍耐到了极限,道:“兰儿,去跟门外的人说我要生了,然后你趁乱躲起来,快去!”
兰儿深深的看了一眼绣金,知道这也许是她看绣金的最后一眼,而后狠狠抹掉脸上的泪珠,跑出门去。
“什么!绣金要生了?”莫氏睡的迷糊,被柳绿叫醒,支起身子起来,边让柳绿服侍自己穿衣边交待:“稳婆找好了么?派人去叫二少爷来。”
柳绿道:“稳婆找好了,是刘妈妈亲自找的,绝对可靠。二少爷那边还不知道,奴婢先来请示主子,看是这会子告诉二少爷,还是等天亮了再说。”
莫氏沉吟了一下,道:“这一时半会的也生不出来,等天亮了再说。”
穿戴完毕,柳绿搀扶着莫氏出了院子。绣金的院子离莫氏的院子很近,几乎是挨着的。出了院门拐几个弯就到了,绣金的院子里已经满是人,刘妈妈、钱妈妈、顾妈妈已经到了,好几个粗实小丫头们端着水盆跑进跑出,屋子里头传来绣金的j□j声。
“里头情况如何了?”莫氏问几个婆子。
几个婆子心知肚明,莫氏问的不是绣金生的如何了,而是胎儿够不够大,会不会难产。
“稳婆说,胎儿估摸着有九斤以上,个头不小。”刘妈妈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得意的神色。这阴损的法子可是她献的。
顾妈妈默不作声的立在旁边,看了一眼莫氏和刘妈妈,瞧瞧攥紧了手里的佛珠,心中默念着好几遍“阿弥陀佛”。钱妈妈和柳绿也不说话,心里头都不是个滋味,毕竟几个人都知道绣金过不了这一关,都是一起伺候过主子的人,难免心里不难受。
绣金这屋里的喊声从深夜一直持续到天亮。二少爷来瞧过一次,在门口急的团团转,不停道:“怎么还没生出来?”
莫氏在旁软语宽慰道:“生孩子都这样,绣金又是头胎,自然是困难了些。平日里绣金那丫头身子骨就弱,我特地给她进补的,身子壮了许多,定是能平安生个大胖小子。夫君稍安勿躁。”
二少爷心里定了定神,点点头。莫氏给绣金进补的事,二少爷也是知道的。起初绣金突然爆出怀孕的事,二少爷害怕二少奶奶心里不高兴,为难绣金。可后来看见莫氏对绣金照顾的无微不至,什么好东西都给绣金送去一份,对莫氏的态度也改观不少,认为她大度贤惠。再想想绣金是莫氏的陪嫁,是打小一起的主仆,感情自然不一般,这里有莫氏坐镇,也不会出什么事。
二少爷新晋了世子,公务应酬一大堆,忙的脚不沾地,妇人生产他也帮不上忙,在绣金院子里待了一会就走了。
莫氏屋里东厢的姚玉离也知道绣金临盆的事。这倒不是奶娘嘴碎说的,而是绣金喊起来那声音,连东厢都听见了。
姚玉离趴在姚玉秦旁边,看着冲自己傻笑的小包子,心里叹了口气:你娘又要造杀孽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上一辈造的孽,报应到了无辜的孩子身上,这么可爱的小娃娃,竟是个傻儿。
姚玉离想着,趁着奶娘不注意,伸出小手在姚玉秦脸上捏了一下,姚玉秦转过头去,冲着姐姐笑的口水直流。姚玉离看着他嘴边的口水,又叹了口气,小手攥成拳头替他擦了擦口水,而后在他襁褓上擦干净手。
一直到太阳落山,绣金还没生出来。入夜,满头大汗的稳婆跑出产房,进来禀告莫氏:“不好啦,产妇大出血啦!”
莫氏蹭的一下站起来,道:“什么!?还不快去救人!”眼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吃惊。
稳婆应了一声,又忙跑回去。又过了一会,屋里绣金的嚎叫声越来越弱,在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中消失不见。
“生了!”莫氏忙起身,带着柳绿和几个婆子直冲产房——她急于查看绣金死了没有。
产房里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一个稳婆抱着孩子,冲莫氏道:“是个男孩。”
莫氏看了一眼那孩子,长的白白胖胖,好大的个头,看样子不止九斤,约莫着都有十斤了。莫氏忙走到床前,绣金已经脸色惨白翻着白眼,身下被子上全是血,旁边的水盆里也都是红彤彤的血水。
第25章 春去秋来
“绣金怎么样了?”莫氏瞧着绣金也只剩下一口气,问道。
稳婆摇摇头,道:“产妇出血太多,怕是……救不会来了……”
莫氏道:“你们出去吧,我同绣金主仆一场,我要同她说几句话。”
稳婆领着几个伺候的小丫头抱着孩子出了屋子,屋里只剩下莫氏一干等人和绣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