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过去,公主也万般不舍的回宫,临走时泪下如雨,和王妃元媛等人都道了分别,还没出正月,原本热热闹闹的一个家却是转眼就被哀伤笼罩。
出了二月二,那风便渐渐和暖起来,这一个严冬,终于是要过去。但王妃和元媛等人心情却更加沉重,原因无他,只因为公主和亲的事已经敲定了,说不定哪一天,就要整装远嫁。虽然听说皇上因为对公主含愧,赐了许多宝物金银等做嫁妆,又安排了许多太监宫女陪嫁,但大宁朝毕竟没有和亲的先例,如今头一次发生,就是发生在众人都感激喜爱的箫素嫣身上,众人哪里还有什么好心情。
这个时候就需要顾雁南出力了,每日都要往返于京城和宅子之间,打听公主出嫁的消息。敏亲王既然都被削了爵,自然不可能参与到送亲队伍中,只是大家都做好了打算,要在公主远行时在道边相送,也不枉了亲戚一场的情分。
顾雁南本就生的柔弱风流,这时候的天气还不是很暖和,连日来又奔波劳苦,一来二去就有些伤风。言语间不免添几声咳嗽,在宅子中强忍着,出来了也就不再隐忍,偏这日刚进城,就遇到了郎阔,话还没说上两句,就被对方听到了咳嗽声,因此硬是拽着他去郎中那里看病抓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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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雁南急道:“谁有功夫和你去看病呢,今儿我还没打听公主的事,万一去晚了,给消息的人都走了,我回去怎么向爹娘姐姐交代?”不等说完,郎阔也生气了,冷哼道:“即使你爹娘姐姐,即便不是亲生的吧,也该顾及你的身体。更何况,你天天打听公主的事情做什么?她都是即将远嫁的人,以后还能有什么往来?”
顾雁南又咳嗽了一声,叹口气道:“唉,正是因为公主即将远嫁,爹娘姐姐才黯然神伤。想来她一个女孩子,却要到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皇宫中并无一个人可以亲近,公主又是个性子烈的女孩儿,这前途……咳咳……还真是令人担忧。”
郎阔听见顾雁南如此说,似有些烦躁,皱眉道:“我波连国富强繁荣,并不比大宁朝差,即便文化风俗有所差异,但大多也是相通的。更何况宫里的娘娘们都很慈爱,王子也不是飞扬跋扈花天酒地的纨绔子,你们担心个什么劲儿?”不等说完,就见顾小弟一瞪眼,冷哼道:“波连再好,总不是公主的家。你是什么人?就敢说你们皇室那么那么好?再好的人,怎能比得上公主招一个称心如意的驸马?夫妻恩爱举案齐眉的好?”
郎阔盯着顾雁南不说话,面上似乎气呼呼的。好半晌,那老大夫开了药,他抓在手里,另一只手拽着顾雁南出去,到了一个茶馆里,便认真问他道:“你们公主真的不愿意嫁?你姐姐爹娘真的因为这件事劳神?还差遣你来回奔波?”
顾雁南见他咬牙切齿的模样,十分不解,一边惊诧道:“咳咳……你这是怎么了?公主不愿意嫁和你又有什么关系?我爹娘姐姐难过,你也无须顾及。我不过是偶感了点风寒罢了。你这么个样子做什么呢?都是皇室的事情,咱们还能管得着吗?”话音刚落,猛然想起郎阔之前可以出入皇宫,甚至是后宫的事,一时间不知为什么,心里就有些慌乱。
却见郎阔腾身而起,沉声道:“既然你们公主这样不情愿,何必还要远嫁。雁南你这就和我进宫去,我和你们皇帝说清楚,他女儿不愿意,他就算看中我也不行。将来和我过日子的可是公主,每天哭哭啼啼伤春悲秋的有什么意思?”说完也不管顾雁南面色大变,拉着他就往外走。
“等等,郎阔,你等等。”顾雁南吓坏了,心里倒是隐隐有了点猜测,只是却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想着自己和这郎阔相交两年多了,他什么德性自己不知道?怎可能是自己猜测的那个身份?不可能不可能……
心里狂喊着,嘴上也没停,不住的发问。但郎阔哪里肯回他的话,他功夫高强,力气也大,顾小弟怎么也挣不脱,一直跟着来到一处精美的房舍前,还不等抬头细看匾额,就被郎阔拽了进去,径自来到一个大屋中,只见屋里几个坐着说话的人都停了话,抢上来跪下道:“微臣拜见王子,王子这是……”
顾雁南就觉得心脏都停跳了。却听郎阔冷声道:“雁南,实话告诉你,我便是波连国的王子。只因仰慕大宁朝的文化,所以化名前来游历。结识了一帮好朋友,更认识了你。本来这日子是十分快活的,谁知你们皇帝却忽然弄了一个和亲的事情,大宁朝的公主,自然人人倾慕,所以周边小国来了无数人,我父皇也遣人来寻我,你们皇帝在众多王子中选中我,定下要让公主远嫁波连的事。这本来值得高兴,可之前就听你说公主不愿意,我还想着慢慢想通就好了。谁成想都到今日了,远嫁的队伍都组起来,你还是要这样劳心劳力的来回奔波打听,看来那公主始终是不愿意嫁我的,既如此,我堂堂波连王子,何苦和一个女儿家为难?我这就去和你们皇帝说,这亲不和也罢。”
郎阔说完这番话,就好像是好几个焦雷一起轰到了顾小弟的头上,他呆呆看着这位平生最好的挚友,整个大脑都是一片空白了。及至见到郎阔要往外走,这才回过神来,忙一把拽住了,惊恐道:“你……你做什么?你是要害死公主害死姐姐,害死我们全家吗?”
郎阔性子上来,也不肯听他的,拖着顾雁南仍是要往外走,忽听身后“扑通”一声,回头一看,只见顾雁南面色苍白的给他跪下了,一边嘶声叫道:“郎阔,不……是王子殿下,你……你原谅我一时失言,求你千万放过我们吧。”说完竟重重磕下头去。
这一下郎阔可愣住了,连忙回来扶他,那些官员们之前一直就是石化状态呆呆看着自家殿下和这个漂亮男人拉扯,此时被殿下瞪了一眼,才想起上前帮忙扶起顾雁南。郎阔焦躁道:“你们公主不愿嫁我,我去解除了婚约,不是正好吗?皇帝他们感激你还来不及,怎么会为你全家带来祸事?”
顾雁南咬牙切齿道:“你……你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如果不是万不得已,皇上肯让公主和亲吗?如今既然选中了你,自然有选中你的理由,若……若是你去退亲,皇上过后一查,竟然是因我之故,别说我得不了好,就是我们全家,也别想再过安生日子了,本来因为云轩哥哥的事情,都已经被削爵为民,你还非得让我们挨一个满门抄斩是不是?”
郎阔紧皱着眉头,看了看顾雁南,又看了看那些使臣们。仔细思量了一会儿,才断然道:“我知道你们的皇帝在想什么,走吧,你只管和我去,肯定不会怨到你。”说完,拉着顾雁南就走,也不管他挣扎阻止。顾小弟原本是有些功夫的,但郎阔功夫更加高明,根本挣不脱,只好惊恐的被他拽着远去了。
这里使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半晌才有一个人悄悄问道:“你们说,王子殿下这是要干什么?”
“废话,你也太迟钝了吧博古大人,这都看不出来?殿下根本就是要和那个漂亮男人一起退亲去。”
博古大人面色红了一下,粗声粗气道:“你才是废话,我能不知道这事儿吗?我的意思是说,这和亲之举关系重大,殿下说退就退,这……这能行吗?咱们当使臣的,没有起到劝诫之责,回去恐被国王责骂。”
又一个使臣慢条斯理道:“无妨,临来之前,是陛下亲自命令咱们一切以王子殿下马首是瞻,他说什么咱们就要听什么。既然殿下这么做了,想必也是有他的缘由在,咱们何苦做那小人,惹殿下心里不痛快,日后登基,非给我们小鞋穿不可。”他这最后一句话是近几日从大宁市井间学来,此时说出,让其他几个使臣都是面露微笑。
再说顾雁南被郎阔拖拉着,一阵风般的到了皇宫,顾小弟脸色都吓的惨白了,一个劲儿的抓着郎阔大叫:“你疯了吗?快放开我,从此后我们不再过问这件事行了吧?”一语未完,恰巧遇上辛录也从宫外回来,见两人这样,不由得愣住了,连忙道:“殿下怎么与顾小公子在一起?这是……要见皇上?”
“不……不是……”顾雁南刚要求辛录当没看见自己,却听郎阔大声道:“正是,请辛公公代为通禀一声。”
完了完了,全完了。顾雁南看着辛录疑惑走进去的身影,不由得一屁股坐了下去,面色惨白如死人,一边喃喃流泪道:“我就是个惹祸的祸根,之前连累了姐姐和江大哥险些逃不出那魔窟,后来江大哥又战死了,如今更是把灭顶之灾带给了全家,早知如此,我不如早些死的好,何苦活在世上连累别人。”
郎阔将哭的梨花带雨的顾小弟扶起来,诧异道:“雁南你怎么了?你放心,我说过皇上不会降罪给你的。”一边说,就用衣袖为他擦去眼泪,心想嘿嘿,现在让你吃点苦头,就当惩罚你老是抬高你们公主贬低我的罪过。
顾雁南这时候恨他入骨,冷哼一声推开他,扭头仍站在那里,他也知道,如今已经被辛录看见,就算自己这个时候逃走,郎阔说了退亲的事,皇上也知道是自己的缘故了。
忽听一个小太监出来道:“皇上有旨,宣王子殿下和顾公子御花园觐见。”言罢恭恭敬敬请他们进去。
顾雁南心如死灰,一路上如木雕泥胎,只想着这事儿要怎么保住全家,自己是肯定必死无疑了。只盼杀了自己之后,皇帝能消消火气,放过那一大家子人。在那样的灭顶之灾打击下,所有人能团结一心活到这个地步不容易,前些日子还听元媛姐说等开了春,就要买种子种菜园,还要做胭脂来卖,一家人筹划的无比美好,欢声笑语不断。如果……如果因为自己……
顾雁南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一个身子似乎都坠在冰窖里般的冷。来到御花园,却见皇帝和太后以及几个妃子都在那儿,陈妃也在其中。只因顾雁南之前很得太后欢心,郎阔现在又是皇帝的准女婿,所以倒也不用避嫌。
两人参拜过后,皇上和蔼问他们所为何事,却见郎阔站起朗声道:“回大宁天子的话,本宫今日来此,是要退亲的。求皇帝陛下收回成命,不要让公主和亲远嫁。”
顾雁南心里最后一丝希望尽去,一个身子摇摇晃晃,如果不是这些年也有了些历练,只怕这句话就能让他昏过去。
同样被震住的还有御花园里的所有人。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偌大一个御花园,静的落针可闻。好半天,才看到皇帝拿起一杯茶水喝了一口,他的手在轻轻颤抖着,面上也是阴沉如乌云,眼睛直盯着郎阔,沉声道:“王子何出此言?和亲大事岂能儿戏?王子先前答应的好好的,怎么今日却忽然就来退亲?你让朕颜面何存?”
皇上一边说着,就森寒的看了一眼顾雁南,一瞬间,顾小弟就觉着自己的魂魄都离开了,身子不停的发着抖,偏偏那个作死的郎阔王子还理直气壮的道:“皇上何必这样说?我们不如请公主出来,她若愿意嫁,我就不退亲。”
死了死了,还是死无葬身之地。竟然还要请公主出来,这个郎阔是不让自己挨千刀万刮不罢休啊。顾雁南在心里呐喊着,身子不由自主的就跪倒在地,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却见皇上微微一笑,慢慢道:“原来如此,想来王子是听信了一些传言,请王子放心,朕乃九五之尊,一言九鼎,既然说将公主嫁你,就绝不会反悔。”说完,却见郎阔一点儿也没有就坡下驴息事宁人的态度,反而皱着眉头道:“我要知道公主的意思,婚姻之事本该两情相悦,公主若不愿嫁**后难免王室不宁,还请皇上请公主出来。”
皇帝紧皱着眉头,手也紧紧捏着杯子,面色也冷下来。顾小弟这个时候都吓瘫了,也知道皇上是动了真怒,郎阔此举,甚至都有些逼迫的味道了。大宁朝公主身份何等尊贵,远嫁和亲已是纡尊降贵,岂是你说要见就能见的。别人知道你波连国的风俗开放,不讲这些规矩,皇上可未必知道。
郎阔对着皇帝的眼神,竟是丝毫不让,辛录在他耳边悄声道:“皇上,奴才听坊间人说,波连国在这方面规矩不似我们的多,所以,王子想必不是存心刁难逼迫,请皇上谅解他年少无知。”辛录很清楚,眼下这个女婿是不能失去的。
皇帝面色更加阴沉了几分,好半天才冷哼一声道:“去请公主过来。”话音落,一个小太监忙飞跑了开去,差点儿和迎面而来的一行人撞了个满怀。
来人却是萧素睿和萧素真以及其他几位皇子。他们本就是要赶过来和太后皇上一起游园,原本萧素嫣也和众人一起,但听说了这件事,萧素嫣不得不回避,而萧素真心急如焚,萧素睿暗怀心思,萧素景愤愤不平,其他皇子则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因此一起匆匆往御花园而来。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及至到了御驾前,萧素真看到跪在地上发抖的顾雁南,心中便是一沉,暗道坏了,这事儿八成难以善了。为了云轩的事,父皇本就心存芥蒂,这时候如果知道是雁南的缘故导致波连王子退亲,怎么可能不迁怒,甚至父皇会认为敏亲王府全家都有通敌嫌疑,先是云轩投敌,接着他们家的人又破坏和亲,天呐,这个罪名一旦扣下来,大罗金仙大概都救不了叔叔婶婶一家了。
比起萧素真的忧心如焚,萧素睿却是表面忧虑内心冷笑,暗道这一次灭顶之灾,你们是再也逃不过去了,哈哈哈,这是老天都在帮我,且让我好好看这一场戏。
皇子们都到场了,皇上脸色愈发难看,郎阔却沉静下来,有心要拉顾雁南起身,但见他那种绝望样子,想来现在也是拉不起来的。所以只是默默站在他身后,似乎也在思考着什么。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远处十几个太监抬着一架凤辇过来,凤辇四周都是白纱飘飘,看不清里面人的模样,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里面坐着的,便是可以一语定乾坤的公主萧素嫣。
凤辇到了近前,皇上也不废话,直接就沉声问道:“素嫣,刚刚波连国王子说,你若不愿意和亲,他便要成人之美。我儿如今亲自来到,就告诉他你的选择吧。”